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斂周的視線在他臉上淡淡掠過一圈就收回了。

        惜字如金:“嗯。”

        看起來很高冷,  但楚憐有種他并不是很難相處的感覺，沉思片刻，跟對方介紹自己:“你好,  我叫楚憐，是您資助的病人。”

        “嗯，我知道你。”

        顧斂周的音色低沉，帶著些許夜風的濕氣。聲音倒是跟本人的長相很搭。

        楚憐又說了幾句感謝的話。

        男人雖然表情冷淡，但對于他的每句話都耐心十足地聽著,  中途也會偶爾說上一句“不客氣”“現在身體怎么樣”之類的話。

        總得來說，這不算一個特別尷尬的會面。

        這里的病人應該都是顧斂周資助的,  楚憐感謝的話都說了，長時間占用對方的時間也不太好,  于是沉默著等別人過來找顧斂周攀談。

        然而等了一段時間，竟也沒人過來搭訕。

        奇怪。

        這么安靜下去有點冷場,  而顧斂周看起來又不像是那種主動說話的。楚憐朝桌子上看了圈,  發現男人并沒有點飲料。

        “顧先生，您要喝點什么嗎？”

        對方緩緩抬起了眼皮,  并沒有說話。

        “……”

        楚憐反思了一下,  是不是剛才那句問得太像個服務生了。

        結果就感覺有熱氣灑在自己的耳朵上:“不用這么客氣。”

        楚憐肩膀頓了下:“嗯？”

        “我其實也就比你大五歲。”

        “……”

        反應過來后，楚憐忍著耳朵上的酥麻感，穩住聲音:“嗯……你要喝什么呢？冰美式可以嗎？”

        “嗯,  好。”

        楚憐起身,  去前臺點了杯咖啡。等待的過程中，他突然想起顧斂周那句“也就比你大五歲”。對方似乎知道自己的年齡。

        資助人知道病人的年齡不算什么稀奇事兒。

        楚憐沒放在心上，只是抬手摸了摸耳朵，試圖將上面的癢意驅掉。

        他從小體質特殊，皮膚很敏感,  所以不太愛跟別人接觸。

        剛才那位顧先生……靠得太近了。

        楚憐又蹭了蹭耳朵，卻沒有注意到身后，男人的視線終于落在耳垂上那塊泛紅的軟肉上。

        回訪會進行得還算順利，中途顧斂周接到了個電話離開了，于是先前跟楚憐搭訕的張讓坐了過來，聊了許多話題。

        楚憐不太感興趣，但也沒好意思打斷他，聽到最后頭有點暈。

        王嘉嘉是護士，自然看出楚憐臉色不好，立刻過去:“你要不要先回去？學校離這里還有十幾公里呢。”

        她算是幫楚憐解了圍，楚憐:“嗯，那我先回去了，王姐你也別弄太晚。”

        “沒事沒事，我對象到時候過來接我。”

        張讓見楚憐要回去，打算也跟著一起回去，兩人都回學校正好順路。王嘉嘉把他們送到門口就回店里。

        楚憐是坐公交過來的，這個點應該還剩幾班。他剛抬腳就過來個年輕男人:“你好，請問是楚憐先生嗎？”

        對方西裝革履，手上也沒拿傳單，應該也不是推銷。楚憐稍微放下了防備:“嗯。”

        “我是顧總的助理，姓葉，你可以叫我小葉。”葉清保持著職業微笑，將視線落在不遠處的一輛黑色轎車上，“顧總特意安排我送你回去。”

        楚憐怔了下。

        他確實覺得顧斂周身上有貴氣卻沒架子，但也不至于對于一面之緣的自己售后做這么周全。

        不過，也可能是剛才對方問起自己身體怎么樣時，他回答了一句“偶爾還會頭暈，不過已經好很多了”。

        顧斂周可能覺得他身體不好。

        對于資助的人要負責到底——大概對方認為這是他的義務。

        沉默片刻，楚憐也沒再猶豫，大方地決定坐這輛車，又指了指旁邊的張讓:“我這還有一個朋友，可以一起嗎？他跟我順路。”

        葉清的表情頓了一秒，不過瞬間就恢復了:“當然可以。”

        “你們請。”

        楚憐和張讓過去了。

        葉助理在身后循序給自己正在開會的boss發了條消息:[已經上車，不過還帶了剛才跟您搶座位的人。]

        另一邊。

        會議室。

        年輕的上位者神態自若，指出匯報上的一些改進點后，桌上的手機震動了聲。

        隨后，會議室里所有人，發現他們顧總常年冷淡的一張臉上，出現了一些細微的、宛若委屈的表情。

        ？

        怎么跟老婆被人搶了似的？

        眾人大氣不敢出，而盯著屏幕半晌的顧總終于放下手機，隨后手指在桌面上不停敲擊著。

        想不起他就算了，怎么還帶著別的男人坐他的車？

        那場回訪會后，楚憐過了幾天白天上課、晚上去圖書館的平淡生活。

        不過有些壓在心底的事情悄悄發生了改變。

        他想讓自己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顧斂周是他的救命恩人，雖說是資助，但楚憐也不想白花別人的錢，有機會還是想把這筆錢還給對方。

