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乾人的雨不及北邊兒的雪
江寧本還睡著。
被鎖塔底十幾年,她實在是極致的困倦疲乏又心力交瘁。
所以,雖說是被困在季離右臂的梨樹之下吧,但也是難得好眠。
可方才那梨樹卻不知是抽了哪門子的風,一聲不響,突然就把季離的身體,交到了她手里。
直到她睡眼惺忪的張開眼,卻迎面劈下來一把短劍的時候,才算是明了。
這梨樹是眼看季離生死攸關命懸一線,不得已才拉她出來救季離性命的!
沒想到,季離的梨樹血脈,還真是神異非常!
而江寧此時,卻緊皺著眉。
自然是因為她感受到了季離身上近乎致命的恐怖傷勢。
白瞎了我的如意經!
如此想著,只見季離渾身冒出滾滾黑氣,好一陣的翻涌。
不一會兒,再看他身上,哪兒還有半個傷口?
就連身形,都像是被濃重黑氣打磨過一般,瞧上去倒顯得更結實些了。
可算,出來了!
治好了季離傷勢,江寧才迎著漫天的雨,抬頭望天。
乾人的雨,不及北邊兒的大雪。
落在身上綿綿潮潮的,不痛快!
本來她當年初登女王神座時,實在是年紀尚幼,還真沒想過什么南下大計。
最多是打算著,要么就和人族轟轟烈烈的拼殺一場,要么就安心待在八千里邪魔域,倒也自由自在。
可沒承想事與愿違。
還沒等她領著族人揮兵南下,那四個不要面皮的家伙,卻先闖到邪魔域中,來尋她了。
那時候,她才剛受了上任女王傳功,一身實力雖說是登峰造極直達八轉吧,可她卻從未用過!
而與夫子,神皇,掌教與佛子的那一戰,其實是她生平第一場真正的戰斗。
所以,自然是敗了。
這十幾年來,她無時無刻不在祈禱,盼著能重回故里,再見一見那經年不停的雪。
可人世的悲歡離合,從來沒見被哪位天人聽去。
天地間,恐怕也沒什么仙人,專管這一塊兒。
到如今。
多虧著季離!
江寧雖不喜季離這男兒身,可只要是離了天都,一路向北,辦法總能慢慢想!
于是,她便朝著北邊兒,邁了一步。
可,也就走出了這一步。
只見季離的右臂上,梨樹突然就紅光乍起,瞬間便將他整個人都映照其中!
滂沱雨夜,這突如其來的耀眼紅芒,透過連綿不絕的雨水,襯的季離如妖魔般,盡顯詭異。
而隨著紅光漸漸平復,季離才失了支撐,軟倒在地,樣貌也恢復如常,額頭兩角消失不見。
江寧,自然是重回季離右臂,梨樹之下。
此時,季離的神闕穴,也被梨樹重新封好,瞧著還像是比原先多加了一道鎖。
卑鄙!
無恥!
忘恩負義!
過河拆橋!
江寧一時間暴跳如雷,不停的抬腳狠踹梨樹,每踹一腳,口中便痛罵一聲。
可梨樹卻沒絲毫反應,任她打罵,便是連滿樹的血紅梨花,都沒搖擺一下。
過了一會兒,江寧便再沒力氣,只得頹然坐地。
她今晚可真算是吃了大虧。
本來方才毫無阻礙的,就取了季離神闕穴里的功力,重回八轉,只隨手一槍便殺了一位道門長老。
順利的很。
誰知這梨樹竟翻臉無情,不僅將她捉了回去,還把她睡過一覺,好不容易恢復的些許功力,又都搶了去!
才剛燃起的希望,轉瞬就化為泡影。
只能是倚靠著梨樹,呆坐出神。
今夜這一幕,躺在雨里的陳扶蘇見到了。
遠處爬起一半兒的沈京昭和仙兒,自然也見了。
而離得最近的南勝公主,更是看的最全。
甚至透著大雨,隱約有幾個膽大的路人,也窺了個大概。
可陳扶蘇這會兒心想著,這雨越下越大,積水許是再過一會,就能淹沒他的口鼻。
沈京昭想的卻是,同樣是重傷,他邪魔上身,揮揮手就能痊愈了,這算不算是耍賴?
