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人中龍鳳,大福之相
雨停。
起艷陽。
季離只覺得白起此言,實在貽笑大方。
“將軍,我本就是無償搭救,如今您既然安然無恙,我也就算放心,您只管走便是了,為何還要說的這般冗長?”
張西西于白起背上輕咳。
意思是,你此事做得不對,尤其,那少年揮揮手,你就得沒命。
白起沒言語。
此時,季離禮過,轉身便走。
白起最后沖他說了一句。
“南平以南,往后你來,分你一半。”
季離沒回頭,僅一笑置之。
他以為。
南平往南,白起說了能算?
雖說大乾殺神,至今戰場上未嘗一敗。
征南軍所過之處,南人早就聞風喪膽,恨不得城門大開,捧著城主腰牌印璽,雙手奉上。
可那是從前。
好漢還不提當年勇。
大衡國十幾年間韜光養晦,借著通天教主一朝通九轉,跨立天地間。
剛好換了面貌。
大衡黑甲軍,也再不是被白起殺的丟盔卸甲,潰不成軍的那敗兵之師。
望北城外,如今已是旌旗蔽日,士飽馬騰。
不過,圣人黃金甲曾言道。
等戰事一起,南方就再不是四季如春的爛漫景致。
北邊兒的寒涼浸染,南邊兒何處還能置身事外?
無論大衡還是南勝,無論誰與誰戰。
都逃不脫大乾鐵蹄橫掃,萬箭侵襲。
征南軍一到。
盡數掃空蕩盡,才能算是完結了事。
這便是大乾征戰。
全無道理可講。
季離走了。
他走之后,宮門大開。
白起如愿以償,進了宮。
從今往后,鎮南將軍不見了。
大乾有了第二位異姓王爺。
南平三洲之主,南平王。
神皇陛下今日看了許久,端的是看的稱心合意。
白起恭恭敬敬,把張西西平放在地,上前聽封,神色如常。
神皇言道。
“白起位高不自居,功高不自傲,此乃賢臣,當賞。”
朝上文武高聲和,卻默契的對躺在地上的張西西視若無物。
白起,封王。
待得摒下群臣。
朝堂之上,便只剩南平王白起,與陛下二人。
神皇笑問。
“大丈夫生于天地間,豈能郁郁久居人下?”
白起慌亂下跪,抖若篩糠,顫聲連答不敢。
有關方才南四街之事,卻只字未提。
神皇再問。
“今日受此恥辱,莫大冤屈,為何不言?”
白起跪的謙卑恭遜,低頭不語。
神皇斂容說道。
“挑一吉日良辰,往南邊兒去吧。”
白起叩首。
恭謹后退之際,停步,再跪。
“神皇陛下,小女白靈兒,未曾婚配,如今臣覺著,那潛龍榜頭名季離,無論年歲,才情,修為,品性,皆算貼合小女心意。”
“請陛下成全,為小女與季離賜婚,賞臣一樁喜事,臣也好放心南去,平那大衡之亂。”
神皇陛下微笑搖頭,言道。
“生有熱烈,當藏于俗常。”
“智者搭橋,愚者才只顧壘石筑墻。”
白起再叩首,受教,謝恩。
起身。
背起張西西。
倒退著,出了朝堂。
走在宮中,雨后滿是芬芳。
南城幾條街,這會兒也恢復了原樣。
人潮絡繹,車馬繽紛。
除了南四街頭,皇城墻根不遠,有一深刻劍坑難平,馬車繞行。
百姓眼中,一切別無兩樣。
不過。
都察院的副院長,五轉修者,不知何時,慘死家中,絕命當場。
羽林左軍統領,自縊于軍府正梁。
兵部一尚書,兩侍郎,被人分尸隕身,無處話凄涼。
東城雙蛇會,青白二蛇,東城猛虎幫的三虎,北城新開了張府的張老爺。
同一時間,咽了氣。
幫會眾人,府中親侍。
無一生還。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許久。
世間總有人死。
今兒個九月初八,死了不少官家權貴,還搭上了許多條狗。
神皇叫白起把熱烈藏于俗常。
可他總會給白起一個說法。
若有好事者仔細算去。
便會發現。
今日,天都絕了九百戶。
還不算白起,那二十個枉死的弟兄。
這便是陛下的交代。
不過白起到底滿意與否,卻不是陛下在意的。
白起是從底層爬上來的。
整個世間,有一個算一個。
能從底層爬起來的人。
無一不是六親不認,與人俗不合。
背后忍受著無數次的打擊與屈辱。
默默的。
賴著不死。
一直一直,吊住一口氣。
踩著所有能踩的物件和人。
往上爬。
除了曾在谷底時的刎頸之交。
沒人入的了他的眼。
可白起今日那句話,卻絕不是戲言。
南平往南。
算上南平。
只要季離去。
白起真打算分他一半。
季離一路走來,總覺著心意不暢。
直到走回花街,青仙醫館門口。
跨階邁步,抬頭往里瞧。
仙兒果然正側坐桌旁,拄著腮朝外望。
剛見了季離,清冷小侍女的面上終是不復清冷。
眼神忽地明艷,直發亮。
仙兒起身迎上前去,刀鞘撞得桌椅當當響。
“少主!您怎才回來!”
