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時被一群淮王府守衛圍住，聽見宋逐尋吩咐屬下別殺他，鼻息哼出一聲冷笑。

        哪來的自信，這群守衛能傷的了他？

        他連著三年天下論劍第一，從未嘗過敗績。

        平日看在大衍戰神有功于社稷黎民，程月璃又不宜把他得罪太深的份上，并未使出全力和他打。

        宋逐尋這人他老早看不順眼，區區幾個王府守衛，他根本沒放在眼里。

        他一劍挑開刺來的長矛，踢飛一個守衛。

        劍刃在空中舞動，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前后左右同時攻向他的刀兵一一格擋開來。

        強勁的內力有如實質，凝結成無形的利刃，摧枯拉朽將圍住他的侍衛通通彈開。

        一群人還未看清楚楊時的動作，就挨了一記結結實實的風刀，被打得老遠，又重重砸在地上，全身如同散了架似的疼痛不已，再也爬不起來。

        侍衛統領沒想到這個刺客竟然如此厲害，又如此猖狂，白日刺殺淮王，也并未蒙面。

        他就不怕被官府通緝？

        即便得了手，又能逃到哪兒去？

        傷了淮王，通緝令一發，百萬軍士即便將整個大衍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和他的家人找出來，誅殺九族。

        ……不，他是淮王府的侍衛統領，怎么能讓一個刺客得手，傷了他主子？

        楊時輕而易舉將整整一隊侍衛全部打翻在地，然后朝淮王走去。

        侍衛統領急忙挺身上前，擋在他面前，同時，喚來更多守衛。

        上百守衛如流水一般，將楊時牢牢圍堵在人強中心。

        楊時視若無物般，提劍走向宋逐尋，鋒利的劍尖在石板地上劃出一道深痕，發出極為尖銳刺耳的金石碰撞聲。

        被這么多人圍著，還能面不改色，妄圖靠近淮王再次行刺。

        王府侍衛憤怒不已，卻又忌諱刺客那令人恐懼的實力。人墻排出刀陣，隨著他的前進慢慢后退，隨時準備一擁而上。

        “都住手。”宋逐尋站在人墻之后，皺眉看向一步一步走來的人，“我記得，你叫……”

        楊時冷冷回答：“楊時。”

        一親衛諫言淮王和縣主隨他先行退避至安全處，這個刺客深不可測，極難對付。

        宋逐尋搖頭，看向楊時道：“你既然在，就和我一道，把月璃送回將軍府。”

        說完再次躬身，打算將靠在他身上的程月璃抱起。

        “你別碰她。”楊時俊俏眉眼冷光閃過，腳尖一點，踩著刀墻直接飛躍過人群。

        眾守衛只見他如一道白光，飛霜流火般劃出一條殘影，飄逸身姿瞬間飛至淮王面前。

        “殿下！”

        眾人無不驚懼，這么多守衛在場，竟然都讓刺客得手了。

        “無妨。”

        宋逐尋只是眉頭微蹙，態度依然鎮定。

        他看向楊時，鄭重朝他解釋：“我沒想碰她，我只是，打算帶她去房里休息一會。”

        他只是想，溫柔抱她一次，在床邊守著，看著，多靠近她一些。

        平心而論，下屬給他出主意時，他不是沒動過念頭。

        如果……如果他搶先將月璃占為己有，她是否就能陪伴他左右？

        可是他也清楚，若這么做了，他心慕的女子，只會更加恨他怨他，對他視而不見。

        無論他在怎么將她捧在手心，呵護疼愛，她都不會原諒。

        然而大好的機會擺在面前，若什么都不做，又心有不甘。

        考慮再三，還是沒能放下心動的念頭。

        他將烈藥換做不會對人產生傷害的助眠藥，讓程月璃睡著。

        看著那張呼吸沉穩的臉，他心中有了決斷。

        他考驗了自己一次，縱使再想娶她，也不會用這種卑鄙無恥的手段。

        他曾深深傷害過她，欠她一條命。

        他不會讓她再受到傷害，即便自己也不行。

        “我原本打算讓月璃回房小睡一會，等她醒來就送她回將軍府，”宋逐尋一邊示意侍衛退下，一邊朝楊時再次道，“若你不放心，我們現在一同將她送回。”

        侍衛堆成的人墻散開一條道，仍然警惕看著楊時。

        楊時冷冷看著宋逐尋，收劍回鞘，下一息，瞬間從他身邊搶過程月璃，自己將她抱起。

        隨后轉身，再不理會宋逐尋，從人墻散開的狹窄通道中穿過，高視闊步走向王府正門。

        “殿下！這刺客何等放肆，根本沒把淮王府放在眼里，我們……”

        “罷了。”宋逐尋語氣略微低沉無力，“來一隊人，隨我送縣主回府。”