        于是好好學習的決心更加堅定了。

        周末沒課的時候楚憐會回自己家，他家在老小區，雖然舊了些但離學校近，步行十幾分鐘就到了。

        這棟房子和存折里那點夠他上完大學的錢，都是父母留給他最后的遺產。

        房子是兩室一廳的，裝修還算溫馨，楚憐抽空整理了一下，買了幾盆花放在陽臺，又將儲物間弄成了畫室。

        他學的歷史專業，畫畫是興趣愛好，住院之后就一直沒再動過筆。

        如今又有精力可以繼續了。

        就這么過了段時間后，楚憐在王嘉嘉那里聽說錢錢要做手術。

        錢錢就是跟他同一個病房臨走前送熊玩具的小孩。這小孩先天心臟有問題，幾乎從小到大就沒離開過醫院。

        楚憐覺得兩人的命運有些像，便也產生了些同病相憐的情緒。

        錢錢的手術安排在周一，楚憐周六買了離禮物后直接去了醫院，見到錢錢后好好鼓勵了他一番。

        小男孩臉色蒼白，不過心態很好。

        病人需要休息，楚憐也沒待太長時間，離開醫院的時候才下午五點多。他不趕時間，于是在附近轉了一圈。

        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那家咖啡店。

        前臺服務員是老員工，明顯認得他，笑著道:“這次還要甜牛奶嗎？”

        楚憐打算點頭時，腦中突然就晃出顧斂周那張冷淡的臉。他記得對方似乎很喜歡冰美式，上次碰巧也點對了。

        鬼使神差地開了口:“這次喝冰美式吧。”

        店員:“好。”

        因為是周末，店里人不算少，楚憐有加了句:“打包帶走，謝謝。”

        “好的。”店員打了單子，突然想起什么，“對，有東西要給你。”

        “嗯？”

        “我想起來之前有個客人將東西放在我們這里了，說是你掉的。”

        店員說完，蹲下來從柜子里拿出個小盒子:“是條手鏈，上面還有吊墜，因為你這段時間一直沒來，我差點給忘了。你快打開看看是不是你的？不過看起來像是女式的。”

        楚憐頓住。

        包裝盒并不是他的，上面還有深藍的絨布包裹著，看起來很精致。

        他打開，里面躺著一條細長的銀手鏈，上面有一兩個楓葉吊墜裝飾著。確實是女式手鏈，因為這條是楚憐他母親留給他的。

        不過叫他給弄丟了，怎么找也沒找到，再后來他身體病危，連病房都沒辦法出。

        遺物失而復得，楚憐很高興:“謝謝，這是我的，請問撿到它的那個人，你們還記得長什么樣嗎？”

        “嗯……這個得問店長，他是直接給店長的。”

        楚憐要了店長的聯系方式，又將手鏈拿出來:“這盒子是你們店里的嗎？”

        店員:“啊，那不是，我們店里沒這些東西，應該是撿到那個人裝進去的。還挺細心。”又道:“你把盒子一起拿走吧，回頭見到他還給他就行了。”

        確實。

        楚憐覺得這個盒子看起來價格就不算便宜。

        他拿上打包好的冰美式和盒子，挑了個座位坐下，打算將手鏈戴上。不過這種手鏈并不好一個人操作，楚憐弄了半天也沒戴上。

        等回宿舍叫室友幫忙吧。

        楚憐剛打算收起手鏈，就感覺有片陰影落下。

        他抬頭，正好接上顧斂周深邃的視線。

        兩人一時都沒開口。

        楚憐反應過來后:“……顧先生？”

        顧斂周的視線落在手鏈上:“在干什么？”

        楚憐實話道:“有人撿到了我的手鏈，放在這家店了，我現在想戴上它。”

        顧斂周點頭，沉默幾秒后:“需要幫忙嗎？”

        楚憐都不記得自己點頭答應了。

        只是反應過來后顧斂周已經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目光還一直落在他手上。

        ……這時候拒絕也不好。楚憐將手臂遞過去。

        他的手腕很細，一小塊骨頭凸出，上面青紫色的經絡清晰可見，襯得周圍皮膚冷白。

        這樣的手很適合帶細長的銀鏈。

        有著被綁起來后破碎的美。

        顧斂周拿著手鏈盯了半天，楚憐遲疑喊他:“顧……先生？”

        “嗯。”

        男人回神，“戴這只手嗎？”

        他的聲音好像變啞了。楚憐覺得，不過也沒在意，點頭:“嗯。”

        光是戴個手鏈，顧斂周的神色就變得認真起來。

        他的五官很深邃，頭發黑眼眸也黑，鼻梁挺直，嘴唇薄但形狀很好看。頭發好像比上次剪短了些，更利索了。

        今天沒有穿西裝，而是套了件黑色外套，顯得沒那么刻板。

        楚憐正觀察著，就感覺到男人的手指不小心蹭到他的手腕。

        很奇怪，顧斂周看著冰冷的一個人，體溫竟然這么高。

        呼出的氣息更熱。

        男人大概是太認真了，整張臉都湊近了他的手，呼吸都灑到他手臂上。

        皮膚立刻染上了粉。

        楚憐的手指蜷了下。

        顧斂周應該是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抬眼，神色一如平時:“怎么了？”

        楚憐的眼尾勾著，他的聲音帶了點鼻音。

        “你靠太近了。”

        “癢。”

        作者有話要說:顧斂周:我更癢。

        下章騙老婆一起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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