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尋進病房的時候,  楚憐手臂上的紗布已經纏好了。

        “疼不疼？”

        楚憐溫吞點了點頭，眼尾處還是紅的，濕熱一片。

        如果少年會說話的話,  趙尋想他的聲音一定跟人一樣軟綿綿的,  嬌里嬌氣，說不定還會拽著他的袖子搖來搖去。

        ……有點熱。

        趙尋收了心思，帶著楚憐到了前面。大夫已經忙完,  見他們幾人要走，囑咐道：“千萬被碰水啊,  還有天氣熱，半天就換次紗布，回頭給悶壞了，別嫌麻煩。”

        趙尋應了聲,  拿著藥膏和紗布回去了,  繼續跟著李怔的車回村。

        座位按來之前那么坐,  車門是趙尋幫忙打開的,  楚憐感覺迎面過來一陣冷氣。

        看來是李怔提前把車上空調打開了。

        系統：【還挺貼心，看來李怔真以為你喜歡他了。】

        楚憐抿了抿唇,  沒說話。

        上了車，李怔并沒有啟動油門，反而是回頭朝楚憐的方向看了眼：“以后還敢爬墻拿雞蛋嗎？”

        其實因為拿雞蛋手臂被刮傷,  李怔純屬受害者，開車送過來診所已經屬于仁至義盡,  所以趙尋沒沖他。

        李怔見楚憐瞪著眼睛看著他，想說話卻開不了口的模樣,  覺得挺有意思,  故意道：“你拿那些雞蛋干嘛去啊,  回家敷小雞仔？”

        楚憐：“……”

        這一聽就是在嘲笑，不過在旁邊看來還有點曖昧。

        比如溫遇寒這種心思細膩的人。

        所以，他十分不符合人設地開口了：“拿雞蛋——”

        “就是為了砸我院子嗎？”

        幾人都愣住。

        連楚憐本人都愣住了。

        什、什么？

        他偷雞蛋不是為了給溫遇寒嗎？怎么還砸人院子了？

        【你是打算偷偷放在他家院子里的，結果正巧被溫遇寒撞見，你怕對方看出什么，于是就順手將雞蛋砸過去。】

        “……”

        這就是反向攻略嗎？

        怪不得之前溫遇寒對他的好感度是零。

        “砸你院子里干什么？”李怔啟動了油門，聲音被淹沒了一些。

        溫遇寒懶散靠在車椅背上，唇角微揚：“可能討厭我？”

        李怔眼皮跳了下。

        雖然是很細微的差別，但他也能感覺到溫遇寒對待楚憐的態度前面不一樣了。后視鏡里正好倒映出少年漂亮安靜的臉，弧度溫和，垂眼的樣子很乖。

        是挺招人疼。

        李怔沒忍住多看了幾眼。

        車一直開到村東頭就停下了。里面沒水泥路，不好走，所以大部分面包車和貨車也都停這兒。

        來這個世界第一天就這么雞飛狗跳度過了，楚憐覺得有些疲憊，安靜走在泥土路上。

        此時正值夕陽，隔著零零散散的村落，將絢爛的顏色鋪灑到稻田里。

        一陣風吹過，掀起一層綠色的波浪。稻田旁邊是扎好的稻草人，歪歪斜斜置于其中，近處田埂上還有整齊的蔬菜苗。

        楚憐只在很小的時候見過這些，連記憶都快淡忘了，一時間覺得新奇。

        這片風景美極了。

        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模樣在別人眼里，是一道最漂亮的風景。

        趙尋盯得魂不守舍。

        直到手臂被碰了下才反應過來。他比楚憐高了整整一個頭，從俯身的視角來看，那張臉……真可愛。

        “怎……怎么了？”男人聲音有些啞。

        楚憐指了指不遠處停在稻草人身上的兩只鳥，互相啄著嘴。

        只是鄉下隨時可見的場面，少年卻像見到什么珍貴的事情一般拉著他分享。

        眉眼都彎了。

        趙尋也跟著嘴角上揚。

        他從褲子口袋里掏出手機，這手機是前段時間給她妹趙希買手機時打折趁著一起買的，兩個加一起一千二。

        直板的，有拍照功能，還是3g的，可以上網。

        趙尋對著那張鳥拍了下，打算過兩天去鎮上將照片打印出來送給楚憐。結果楚憐的側臉就這么入了鏡。

        他盯了手機幾秒，默默將這半張側臉拍了下來。

        被送到家的時候，張學汗正在門口刷鞋，見人回來了，隔老遠就問：“怎么樣啊。”

        趙尋自動忽略了自己跟李怔打架的部分，三言兩語說了是場誤會。

        張學汗：“怪不得剛才錢家兒子把雞蛋送回來了。”

        錢家兒子就是黃毛。

        趙尋也沒跟他說是楚憐先拿對方家雞蛋的。張學汗見楚憐又是受傷又是去醫院，心疼揉了揉小孩的頭發：“以后多跟在你趙尋哥后面，被再讓人欺負了。”

        楚憐朝趙尋看了眼，沖他笑了笑。

        又對他笑了……男人不好意思地移開了視線。

        鄉下太陽落山一般就休息了，眼看天色不早，趙尋打了聲招呼就回去，臨走前還不忘道：“叔，記得幫他換藥，晚上洗澡的時候也要注意不碰水。”

        “知道了知道了！”張學汗回答，見人走了又夸了句，“這匣子實在，以后肯定聽老婆話。”

