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都僵在門口，一時進退兩難，不知道說些什么。

        林溫倒是沒表現出來什么很生氣的樣子，他依舊和和氣氣的，指了指自己那間禪房，“有幾句話想和世子交談一下，不知可否方便？”

        葉瑾如夢初醒，繞是他平日里沉著冷靜，如今也慌了神。進人家女兒房間，還被人家父親親手抓住…葉瑾慌亂地點了點頭，跟著林溫走過去。

        林溫又回頭對松枝說:“看好郡主。”松枝連連點頭。

        房內，林溫親手沏了一壺茶，又親自給葉瑾斟了一杯，完全沒有把他當做一個小小少年來看待。

        葉瑾連忙躬身，接過林溫手里的茶，“林先生…我…我今日…”

        “世子不必多言。”林溫溫和地笑了笑，“我早就知道了你尋阿姜玩耍，今日她得空出來，你肯定會來找她，我也是早就做好了準備在這里等你…不知世子可是年長阿姜兩歲？”

        葉瑾連茶也不敢喝，心虛地搓了搓手，先點了點頭又猶豫著說：“林先生，我只尋過阿姜兩次…不對，加上這次一共三次。出去放河燈那次我把阿姜保護得很好，只是給她買了一個摩睺羅，我…”他支支吾吾起來，不知道該怎么辦，心一橫，他低下頭，“林先生我錯了，我本不應該如此不合禮數私自尋阿姜…”

        林溫靜靜瞧著眼前的少年，一時間心里五味雜陳，斟酌再三他開口道:“我其實并不是很希望你和阿姜一起。”只見眼前的少年猛地抬起頭，眼里醞釀著不可思議。“為什么？林先生，我以后再也不會私自見阿姜了，我會…我會恪守禮數，我會等阿姜及笄…”

        林溫搖了搖頭，“你知道我最害怕的是什么？”

        葉瑾沉默下來，也搖了搖頭。

        林溫起身關上窗戶，“世子不如與我下一盤棋。”

        “林先生，請。”葉瑾不卑不亢出聲道。

        林溫一枚黑子率先落下，“世子可學過策論？”

        “學過。”葉瑾落下白子。

        “謀略呢？”林溫又問。

        “學過。”葉瑾緊隨其后。

        “世子可都讀過四書五經？”林溫看似漫不經心又落下一子。

        “學過。”葉瑾有些沉不住氣，心想難不成林先生是要考自己學識，林先生是久負盛名的大儒，自己恐怕招架不住。

        林溫反而沉默下來，葉瑾也不開口，不知不覺棋局已經下了大半。

        “燕王戎馬一生，戰無不勝，想必世子日后會繼承爵位，擔起燕王府新的榮譽。”林溫落下這一子不再動，抬頭看著葉瑾。

        葉瑾手執白子，發現這一盤棋已成僵局，不過是林溫自己將自己逼入死局。他也抬頭望著林溫。

        “如果請世子站在如今我的位置，這一步棋，你該怎么走？”林溫沉聲問。

        葉瑾突然想起燕王當天說的所謂“好機會”幾個字，一時間覺得后背有些發涼。“請林先生明示。”他艱澀地開口道。

        “文可治國，武可平天下，兩者缺一不可。若是只學謀略，一旦生變，會有很多掣肘的地方，比如我，”林溫苦笑道，“我自負滿腹經綸，卻拿不起一把劍。”

        “可是現在皇帝身體康健，天下太平…”葉瑾吞咽一聲，有些不太想面對這個問題。

        林溫卻若有所思地看向遠處，“他方山上有佳石，可以用來磨玉器。”

        葉瑾隨著他的目光望過去，正是燕王府的地方。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站起身，恭敬地對著林溫鞠了一躬，“多謝林先生教誨，葉瑾受益匪淺，日后必定不負先生所托。”

        葉瑾微微笑著點了點頭，“一會可留下來用飯，今日是阿姜母親忌日，雖然剛才活蹦亂跳的，說不定一會又會胡思亂想些什么。”

        葉瑾有些不好意思地揪了揪腰間佩帶，點了點頭。

        紫清心緒不寧的坐在小院里的秋千上，那是前幾年林溫親手替她搭建的。

        突然“咯吱”一聲，林溫的房門開了，見他率先走了出來，葉瑾緊隨其后。

        紫清立刻心虛地站起來，頓了一下，撒腿便朝林溫跑了過去，“爹爹，”她把頭埋在林溫胸口，用力蹭了蹭，“怎么這么長時間才出來，你們都說什么啦，等了好久阿姜肚子都餓了。”她悄悄抬起頭覷著林溫。

        林溫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伎倆，故意咳了一聲，有些嚴肅地說:“回府我再好好教訓你，我看吶，咱們府的墻還要再增高三尺，省的有人總是打壞主意。”

        紫清瞬間耷拉下腦袋，“爹爹我知錯了，是我讓世子來尋我的，和他沒關系，你要怪就怪我吧。”

        林溫看著自己的小女兒低著頭無精打采的樣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他從紫清身邊走過，拍了拍她肩膀，“行了，爹爹逗你呢，快帶世子過來用飯。”

        紫清猛然抬起頭來，看著眼前也一直在憋笑的葉瑾，恍然大悟，瞪了他一眼，“還不跟我過來。”

        一同用飯的還有松枝和葉瑾貼身的一個護衛名叫嘯鐵，也是上次花燈節隨葉瑾一同站在橋邊的黑衣人。

        “不必拘禮。”林溫朝他招手，嘯鐵猶豫半分，又看了看自家主子，方才落座。

        眼看天色漸晚，一行人慢慢下山。葉瑾走在阿姜身邊，松枝和嘯鐵一前一后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林溫在最前邊。

        “林先生真是平易近人。”葉瑾貼在紫清耳朵邊上說，“以前總是聽說先生大名，總覺得這樣驚才絕艷的人總是有幾分傲氣在的，如今一見方知自己狹隘與淺薄。”葉瑾嘆了一口氣。

        “和我爹爹說了幾句話，你也變得文縐縐起來？”紫清狐疑地看著他，“你們到底都說了些什么？”

        葉瑾故意逗她，“我就和你爹提前提親了啊，他讓我照顧好你。”

        紫清聞言頸上又悄悄爬紅霞，“唉呀，你總是胡言亂語，我不理你了。”

        葉瑾望著少女嬌俏的側臉，又想起了林溫今日的話，目光沉了沉，十四歲的少年心里暗自發誓，“阿姜妹妹，我會保護好你。”

        夜幕降臨，燕王坐在書房里翻閱文書，有人低聲在門口喚了一句“王爺。”

        “進。”

        “啟稟燕王，世子今日去了潭清寺，回來時…同行的還有林學士和紫清郡主。”來的是一名暗衛。

        燕王抬頭，目光沉沉，“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等四周重新歸于安靜的時候，他方感疲憊，重重靠在椅子上，難耐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好半晌，他喃喃開口，“林溫，果然是個聰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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