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魏老將軍要起兵，逼宋逐昭讓位。

        在他眼里，三皇子的孫子，才是真正的皇帝。

        他們處心積慮，安排燕霞道人入宮獲取睿宣帝信任，然后刺殺他，同時除掉太子宋逐昭。如此一來，京城必將大亂。

        此時他們再拿著當年的圣旨，向天下昭告，真正的龍子皇孫在他們那里。

        三皇子的孫子便可名正言順出現在群臣和百姓面前。

        剩下一個晉王，勢單力孤，不足為懼。

        程月璃略微好奇：“先帝為何對燕霞道人言聽計從？”

        “自然是因為，本道將當年的真相告知于他。”回答他的，是燕霞本人，“他父親的皇位來路不正，他的帝位同樣不正。若那道圣旨被公示于人前，要他退位，讓龍孫繼位的，大有人在�！�

        “我告訴他實話，他自然害怕，一定得盡快將你手上的圣旨銷毀�！�

        睿宣帝知曉圣旨在程月璃手上，具體藏在哪兒，不清楚。

        于是他聽從燕霞道人的計策，用荒唐可笑的邪祟之說，將她院里的東西收繳。

        他以為燕霞道人站在他一方，誰料，燕霞道人從最初，就是鎮北將軍派去他身邊的刺客。

        睿宣帝忽然性格大變的緣由，程月璃懂了。

        他怕當年真相被人知道，怕自己皇位不保。

        艷麗眉宇微微一皺：“這把劍，被我的侍衛帶去南疆，為何又到了你們手里？”

        “楊時在何處？你們……沒有為了奪劍，將他……”

        她不敢問，楊時是不是已被他們殺害。

        燕霞道人看向魏老將軍。

        “月璃，”魏老將軍道，“你難道不好奇，真正的龍孫是誰？”

        程月璃不感興趣。

        她站在宋逐昭一方，對那個和宋逐昭同一曾祖父的遠親沒有一點好奇。

        宋家人，她見的夠多了。

        她淡淡問道：“你說，他自幼長在民間，你們前年才知曉他的存在。”

        “月璃冒昧問一句，你們如何能確定，他真是當年三皇子的血脈？萬一你們被人欺騙，他并非真正的龍子皇孫……”

        魏老將軍微微一笑：“你見到他，就能知道，絕無可能弄錯�！�

        程月璃心中腹誹：她又不認識祖父那一輩，早已入土的三皇子，怎么可能知道魏老將軍找到的人是不是宋家血脈。

        她連自己的外祖岐國公都沒見過。

        莫非，那人和宋逐昭他們同一曾祖父，容貌有幾分相似？

        他長的像誰？

        宋逐昭？宋逐烽？還是宋逐尋？

        亦或宋逐意，宋逐陽這些別的嬪妃所生之子？

        總歸是她見過的宋家人，魏老將軍這樣說，想必她能看出那個龍孫和睿宣帝的那些兒子有相似之處。

        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疑惑，程月璃跟著那位武藝高強，行為舉止有些奇怪的丫鬟穿過長廊，來到另一處隔墻的院落。

        路上，她試探問那名女子：“這里是何處？京城附近？”

        “你別問我，”女子嘴角微彎，“問里面的人。我覺得你的問題，他都會回答�！�

        她領著程月璃走到院門前，朝里面喊了一聲：“她來了�！�

        然后朝程月璃道：“他就在里面，你自己進去。”

        隨后大搖大擺走了。

        程月璃：“……”

        哪家丫鬟這幅德行。

        院門半開，從敞開的半邊空門里，能看到一部分中庭。

        中庭里種著許多珍貴草木。如今還是冬末，草木枯黃寒意蕭索，仍能從中庭的精心布局中看出平日悉心打理的奢華和富貴。

        庭院一角站著一個人影，視線被另一邊門板遮擋，程月璃只能看到他衣袍的一角。

        她抬腳跨過院門，進入院中，朝那人走去。

        他是魏老將軍口中“真正的龍子皇孫”，東北和江南六十萬大軍，都愿擁護他坐上龍椅。

        他身邊沒有旁人，單獨站在院里，應是等著同她這個岐國公的孫女見面。

        高出大衍尋常男子半個頭的極高身形令程月璃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再往前幾步，越過遮擋視線的草木，她終于看清這位真龍之子。

        二人面對面，視線交匯在一處。

        程月璃心底倏然升起冰寒的涼意，似如去年冬日的鏡湖水，她陷在霜凍刺骨的湖水中，難以呼吸。

        明明是她一直惦念的那張臉，此時此刻，卻宛如從未相識的陌生人一般，重逢不敢認。

        對方略微羞赧笑了笑，語氣支吾：“呃……我……”

        “我帶著劍打算去南疆找你，剛出京城就遇到了我師父，然后……”

