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壯士留步
陰云低沉,響雷陣陣。
雖說暴雨,卻格外悶熱。
魔宗來人半淵,并未急著出手。
大雨如銀河倒瀉,下的越發激烈。
卻未曾有一滴落在他身上。
他正擺弄手中薄如蟬翼,窄細的短劍。
那是魔宗之人的象征,人手一柄。
半淵看了看面前,那個被車夫護在身后的白衣男子。
縮在傘下。
軟弱不堪。
半淵失望,便問道:“你是殺神白起?”
白起斬釘截鐵的說道:“大哥,你認錯人了!”
半淵搖頭,對其再無半分興趣。
轉而望向張西西。
一桿亮銀槍,近六轉修為。
意圓融,氣綿長。
眼神堅定,衣衫飄血。
半淵覺著,張西西倒是更像白起。
半淵是南人。
或者可以說,張西西更符合大乾殺神,在南人心目中的形象。
“有人請我來殺你。”
半淵忽略了白起,對張西西說道:“他叫我等在這兒,等白起身邊只剩你一人時,再出手殺你。”
張西西只問一字。
“誰?”
半淵沒答,手中短劍指了指白起。
“你看著比他更像個將軍的樣子。”
張西西一怔,輕笑說道:“那你可真看錯了,原先我倆都是要飯的花子。”
半淵以為這句是唇齒之戲。
沒放在心上。
他仍未出劍,只因有話要傳。
“有人說,你能放下槍,就叫我留你一命。”
“若回身殺了白起,鎮南將軍的位子,就是你的。”
半淵等著回應。
張西西卻沒理他,轉頭看了看白起。
“聽著還不賴?”
白起點頭。
“屬實不賴。”
張西西回過身,背對白起,嘴里的話卻沒停。
“老白啊。”
“嗯呢。”
“你當年說,雖衣衫襤褸,但你有王者之相,雖三餐不繼,可你絕非池中之物。”
“我那是吹牛皮,騙你的。”
“你跟我說,翻過這座山,前邊兒就是海。”
“早晚我會帶你看一看那片海。”
“老白,我等著。”
這話,他倆曾說過幾次。
萬里之外。
他從未踏足的那片海,早就成了張西西的心馳神往。
大雨嘩嘩。
白起雙手握傘太緊,指節發白。
張西西卻像是有說不完的話。
“老白,你常問我,咋不娶個婆娘。”
白起聞言,雙臂顫抖,忍不住的高聲嘶吼。
“你非得現在說這些?非得現在?你趕緊給我捅死那個廢物,我給你娶一百個婆娘!”
也許是覺得一百個太少,對張西西的誘惑不夠。
白起又改口,喊了一句。
“一萬個!”
張西西大笑。
“你怕是要累死我。”
說完,便提槍朝前走,走的堅決。
半淵輕嘆。
張西西越走越快,開始在雨中狂奔。
半淵深知,張西西已做出了選擇。
只得抬手。
手中短劍浮空,微顫。
嗖一聲。
短劍自手上飛出,化為一道流光,直射向張西西。
無甚聲勢,唯快而已。
這便是魔宗之人的飛劍。
一整個世間,不修意氣的宗門有二。
通天教修自身。
而魔宗,卻是修飛劍。
只見一劍驚影。
刺破萬頃雨,卻未帶起一分水花來。
張西西自然清楚半淵手中的劍是作何用處。
他也知道。
魔宗之人,飛劍如臂使指,千軍萬馬中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
可自身卻羸弱不堪。
所以只要他能近身,不必太近。
三丈就夠。
半淵必死無疑。
于是,張西西便只管前沖,完全沒理會那把如幻飛劍。
向死而生。
馬上三丈。
他手中槍身一擰,槍尖前送。
槍意起。
亮銀長槍,寒芒凜冽。
漫天雨水同時為他所用,凝成無數細小,鋒利的冰刃。
隨著他手執槍桿末端,單臂,單手,飛身前刺。
萬道冰刃伴著這搏命一擊。
一同前仆后繼,勇往無前。
可。
哧,哧,哧。
三聲。
長槍停。
無盡冰刃化為冰碴,碎落一地,像極了酷夏冰雹。
槍尖,離半淵的鼻尖,不足一寸。
半淵沒動。
一步未退。
因為他的短劍,已來回穿透張西西的左胸三次,帶出了三蓬血花。
張西西以為的一命換一命,并未發生。
他沒半淵快。
半淵的飛劍,歸了腰間的劍鞘。
“你若是半圣,這次該是我死。”
張西西苦笑,傾倒。
當啷一聲,亮銀槍砸在地上。
白起見他倒下了,便舉著傘,低頭朝他走去。
他這次沒胡亂叫喊,因為他不敢喊。
張西西有一個秘密,只有他知道。
他怕打草驚蛇。
而半淵看著失魂落魄的白起,眼里盡是鄙夷。
“白起,你不值得他如此。”
如此玩命?
