第84章 第84章
“我是無心之失!不能因此治我的罪。”
“如果當時禁衛即刻下水救人,縣主不過和我一樣,感染一場風寒,幾日便可痊愈。是他!”柳惜然再次控訴宋逐尋,“是他阻止禁衛救人,才害了縣主!”
她當時確實沒想過,在水里泡一泡,會昏迷不醒五日。
那幾日她憂慮萬分,也怕出個好歹。
聽說程月璃醒了,迫不及待去探病,見她性命無礙才安心。
她從未想過會鬧出這么嚴重的后果。她再討厭程月璃,也沒膽子謀害縣主。
“是宋逐尋!一切都是宋逐尋做的!”
柳侍郎身形一晃,差點沒站穩。
過了半晌緩過氣,朝宋逐尋哀嘆道:“微臣教女無方,是微臣之過。”
“惜然究竟是無心之失,還是故意而為,還得由三司依法定案。”
“但是五殿下,”柳侍郎長嘆一聲,“誠如惜然所說,這非她一人之過。此事究竟責任在誰,明日上朝,一切由圣上決斷。”
宋逐尋默默閉上眼,手背青筋畢露,指甲陷入掌心。
他深吸一口氣,壓著嗓子朝屬下有氣無力道:“撤。”
皇城司人馬離開柳家。
柳惜然松了一口氣,壓抑的所有恐懼噴薄而出,滑坐在地抽泣不止。
“唉……你啊你,”柳侍郎指了指她,無話可說。
今早江山殿上出了多大的事,柳侍郎的官職不夠,未能在場。但中午就已有同僚專程來家中給他講述經過。
縣主時日無多,中宮震怒,太子和晉王也慍怒不已。
此事遠在邊關的鎮西將軍和世子尚不知情,今上焦頭爛額,不知該如何朝西北軍解釋。
岐國公雖已逝去,余威猶存。程大將軍手握三十萬西北軍,為國戍邊,程家千金待在京城,命卻快沒了。
這事處理不好,是個大麻煩。
近日今上必定龍顏不悅,他們這些臣子,最好謹言慎行,千萬別觸了霉頭。
此時倒好,柳侍郎得知——自己女兒居然牽涉其中,難脫干系。
可他作為父親,怎能看著自己女兒被關進大獄。
那些駭人聽聞的刑罰,她一個都受不住。
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柳惜然長長默嘆一息,回房換上官服,入宮上朝。
怎么樣也得拉著五皇子,將惜然的罪責減輕。
程月璃還在睡夢中,忽聽秋心敲門:“小姐,中宮的鄭公公來了。”
鄭應是皇后身邊的親信太監,來將軍府上,定是傳達中宮懿旨。
在秋心服侍下,程月璃洗漱更衣。
她平日只束馬尾,不似別的貴女云鬢步搖,很快梳洗完畢。
出門見到垂首躬身的鄭應,她溫柔笑問:“公公大清早就替娘娘辦事,著實辛苦,可曾吃過早點。”
“秋心,還不快給公公把早點備上。”
“縣主……”鄭公公顫聲道,“咱家有罪,咱家對不起縣主。”
“公公何出此言?”
“咱家早知縣主病情嚴重,卻隱瞞不報。若不是咱家胡亂出主意,一早稟明中宮,哪會是現在這樣?”
“咱家該死,該死……”
“鄭公公何須如此。”程月璃輕言勸慰,“月璃自幼長在長寧宮,從小受公公照顧,是公公看著長大。公公未將此事稟告娘娘,乃是為了娘娘著想。”
“即便告知娘娘又如何?結局已定,徒增娘娘心傷而已。”
棲霞縣主以前是個混世魔王,長寧宮人對她又懼又怕。
落水之后,成了一個通情達理的小菩薩。
鄭應心中唏噓不已,想必她如此轉變,皆因深知自己時日無多之故。
他隱瞞不報,被中宮罵了個狗血淋頭,要不是念在他伺候多年,定然和黃御醫一樣,驅逐出宮。
程月璃領著鄭應走到桌前,桌上已擺好滿桌熱騰騰的早點。
“鄭公公清早來此,因為何事?”
“中宮召縣主入宮,旁聽審訊。”
今日早朝,吏部柳侍郎主動朝今上告罪,陳述當日縣主落水,因他女兒不慎,牽連了縣主。
朝堂無不震驚。
柳侍郎此前毫不知情,頂多落一頓教女無方的叱責,停職罰俸,回家自省。
至于柳惜然——究竟無心之失,亦或故意為之,因她和晉王府上親衛各執一詞,此時已被召入中宮,皇后娘娘要親自審問。
程月璃此前未將真相告訴外人。她聲名狼藉,即便說了,大家只會覺得她故意污蔑。
畢竟那時,所有人都說她自作自受,是她活該。
如今過了這么久,她更沒想過舊事重提。她和柳惜然,要用自己的方式一較高低,怎能假手他人。
沒想到居然有人見到那一幕,于此時說了出來。
吃過早點,她急忙和鄭應一同入宮。
彼時長寧宮內雞飛狗跳。
除了皇后,柳惜然,中宮的三位皇子也都在場。
柳惜然當著皇后的面,將在皇城司面前的那一套說辭再一次說了出來。
縣主重病,非她之故,宋逐尋才是罪魁禍首。
皇后氣的面色鐵青,五皇子是她親子,柳惜然這么一鬧,所有人面上都不好過。
大廳內氣氛十分凝重,鴉雀無聲。
程月璃幾乎踮著腳尖,躬著腰,進殿時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她一入殿,所有目光不約而同向她投來。
她咽下一口水:“各位……繼續?”