而仙兒,什么也沒想。
她只是從季離癱倒,就一直趴伏在地,朝他匍匐著過去。
她是真站不起了。
但劉治容還是愣了一會兒,也猶豫了一會兒。
最終,她還是咬咬牙,站起身,走到了季離身邊。
邪魔……
就邪魔吧。
誰叫我是他侍女呢。
隨后,她便輕跪下,把季離攬進懷里,好讓他不再被雨水浸著。
仙兒離得太遠,爬的又慢,所以還沒到。
而她爬過陳扶蘇身邊時,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這讓陳扶蘇方才想了好久的求救話語,到了嘴邊,又沒說出口。
戰斗已是結束了許久,幾人里,只剩陳扶蘇仍有性命之憂。
幸好此時,聾娘與鳳娘舉著傘,身后跟著王有志和幾名護衛,一齊從街中趕來。
她們是得了一匿名男子傳的訊,所以才能來的這般快。
于是,王有志上前背起季離,聾娘抱著仙兒,鳳娘扶起了劉治容。
剩下的幾名護衛,自然便抬起了沈京昭和陳扶蘇。
所有人,都看到了地上那死去多時,雖沒了漆黑長槍串著,仍摞在一起的叔侄倆兒。
卻都裝作沒瞧見。
而眾人剛要走,書院大先生便來了。
“這是我學生,交給我便好。”
說完,大先生從護衛手中接過了沈京昭,背在了身上,以君子意護著,雨水自然再不得沾身。
臨走前,沈京昭還不忘偏頭沖陳扶蘇說道:“我家老師來接我,就先走了,等養好了傷,再說。”
陳扶蘇看了看沈京昭,咂咂嘴,沒吭聲。
他知道沈京昭要再說的,是季離的事。
可這話聽來,卻怎么聽怎么像是在炫耀,他有個好老師。
一路再無阻隔,眾人便回了青仙樓中。
殊不知,這會兒的東五街上,才熱鬧起來。
大雨仍是沒停,偏又起了風,一時間是疾風驟雨,愈演愈烈。
可街上,卻真沒什么雨。
因為道門的掌教來了。
掌教此時,正負手看著地上的躺著的叔侄倆,半天了還未言語。
他身后,還跟著一眾道門長老,甚至神言與神符的兩位大長老,也在其中。
“掌教,方才那路人曾說過,是一名少年,持一桿漆黑長槍,殺了我神言派系的長老與他侄兒。”神言一派的大長老躬身,態度恭謹的說道。
“你是說,一名少年,便能襲殺五轉修為的神言長老?”
掌教還沒說話,神符一派的大長老便先開口,話里揶揄之意甚濃。
“……是,聽著描述,行兇之人與初登潛龍榜頭名的青仙樓季離,十分吻合。”
“尤其,這名死去的弟子王騰,于今日和季離更是有過幾番沖突,甚至被季離一刀斬斷了四指,當時南九街上旁觀者眾多,均可佐證。”
神言一派的大長老對其話里的諷刺調侃視而不見,只顧著低頭朝掌教稟報。
神符大長老不由得扭頭看他,驚訝道:“莫非你還真以為,王長老和他侄兒,都是被那季離一人所殺?”
神言大長老卻仍不看他,垂首說道:“證據確鑿,不得不信。”
神符大長老便也沉默不語,卻是另有想法。
陳扶蘇是他很喜愛的親傳弟子。
今日早課結束,得知季離奪了潛龍榜魁首以后,陳扶蘇還真提過一嘴,并且,對他可是贊譽有加,還說了待會兒約好要去尋他。
尤其直到方才,陳扶蘇都仍不見蹤影。
所以神符大長老自然不敢再往下說,只怕是此事,與他那徒兒也脫不開干系。
“季離是三轉。”
說話間,掌教轉過身,面對一眾長老。
“王沖與他侄兒王騰,卻是被一槍斃命。”
道門掌教凝著劍眉,氣勢不怒自威,冷言道:“你怕是瞎了不成?”
“掌教……”神言大長老還要再說。
“查清楚了,再與我說來。”
掌教看了他一眼,又輕嘆道:“把他倆帶到后山,葬了吧。”
隨后,掌教僅一揮手,便沒了蹤跡。
狂風暴雨,在道門掌教離去的這一刻,才像憋了許久一般,更激烈的呼嘯奔騰起來。
剩下的道門一眾長老,只得紛紛施展手段,不讓雨水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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