        這或許是他最后的機會，程月璃或許很快會嫁給他的兄長。

        可他寧愿自己受傷，絕不會再讓心愛的女子傷心難過半點。

        宋逐尋大步追上楊時，上了馬車。

        楊時將程月璃溫柔放在軟椅上，靠睡在自己肩膀，同坐在對面的宋逐尋沉默對視。

        二人一路無話，很快到了鎮西將軍府。

        楊時再次對宋逐尋視若無睹，將程月璃抱進院中。

        秋心和幾個侍女因為無事可做，又圍在涼亭內嚼舌聊八卦。

        院門忽然被人一腳踢開，小姐被楊時打橫抱著，似是昏迷。

        楊時臉色陰沉，快步往臥房方向走，后面還跟著臉色更為陰冷的淮王。

        一眾人心中大驚，急忙起身。

        秋心小跑上前，焦急詢問：“小姐怎么了？！”

        楊時還未答，宋逐尋先道：“只是睡著了。放心，月璃無事。讓她回房好生休息。”

        楊時臉色陰黑，定然發生了什么，絕非宋逐尋說的這么輕巧。

        只是淮王金口，秋心哪敢再問，只得小跑跟在大步流星，一聲不吭朝臥房走的楊時身后，讓小姐回房安睡。

        將程月璃輕輕放在床榻上，蓋好錦衾，幾人出了房間，悄然關上房門。

        宋逐尋吩咐秋心將自家主子照顧好，又看向楊時。

        楊時冷冷回視，二人對視半晌，依舊沉默無言。

        空氣中積郁著劍拔弩張的凝重。

        良久過后，宋逐尋右手緊握成拳，再次囑咐秋心好好伺候縣主，否則拿她是問，隨后戀戀不舍轉身離去。

        淮王身影消失在院內，微涼秋風再次輕拂，吹散快要露結成霜的沉悶。

        秋心臉上的凝重并未隨風消散。

        她眉頭緊緊皺起，盯向楊時，嘴唇開闔欲言又止，遲疑許久，最終下定決心問道：“楊時，你……”

        “你是不是，心慕小姐？”

        她其實從很早以前就察覺，楊時對小姐的態度，和對她自己，對西院其她侍女都不一樣。

        小姐生而高貴，她一直覺得，男子在他面前理應如此，因此一直并未放在心上。

        可是尊敬仰慕可以，傾慕于心怎么能行？

        意氣風發的少年劍客嘴角微揚，俊俏眉眼一臉坦蕩：“當然。”

        這不是明擺著的事？

        秋心臉色瞬時一白：“什么，什么時候開始的。”

        楊時面露疑惑，似乎很奇怪，秋心為何會問出如此顯而易見的問題：“最初。從我在淮安，第一次遇到你們的時候。”

        他初見程月璃時，她正在把一山匪吊在樹上拷問。

        如此行徑，也不知究竟誰才是匪。

        他從未見過如此兇悍，聰明，又漂亮的女子。

        他并非以貌取人之輩，但他對程月璃一見傾心。

        否則怎么可能放棄云游了一半的江湖歷練，跑來將軍府當棲霞縣主的貼身侍衛。

        江湖俠客和朝廷縣主，本該并無交集。

        楊時年紀輕輕，已躋身武林十大宗師之位，武藝高強獨步天下。

        如此身手，多少武林世家愿意花費重金求他當門客。

        即便當朝皇帝，也愿以黃金萬兩讓此等高手入宮當大內侍衛。

        連晉王都曾多次調侃，五十兩雇到楊時這樣的劍客，放眼天下，沒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

        不過這點月錢，楊時心甘情愿留在鎮西將軍府，連侍女的活都搶著做，甚至還倒貼銀子，專程找人為程月璃打造袖劍。

        若非傾心于她，這樣的事情，怎么可能。

        他原本是個心高氣傲的江湖豪俠。

        “可你……可你難道沒想過你和小姐，身份差異如此巨大，”秋心臉色煞白，禁不住淚如雨下，“小姐是貴不可言的縣主，以你的身份，根本不可能，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程月璃要么做王妃，要么做太子妃乃至皇后。楊時再怎么厲害，不過一介白衣，怎么和龍血鳳髓的太子和晉王比。

        他甚至連執掌皇城司，手下三萬監察，手握實權的淮王宋逐尋都比不過。

        他用什么聘禮來迎娶一個金尊玉貴的縣主？！

        楊時淡淡一笑：“這又如何？”

        他怕秋心誤解，朝她補充：“我清楚我和她身份差異巨大，從未奢求過別的。我傾心于她，只想留在她身旁。當個貼身侍衛已然足夠，再無他想。”

        “往后無論她當皇后，亦或王妃，我都會是她身邊，最忠誠的侍衛。”

        他對程月璃的愛慕，此時宣之于口，往后深埋于心。

        “你，你明知不會有結果……”秋心急得大哭，氣的抽泣嗔罵，“你冥頑不靈！”

        說完一轉身，用長袖捂著臉，不知邊哭邊跑向哪里。

        ……

        程月璃醒來的時候，發現居然躺在自己床上。

        她明明記得，之前不是身在淮王府？

        喚來侍女詢問，侍女解釋：“淮王說，小姐午宴有些疲憊，困得睡著了，于是和楊時一起將小姐送回將軍府。”

        那陣無法抵御的強烈睡意來的突然，程月璃心中疑惑，但聽到楊時在場，不再多問。

        楊時在，萬事盡可放心。

        她只好奇問道：“秋心呢？”

        秋心是她貼身的一等侍女，按理說此刻她喚人，來的應該是她，而非二等侍女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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