        又回頭看了眼楚憐：“你這個歲數也該討老婆了。”

        楚憐：“……”

        不會現在就要他相親吧。

        不過很快張學汗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模樣俊是俊，就是不容易找，咱們這個情況，找個愿意踏實過日子的難哦。”

        楚憐松了口氣。

        系統：【主要生錯了地方，要生在現代大城市里，肯定就——】

        楚憐覺得他后面沒有好話：【肯定就什么？】

        系統換了個委婉的說法：【肯定就有人愿意供著你。】

        “……”

        還不是被包/養？

        雖然折騰了一天，楚憐倒沒有討厭這里的生活。他見張學汗進了廚房，也跟著進去打算幫忙，結果前腳還沒踏進去，就被張學汗一嗓門轟出來了——

        “你會個什么啊，別來添亂了，出去出去。”

        楚憐回屋乖乖掰了一瓣蚊香點上了。不一會兒，張學汗端了滿滿一鍋粥，又切了點腌雪里紅和蘿卜，吃起來很清爽。

        張學汗見他吃飯比平時慢，以為他不愛吃這些：“等你胳膊好了咱們再吃肉啊，現在吃不等著發物？”

        爺孫倆吃完飯后天徹底黑下來。

        接下來就是洗澡問題。

        家里有兩個澡盆，一個是比臉盤大點的紅色盆，是張學汗洗澡用的，他平時不講究，隨便燒點熱水再兌井水沖一下就行了。

        不過楚憐講究。

        另外一個大木盆是張學汗專門給他買的，每天洗個澡都要燒三壺水。雖然費錢，但家里多了個人，就多了點生氣，張學汗也就由他去了。

        這會兒水是兌好了，楚憐盯著騰騰而上的水汽，覺得這么泡澡一定很舒服。

        可單手洗澡卻不好洗。

        張學汗一會兒還要出門看魚塘，于是道：“我去找趙尋過來給你洗，一會兒記得留個門啊！”

        此時，趙尋正在自己房間里翻著衣柜。

        他的衣柜是那種趙希不要的，老式的，很小，放不了幾件衣服。不過男人本身就不愛買這些，衣柜還有一大半空間沒用上。

        最下面的布層里，壓著個袋子，里面裝著個存折，幾張紅色鈔票，還有一對祖母綠的耳墜。

        耳墜是他們幾代人留下的傳家寶，專門給媳婦兒的。

        趙尋拿著那沓錢，從里面數了五張出來。

        其實，第一次看見祛疤藥的價格他也是震驚的，但大夫說這藥是進口的，功效好，適合疤痕體質的人。

        楚憐的皮膚那么嫩，應該特別容易留疤。

        貨架上只是個空殼，真要的話需要到縣城拿貨，幾乎沒怎么猶豫，趙尋就掏出身上所有的錢用來交定金。

        當時沒什么其他想法，他就是覺得，錢可以再掙，但楚憐身上不能留疤。

        “哥，我這邊燈泡在——”門口響起一個稚嫩的聲音。

        趙希站在門口，一眼就看見正蹲在地上數錢的他哥，“你數你老婆本干什么？”

        趙尋連頭都沒抬：“小孩子別管這么多，作業寫完了？”

        “不寫我也是第一。”

        趙希倒不是傲，是事實確實如此。她看了眼坐在板凳上的趙尋，愧疚感又上來了。

        前幾年父母出了意外去世后，她還在上學，沒人照顧，城里的戶口難弄，于是他哥辭了穩定的工作回家照顧她。

        一個好好的大小伙子，窩在這破地方實在憋屈。

        所以她發誓要好好考試，考進城里上高中，這樣她哥就也能進城了。

        不過趙尋一直節約慣了，怎么突然要這么多錢？趙希進了屋，關心道：“你賭錢了？”

        “……”

        看來不是。

        趙希又問：“我是不是要有嫂子了？”

        趙尋頓了下。

        被這么一提醒，他也覺得現在自己的行為，像在討老婆。

        “回去回去，我要睡覺了！”

        “哦。”

        趙希還沒回去，屋外就有人敲門：“小趙啊，睡了沒？”

        聽聲兒是前頭的張叔。

        倆兄妹去了大堂，開門后果不其然是他。張學汗也是實在人，不說些拐彎抹角的話：“晚上個有時間啊？”

        “怎么了，叔？”趙尋第一反應是楚憐又有什么事了。

        “家里頭那匣子洗澡不方便，你能幫他搓個背嗎？”

        趙尋呼吸都顫了下。

        好半天才回答：“……行，沒事。”

        趙希盯著他哥的表情，若有所思。她知道張叔家撿到的那個人，叫楚憐，不會說話，但長得比她見過的人都好看。

        難不成……是嫂子？

        趙尋心猿意馬跟著張學汗出門了。

        路上，張學汗要去看魚塘，就不回去了，臨走前還道：“他給你留了門，直接推開就行了。”

        “知道了，叔。”趙尋的嗓音已經開始沙啞。

        到了屋門口，門確實是虛掩的，趙尋小心翼翼推開，朝右邊的房間喊了聲：“……楚憐？”

        反應了幾秒后才覺得自己腦子昏了。

        ——楚憐也沒辦法回答他。

        他敲了敲楚憐房門，門晃了兩下，漏了條縫，看樣子沒關。

        男人咳了聲，“我……我進來了啊。”

        下一秒，趙尋推開門，呼吸差點都停了——

        楚憐正在脫上衣，半卡在肩膀上，一截皙白的腰就這么進了他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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