        然后被他師父和一同前來的鎮北王告知了他們在背后謀劃的一切。

        “我本想早點，早點回到你身邊，但是……”他略微無奈，“事情來的太突然，他們要起事，不能走漏風聲，我沒辦法給你傳訊�！�

        “你身邊護衛太多，只能用這樣的方法將你帶出京城。他們，沒傷著你吧？”

        程月璃僵硬站在原地，仔仔細細掃視了他大半晌，然后冰冷問道：“楊時，你早知道？”

        “你來將軍府給我當護衛，是為找到我外祖偷藏起來的圣旨？”

        要是她早知道這個秘密，一定會將圣旨銷毀。

        沒有那道圣旨，鎮北王沒辦法向天下人證明，當年該繼承大統的是三皇子。

        這場嘩變，就名不正言不順。

        宋逐烽時常調侃，五十兩雇傭到楊時這樣武藝高強的護衛，如同撿到了寶。

        她這個護衛，還并非尋常寶藏。

        她雇了一個流著皇室血脈的龍子做護衛。

        “不是！你別誤會！”楊時見她微怒，慌忙解釋，“我此前真的一無所知。我此前對你說過，我父母雙亡，被師父收養長大，這些都是真的�！�

        “我也是前些日子，才被師父告知身世�！�

        當年大皇子秘密發動兵變，將三皇子一家全部殺害。

        幸而三皇子手下忠勇，拼著一條性命將世子救出，又遇到剛好前來拜訪三皇子的瑤山派高手。

        世子被瑤山派高手救離京城，逃到瑤山腳下，隱姓埋名避開了自己叔叔的追殺。

        可惜他在兵變中已經深受重傷，藥石罔效，沒過幾年不幸離世。發妻也因傷心過度，隨他而去，只留下剛出生沒多久的幼子。

        世子本就由瑤山派在照顧，他的幼子楊時順理成章被瑤山派的長老撫養長大。

        程月璃長長緩過一口氣。

        她相信楊時的話，他并非別有所圖，故意接近她。

        可如今這局面……

        “楊時，”她眉頭微皺，“你想當皇帝？”

        得到的答案和她料想的一樣，楊時搖頭，淡漠笑道：“我是個江湖人，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

        “那你為何……”程月璃又問，“你要替你祖父和生父報仇？”

        楊時收斂了幾分溫柔笑意，正色回答：“有這一層原因在里面。”

        “可殺你一家的人，是先皇�！�

        并非睿宣帝，更非毫不知情的宋逐昭。

        隔了三代的血仇，仍要用血來償還？

        “月璃�！睏顣r俊逸的雙眸專注而深情地望向她，“我并不在乎皇帝的權勢和地位，但我此生所求，只有坐上帝位才能實現�！�

        “月璃，我想娶你為妻，今生與你相伴相守共白頭。”

        程月璃清楚自己心悅楊時。

        這個相貌俊俏，同她說話動不動就臉紅的少年劍客，每次都令她喜不自禁。

        她也能感覺出來，楊時同樣傾心于她。

        楊時對她有多溫柔體貼，無微不至，她最深有體會。

        可她從未將自己的心愛宣之于口。

        她們二人相遇那刻，她就已經知道，自己命不多時。

        后來宋逐昭，宋逐烽想娶她，她更不能將自己的心意表明。

        否則會給楊時帶來危險。

        此刻楊時朝她表明心跡，她也不打算再隱瞞，爽朗輕快回應道：“這有什么難的。我答應了�！�

        他們早就兩情相悅，即刻便能共結連理。

        “你用不著當什么皇帝，我們也能……”

        “月璃，”楊時溫柔打斷她，“若我只是一個江湖劍客，你清楚我們會怎么樣。”

        會怎么樣？她當然清楚，她也曾經想過。

        若非時日無多，她早就朝楊時表明心跡，然后拋下一切，和他遠走高飛。

        “若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你嫁給我，大衍戰神，還有那個宋逐昭，絕不會罷休。我們一輩子，都只能隱姓埋名，東躲西藏�！�

        楊時滿含深情的俊逸目光中，混著一縷無奈，“我知道，你并不貪慕富貴榮華，可我不能讓你因為我，去過風餐露宿，居無定所的日子�！�

        他們兩在一起，就得四處漂泊，躲避宋逐昭等人派來的，永無止境的追兵。

        想在某個地方多停留幾日，恐怕都不行。

        長年累月的東奔西逃，這日子不會好過。

        “你是金枝玉葉的縣主，天生該在云蒸霞蔚的瓊樓玉宇里，鐘鳴鼎食，珠圍翠繞�！�

        “別說你身體不好，就算往后健康如常，我也舍不得讓你過粗茶淡飯的苦日子。你是我此生唯一深愛的女子，我想給你世上最漂亮的衣裙，最華貴的首飾，最珍饈的佳肴。我想讓你成為世上最尊貴的女子。”

        這一切，只有他成為九五之尊的帝王，才能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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