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動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陳漫云手里拿著那罐“燙手”的冰可樂走出超市。

        回教學樓路上擁擠的人潮和旁邊的李冉都是有煙火味兒的，陳漫云垂著頭想事情。

        陳漫云現在心情真的挺復雜的，她之前一直對沈放舟那句“不談戀愛沒微信”有意見，覺得沈放舟拽得沒邊還自戀，但今天聽了王川的解釋，是真心覺著之前對沈放舟誤解挺深的。

        再想想沈放舟做的事，幫她頂了那張全對的物理卷子，為此被罰打掃教室一個星期，還幫她和唐敬盛巔峰對決了一把。

        陳漫云猛然醒悟，沈放舟除了嘴上確實不饒人以外，是真沒做什么對不住她的事。

        這樣想著，她自己都覺著自己挺…沒良心的。

        就，挺突然的。

        行走江湖十七年的仗義少女陳漫云，頭一次對別人產生一種名為愧疚感的東西。

        而且還是對她同桌，一個看起來拽到不行的社會哥，陳漫云總覺著今天有人惹了沈放舟，下一秒沈放舟就能把對方打進醫院。

        唯一可惜的是這位哥今天貌似心情不太好。

        回班的時候徐平峰就站在門口，笑瞇瞇地看著進來的學生，高原和幾個男生抱著籃球匆匆忙忙跑回教室，在門口突然一個急剎車，身體歪倒著，結巴地打招呼：“徐老師…”

        徐平峰點點頭，接著就嘮叨道：“以后打籃球早點回來，你打完球不得放球？不得花時間洗手？這都是時間，學習這個東西一定要爭分奪秒，啊，聽見沒有。”說著還為了配合語氣搖了搖頭。

        高原幾個人高馬大的男生敷衍著點頭，徐平峰一看就知道他們沒聽進心里，嘆了口氣，對著他們無奈地說道：“進去吧。”

        幾個人立馬作鳥獸散地沖進教室。

        等男生進去了以后，李冉和陳漫云就暴露在徐平峰的視線里，徐平峰溫和地開口：“李冉，你也先進去吧。”

        門口的學生就剩下陳漫云一個人，她有些心虛地把那罐可樂藏在身后，乖乖地站在徐平峰面前。

        徐平峰滿意地看著陳漫云，努力使自己的面容看上去和藹一點：“別緊張哈，放輕松。”

        “來淮大附中也有一段時間了吧，適應得怎么樣了？”

        原來是問這個，陳漫云松了口氣，抬頭回答徐平峰：“挺好的。”

        這倒是實話，淮大附中的課業比在盛華輕松多了，氣氛也沒有那么壓抑。

        徐平峰滿意地點點頭，陳漫云是女孩，又是剛轉來，他難免對她的事情上心些，又接著問陳漫云，“和同學們相處的怎么樣啊？”徐平峰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語氣一樣問，“沈放舟，他沒欺負你吧？”

        沈放舟他可管不住，也就只能問問陳漫云了。

        陳漫云像是被這個問題驚住了，徐平峰這個語氣一點都不像在問她和沈放舟相處得好不好，反而像在憂心忡忡地擔心她有沒有被沈放舟打，陳漫云眨了眨眼，笑著回答：“沒有，同學們都挺好的，我同桌…也挺好相處的。”

        徐平峰覺得挺好相處這四個字和誰都搭，就是用來形容沈放舟有點奇怪，追問陳漫云：“你剛才說的是真的？”

        他都想好了，實在不行給陳漫云換個位置，沒想到沈放舟這小子還算懂事。

        陳漫云乖巧地笑了一下，肯定地，又像在替沈放舟解釋一樣:“真的。”

        沈放舟沒那么壞。

        徐平峰看著陳漫云神色不像在撒謊，滿意地點頭，又囑咐陳漫云:“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訴老師，知道嗎？”

        他想著陳漫云有些事情可能不好意思告訴他，又補充道:“不想告訴我也可以告訴鄭萍老師，我和她打過招呼了。”

        “好，謝謝老師。”陳漫云道了謝就走到座位上，背著手把那聽可樂放到自己桌兜里。

        對徐平峰的那句謝謝是真心的，對于一個半路插進班級里的學生，他給予了他的關懷和無差別的照顧，單就這一點已經比很多老師強多了，陳漫云這樣想著。

        //

        陳漫云是在下學時候才意識到沈放舟是真的生氣了，一張帥臉冷得能凍死人，陳漫云的直覺告訴她這和她有關系，但這好像又顯得她有點自戀了。

        班里同學陸陸續續離開，沈放舟坐在座位上沒動作，垂著頭看書，他要等大家都離開了才能做值日。

        陳漫云糾結了半天，眼睛緩慢地眨了眨，然后從寬大的校服袖子里伸出兩根手指，拽著沈放舟的校服邊緣晃動了幾下，用很輕的語氣問他：“你生氣啦？”