柳惜然和宋逐尋掰扯,能有什么結果。
要她說,柳惜然說的沒錯,她倆都有責任。
受害者如同事不關己一般,皇后又好氣又好笑,又心疼,趕緊讓她坐下休息。
然而審問不能再繼續了。
柳惜然言辭鑿鑿攀咬五皇子,程月璃聽到,想必更為凄愴。
何況并非她胡言亂語,晉王親衛也說過,當時五皇子確實有過阻止禁衛即刻下水的舉動。
柳惜然一口咬定自己腳滑,無心之過,并非有意推搡。
幾人看向程月璃,聽她怎么說。
她只要一句,是柳惜然推的,柳惜然便是蓄意謀害,罪不容誅。
程月璃看向柳惜然。
柳惜然應是被宮人掌了嘴,又心中恐懼,一臉梨花帶雨。
她本就長相柔美,此刻更是一副楚楚可憐,令人不忍的模樣。
她抬起頭,和程月璃對視,雙眸噙滿晶瑩淚花。
二人目光對視片刻,程月璃轉頭,朝皇后道:“我當時只覺腳下一滑,自己還未反應過來,已落入水中。”
“惜然是故意,還是無意,我不知道。”
她以前沒打算將真相告訴旁人,此時仍這么想。
此案一時定不了,只能派人詢問當日所有在場之人,是否還有人看到當時一幕。
皇后只能命柳惜然軟禁自己家中,等候最終結果。
皇后和程月璃說了幾句體己話,程月璃反倒無事一般寬慰娘娘無需難過。
她其實有救。只是情況尚不明朗,也不能把楊時教她獨門心法一事告訴別人,只能說多吃點滋補的藥品,長期調養,說不定命長著呢。
皇后派人賜下千年老參,雪蓮等續命之物,話說的差不多,便讓她回家,好好將養。
程月璃告退離開長寧宮,三位皇子也一同告辭。
太子想找她說點什么,又不知該說什么。只能暗自后悔,冬雪節那日他為什么沒去。
晉王更是不敢上前,他當時在場,卻冷眼旁觀。
宋逐尋快步上前,攔住了她的路:“……月璃,抱歉,我……”
程月璃曾告誡過他:所信者目也,而目猶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猶不足恃。知人固不易矣。(1)
他若沒那么剛愎,早點看穿柳惜然的真面目,一切都會不一樣。
程月璃揚了揚嘴,什么也沒說。
無論宋逐尋為不為他的所作所為道歉,她都不在乎。
畢竟結果已定,說什么都毫無意義。
何況也是那一日,他和柳惜然讓她徹底清醒。
程月璃無所謂的淡然態度,令宋逐尋心如刀割。艷色如刀的目光,仿佛萬箭穿心,讓他心尖傷痕累累,鮮血淋漓。
“我……我即刻就派人將柳惜然押入大獄,讓她如實招供。”
柳惜然以為咬死抵賴,沒證據就沒辦法?即便再無第三者看到當時情況,她能扛得住幾輪酷刑?
別說真是她所為,就算不是,供狀由監察所寫,要她簽字畫押還不容易?
“你想如何處置都行。”
大獄內的嚴刑,比處死更可怕。
將柳惜然抓緊皇城司?
程月璃眉頭微微一蹙,語氣帶著幾分嗤嘲:“五殿下,她曾是你深愛過,想要共度一生的女子。”
“你和他一同犯的錯,卻只想著將所有過錯都推到她頭上?皇城司大獄是個什么樣的地方,你最清楚。她一個弱女子,你就沒半點不忍?”
宋逐尋慌了神:“我當初識人不善,被她所欺……”
“你被她外表所騙,難道沒有你自己的問題?惜然當初,可沒在你面前說過我一句不是。”
當初她朝柳惜然一瞪眼,柳惜然就楚楚可憐躲在宋逐尋身后,什么都不說。
宋逐尋也什么都不問,不分青紅皂白就當眾叱責她仗勢欺壓柳惜然。
“恕臣女無禮,臣女認為,若惜然被押入大獄,五殿下也該和她一起。”
當年宋逐尋說過,此生只會娶自己心慕的女子。
他不娶身份尊貴的縣主,一心只愛出身寒門的侍郎之女,甚至不惜和自己母妃吵鬧置氣了整整兩年。
程月璃討厭柳惜然,可她喜歡宋逐尋對愛情的忠誠不渝。
后來她想通了,主動退讓。
宋逐尋迎娶柳惜然,一生不另娶側妃,只獨愛一人,她會佩服他。
只要柳惜然不再主動招惹她,她離這二人遠遠的,卻也尊重祝福。
如今宋逐尋卻對曾經愛過的女子如此絕情,想將她押入大獄嚴刑拷打。
稍有君子風骨的男人,難道不該想著,對女子手下留情,少讓她們受一點皮肉之苦。
何況是曾經許過山盟海誓的人。
過錯還是他倆一起犯下。
程月璃對如此毫無擔當的人簡直無話可說,只剩□□的嘲笑。
宋逐尋面色青白,心慌意亂,不禁退了兩步。
程月璃和柳惜然說了同樣的話。
他才是罪魁禍首,他才該入大獄,受大刑。
他自己識人不善,被柳惜然欺騙,心慕了她幾年。
他覺得自己言而無信,虧欠她一個承諾。
而他誤會程月璃多年,委屈了她多年,甚至欠了她一條命。
他有何顏面求她原諒。
他合該被她看不起。
程月璃說完話,倨傲無禮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她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人身上,看一眼都嫌煩。
當初宋逐尋厭惡她,如今她對他,也有同樣心情。
太子和晉王站在不遠處,將一切看在眼里,都無話可說。
金碧輝煌的皇城大道上,天朗氣清,陽光明媚,氣氛卻十分壓抑。
三兄弟沉默對視一眼,各自走向不同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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