還是如此舍身相護?
白起撐傘,狀若隨意的,擋住了地上的張西西。
隨后,他略微躬身,姿態謙卑的問道:“大哥,你還走不走?”
“你的確不該死在我手上。”
半淵轉身。
“會臟了劍。”
半淵離去,不曾回頭。
白起松了口氣。
張西西還沒死。
萬一半淵發現,再往他身上補個幾劍,那可真是沒處說理。
張西西的秘密,只告訴過白起一個人。
他的心臟,與常人不同,天生就長在右邊兒。
所以左邊兒胸膛受的那三劍,絕不致命。
當年戰場,張西西受過好幾次,比這重上一百倍的傷勢,不也撐過來了?
于是白起丟了傘。
背起了張西西,撿起了張西西的亮銀槍。
好吧,他沒撿起來。
真他娘的沉。
白起背著車夫,扛著雨,繼續朝前走。
到了此時,他只想看看后面來的會是誰。
可沒走幾步,他就站下了。
實在是沒甚新意。
絲毫不出白起所料。
前方,撐傘站在最前的三人,他熟的很。
東城最大的幫派,雙蛇會的青蛇郎君。
東城第二大幫派,專營賭坊和質押典當,猛虎幫的王老二。
還有販鹽起家,得了漕運生意,如今才剛開了府的張大老爺。
三人身后,跟著數百名狀若兇狠的黑衣漢子,手中執著棍,斧,刀。
頂著暴雨,殺氣騰騰。
白起早猜到了。
在設局殺他的那些人眼里,他始終是狗。
所以先前的亂箭與修行者,都不是為了殺掉他。
只是為了讓他孤身一人。
設局之人以為。
狗咬狗,最精彩。
所以,天都近年來,最出名的狗,眼下都在這南四街上了。
青蛇郎君年歲最長,所以站在當間兒,也是先開口。
“白起,你小子真不仗義啊。”
青蛇郎君笑著說道:“自打當了鎮南將軍,就沒回來瞧過老哥兒幾個,這不,也是趕巧了,今日哥哥們得空兒,便過來看看你。”
“老長蟲,識相的,就讓道兒吧。”
白起矮身提肩,把快從背上滑下去的張西西往上竄了竄。
他看著三人說道:“你們清楚,我壓根兒就不該這么死。”
張老爺才開了張府,正是意氣風發。
就連說話,都帶著一股子張狂味道:“那你說說,你想怎么死?”
這幫蠢貨。
白起就是從這幫人里邊兒混出來的。
他們作何想法,不用說,白起比他們自個兒都清楚。
“你們,真敢殺我?”
“說實話,哪怕你背上的小西子還有一口氣,我也是不敢來的。”
王老二說話間,抬起了手。
身后的漢子們見狀,皆蓄勢待發。
“不過,如今你背個死人,還當我們會怕你?”
王老二往前揮手。
一時間,數百個手握各式各樣兵器的漢子,無懼傾盆大雨,無畏前方白衣男子的殺神之名。
奮不顧身。
他們死命的擁擠著,互相瘋狂推搡著。
人群中,胳膊肘,腳絆子,無所不用其極。
才開始邁步,就倒下了數十人。
只因白起的人頭,能換五百兩黃金。
那可是五百兩金,足夠他們領著婆娘和娃娃,供著老爹與老娘,富貴一生。
自然得拼命。
可就在此刻,白起和數百漢子,同時愣了一下。
因為通往南三街小道里,闖出了一個人來。
是個打著傘的青衣少年。
今日,南城這幾條街上,本不該有人。
不該有與此事無關的任何一個閑人。
不過從那少年疑惑的眼神中,就看得出。
他應是走岔了路。
季離也愣住了。
他從南三街的道口拐進來,是打算抄個近道兒的。
這會兒,季離看了看左邊兒。
數百個漢子呆在原地,正驚疑不定的打量著他。
右邊兒,只有容貌略顯猥瑣的白衣男子,背著一個滿身是血的黑衣男子。
季離心想。
還好自己蒙著面。
于是他把傘沿壓低,垂著首,一聲不吭的往前走。
白起和那數百名漢子,則眼睜睜看著這名少年從面前走過。
此刻除了雨聲,再無其他聲響。
季離對他們視若無睹,眼看馬上就快走進朝向南五街的小路。
白起最先反應過來,趕忙大喊:“壯士留步!”
季離聞言,身形一頓,卻并未停下,反而猛然間加快腳步,低著頭小跑。
白起無奈,只得再次高聲喝道。
“季離!你給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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