        沈放舟被她的動靜打斷思緒，生氣？談不上，他不是那么玩不起的人，但就是莫名的，看見陳漫云和別人笑得那么開心，和他就只有挑釁的時候，心里就不是滋味。

        這感覺很難形容，搞得沈放舟一天的心情都亂七八糟的，剛剛陳漫云叫他的聲音卻是柔的，他抿了抿唇，下頜的弧線緊繃著，惜字如金地“嗯”了一聲。

        算是回答。

        陳漫云莫名覺著現在沈放舟就像是一個受盡欺負和誤解的小媳婦，委委屈屈的，陳漫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從一個學校扛把子的身上看出來委屈的，她的唇角忍不住勾起來，又像一個小括號。

        “是因為我嗎？”陳漫云吸了吸鼻子，自戀地問，用好看的杏眼注視著沈放舟，等一個回答。

        “嗯。”沈放舟還是這句回答，他的校服拉鏈拉到最上面又翻出來深藍色的領子，遮住了他的下半張臉，讓陳漫云看不清他的神情。

        原來還真的是因為她啊……

        陳漫云垂眸，看著兩個人的課桌，沈放舟的卷子散落出來，上面龍飛鳳舞地大字飄逸地要溢出來一樣。陳漫云的書桌上放著書，彩色的熒光筆和便利貼。

        陳漫云側著身，這個角度讓她可以完全看清沈放舟，偏白的膚色，優越的下頜線和高挺的鼻，她的右手在桌兜里摸索，易拉罐拿出來的時候碰到書桌的上沿鐵皮發出輕微的響動，陳漫云把可樂握在手里，又緊接著拿上課桌，音色悅耳地喊沈放舟。

        “小船哥，給你。”

        她聲音像在糖霜里浸泡過，這讓沈放舟輕易原諒陳漫云給他起了個奇奇怪怪的外號這件事，然后像大腦宕機一樣轉過頭。

        桌子上放著一罐可樂，他平常喝的牌子。

        飲料在桌兜放了兩節課，已經沒有涼爽的溫度了，陳漫云的細長的手指抓握在上面，更襯得她膚色白。她不好意思地解釋著，右手推著易拉罐，越過陳漫云的便利貼和兩張課桌中間那條“楚河漢界”，最終到達沈放舟面前。

        陳漫云一本正經地和沈放舟道歉：“對不起。”

        語氣認真。

        對不起，之前誤會你了，陳漫云在心里這樣向拽哥沈放舟表達歉意。

        沈放舟抬頭，眼睛看著陳漫云，陳漫云眼睛很好看，她沒近視，眼睛永遠是亮的，又有藏著水霧的潤，他突然覺著有暗潮在兩人看不見的地方涌動，比傍晚時分的海潮還要動人心弦。

        他先認輸，伸過去的手接過那聽可樂。

        陳漫云又眨了眨眼，像是在小聲確認一樣地問道：“你接受了？”

        接受我的道歉了？

        沈放舟低頭看著可樂沒說話。

        陳漫云此刻又變成得寸進尺的小孩，追著問他：“小船哥，你原諒我了？”

        沈放舟站起來，卻答非所問，讓陳漫云快收拾東西離開，他要打掃教室了。

        陳漫云覺著沈放舟有點不按套路出牌的意思，聳了聳肩，反正她的歉意是送達了，就收拾書包離開了。

        等王川拿清掃工具回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滿臉寫著心情蕩漾的沈放舟和雜亂的書包，王川眼尖地從中發現一罐可樂，伸手去拿，邊拿邊和沈放舟交代：“拿東西累死我了，沈哥，可樂我喝了啊，完了重新買給你。”

        王川沒在意，他們幾個玩的時候經常這樣，誰有喝誰的，完了再補上就好。

        王川說著就要拉開易拉罐的拉環，沈放舟突然反應過來，慌張地把可樂從王川手里奪過來，轉身塞到書包里，書包的側兜太不安全，沈放舟塞到書包里面以后還順便拉上來書包拉鏈，謹慎地不得了。

        王川：“？？？”

        他和沈放舟的友誼已經淡到這種地步了？一罐可樂而已，要不要這么小氣，王川接著譴責沈放舟，“沈哥，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小氣了？”說完就佯裝心痛地捂著自己的胸口，“沈哥，咱倆這么多年的情誼終究是錯付了，一罐可樂都不讓我喝。”

        沈放舟沒理會王川的意識流表演，冷靜地收拾書包，嘴里隨意糊弄王川：“想喝自己買，這罐不給你喝。”

        “為什么不給我喝？”王川這下是真的疑惑了，以他的了解，沈放舟絕對不是小氣的人，這種行為也太反常了。

        “沒為什么，就是不給你喝。”沈放舟已經恢復成面無表情的拽哥了。

        王川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記得沈放舟今天沒去買可樂，那這罐可樂是誰給的？

        王川想到一個很離譜的理由，接著很八卦地湊到沈放舟身邊，開玩笑地問:“沈哥，這不是哪個小姐姐給你的吧？溫佳怡？”

        王川是真好奇。

        畢竟沈放舟這張臉太出眾了，導致學校女生經常選擇性忽略沈放舟的臭脾氣，給他送禮物的層出不窮。不過王川也就試探著一問，他還從沒見過沈放舟收過別人東西。

        沈放舟說了一聲“不是”以后就沒搭話。

        王川卻又發現了什么，壞笑地湊上去提醒沈放舟：“沈哥，你耳朵紅了。”

        沈放舟伸手把校服外套的領子拉起來，面無表情地從牙縫里擠出來一句話。

        “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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