這句話,可不是問句,聽來滿是埋怨。
季離卻微笑著,一聲脆響,伸手彈了下仙兒額頭,說道:“有些事耽擱了,我……今日再無事,領你去吃糖人,回來,再聽聽曲兒吧。”
他本來有許多話想說。
可話到了嘴邊,卻一字一句碎成片,完全不成言辭。
他從清早起,就經歷了許多事。
但也還不至于軟弱不堪到,向仙兒訴什么衷腸。
更何況,見了仙兒后,心中的憋悶不暢,也算好了不少。
誰知仙兒沒去躲她家少主那一下,卻是搖搖頭,說道:“少主,誰說今日無事?”
季離剛想問起,醫館后堂門簾掀開,劉治容端著水盆,盆邊搭著方巾,撂在桌上。
只聽她溫柔言道:“少主,一早出門,經了風雨,過來洗洗吧。”
季離點頭,便上前洗盡塵埃。
劉治容在一旁替季離撫著衣襟,口中說道:“少主,方才沈京昭和陳扶蘇來過,邀您去沈京昭的家里吃晌飯。”
仙兒語意糾結,也說道:“還有啊,徐親王世子李建成剛從徐州歸來,一早已來過兩回,也是請您午時赴宴的。”
說完,她還念叨一句:“該去哪邊兒呢?”
季離洗完,擦拭過后。
“先去娘親那邊兒露個臉,報個平安,待會兒再說。”
青仙醫館的后院兒與青仙樓的后院兒,是連著的。
季離打通了所有院墻,就連住的也還是自個兒之前那間房。
所以回青仙樓,自然是走后門近些。
身后跟著仙兒和劉治容,穿過后院,行過門廊,便是青仙樓大堂。
今日許是天都生了大事。
許多人都縮在家中床榻,以被蒙頭,瑟瑟發抖。
恐大禍臨頭。
如何還有閑情雅致來吃酒尋歡?
所以大廳僅落客三兩桌,戲臺上,也換了閑時才能登臺的說書人,趙老。
不過趙老說的不再是明王破邪魔,麒麟兒天人下凡的老段子。
而是一段兒新書。
名大乾青仙。
只聽趙老驚堂木輕拍,撫尺端起,朗聲言道。
“說這大乾青仙,真可謂人中龍鳳,氣宇軒昂。”
“他面如冠玉,生得一雙龍目,鼻似玉柱,朱唇艷紅,大耳渾圓敦厚,堪比廟里的佛爺,有大福之相!”
“聽聞青仙乃是真仙降世,有傾國傾城之力,萬夫不當之勇,降龍伏虎之能。”
“尤其青仙此人,當真是比真佛還慈悲!”
“菩薩心腸對人,金剛手段行事!”
“東城府衙半張黑榜,盡數被青仙除盡,七大惡人伏誅,皆是一劍斃命!更有四人留了性命,關進大牢!”
“行善,不留余力,拔劍,不留余地。”
“如此,當世之上,唯青仙可稱俠義之人!”
此時季離坐在方桌旁,早就朝同桌而坐的聾娘與鳳娘問了安。
一旁于鳳娘身后站著的陳圓圓,也淺笑著與季離禮過。
小姑娘這些日子都和鳳娘學著經營之道,就連氣質都稍隨了鳳娘。
忽略左臉胎記,活脫脫就是個媚意天生的俏丫頭。
幾人聽著臺上趙老的新書,都是笑意盈盈。
只聽聾娘玩笑道:“季離,過來讓娘仔細瞧瞧,人中龍鳳,大福之相,該是個什么面貌?”
季離連忙笑著擺手。
幾人都清楚,季離便是近日天都盛傳于世的青仙。
這會兒對照著季離,再聽趙老的這段書,自然是只覺得詼諧風趣。
陳圓圓也提袖掩嘴,輕聲說道:“聾娘,我倒覺得,除了大福之相有些……荒唐,其他說的倒也沒錯。”
聾娘方才要回話,卻見方桌旁來了一名眼生的少年。
少年衣冠齊整,佩玉鑲金,一看就是出身不凡。
“你就是季離?”
少年長的倒還算朗正,就是說話沒甚禮數,手持折扇敲著桌面,朝向季離張口便來。
季離抬頭見了來人,緩緩起身,先是拱手一禮,方才說道:“我是季離,請教公子姓名,特來尋我,又是所謂何事?”
少年點點頭,語氣倒是緩和了些,只是滿臉不耐神情。
“我乃是南城王家的二公子,王莽。”
“天都傳言,便是你殺了我家叔叔,道門長老王沖,和我家哥哥,王騰。”
“不過你也不用害怕,我今日來,不是來找你興師問罪,而是我父親差我來,找你午時去府上赴宴,說是要和你一笑泯恩仇。”
季離被他說得一愣,還沒來得及接話。
只聽那王莽又再言道:“其實你我心里都清楚,就憑你,哪能殺了我那實力高絕的叔叔?所以你就跟我走這一趟,權當洗了清白,再不用終日提心吊膽了,多好。”
季離實在是憋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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