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苑里，周棠依舊如同每日一樣斜斜依靠在窗邊軟榻，她手里揪著一方帕子，虛虛按在胸口，“怎么了，銀朱，外面怎么這么大聲音？”

        銀朱經過上次她被刺激的事情后，什么事也不敢對她講。聞言只是慢慢走過去，替她關上窗，“夫人怕是聽錯了，許是近來傳聞京城里來了個戲班子，熱熱鬧鬧的，夫人若是喜歡，奴婢去稟告王爺…”

        “銀朱…”她頗有些吃力地轉過頭，“別騙我了…這么些年你們都把我當傻子，以為把我圈起來，截斷我身邊的消息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緊緊握著手里的帕子，“我最明白他了…他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是今晚嗎？是不是明天一早就會傳來他的好消息，而我是不是要換個地方繼續被囚禁了…”

        “夫人…”銀朱垂下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我真的沒辦法忍受了銀朱，有的時候…真的好想死啊…”她虛弱地笑了笑。

        銀朱立刻跪倒在地，“夫人…夫人說的這是什么話…王爺會好好待您的，會把您接進宮里…”

        “嗬…”周棠又低低笑了起來，“這么多年，我為了阿離我不能死，我要看著他好好長大，可是我也活成了他的累贅啊…這么多年，他一定因為我向他爹妥協過無數次…我最期盼他能夠開心快樂地活著了…可是你看看我如今，”她看向銀朱，“你看看我，我甚至都沒辦法出門看看阿離，不能為他說說情，我這樣的娘親又有什么用呢，阿離…阿離一定討厭極了我…”

        “夫人…夫人您不要再說了，世子怎么會討厭您呢，等過了這段特殊時期，您就能和世子好好團聚，每天都能看到世子…啊！”話未說完，銀朱突然發現面前的女人嘴角流下洇紅的血，“夫人！”銀朱膝行上前，手不住地顫抖著，“奴婢這就叫人…”

        可是女人死死拽住她的手，“不要，不要去銀朱…”

        銀朱嚇地不斷用手擦去她嘴角的血，可是越流越多，怎么止都止不住。

        女人顫抖著將一張皺巴巴的紙塞進她手中，“算我求求你…幫我把它交給阿離…銀朱…”

        銀朱顫抖著用手死死攥住紙條，“夫人放心吧，我一定…我這次一定會幫夫人…您堅持住，奴婢這就去找人…”

        眼前的女人臉色白得趨近透明，她緩緩將頭靠在窗邊，“我再也不會拖累阿離了…”

        銀朱趁機掙脫開她的手，瘋了一樣朝外跑去，“來人啊，來人啊，不好了，夫人…”她一口氣跑到葉瑾的院子，不顧阻勸用力拍打著葉瑾的房門，“世子，世子你快去看看夫人…夫人她…”

        葉瑾此時剛在房間內包扎好傷口，聽見銀朱的聲音立刻想要破門而出，“怎么了，母親怎么了？”

        門口的暗衛對視一眼，上前攔住他，“世子，沒有王爺的命令…”

        “給我滾！”葉瑾目呲欲裂，他直勾勾盯著銀朱，“銀朱姑姑，母親她…”

        銀朱此時已經哭的喘不過氣來，她跪趴在地上，“夫人她快不行了…”

        葉瑾一聽，只覺得眼前發黑，暗衛們也面面相覷，誰也摸不準王爺對那位原配夫人的態度。未納妾室，只有她一人，可是兩個人關系又別別扭扭，很少見王爺去看她，更何況…更何況眼前被攔住的是世子，不對…明日，明日也許就是…太子殿下…

        正當幾人猶豫不決之時，葉瑾已經破門而出，后邊跟著跌跌撞撞的銀朱。

        “母親！”葉瑾大口喘著氣，猛地推開門。

        軟榻上的女人已經不動了，她再也不會慢慢轉過頭，對著莽撞的兒子柔柔地笑了。也不會再伸手招呼他過來，用干枯細瘦的手撫摸他的手，他的臉頰。

        葉瑾有些呆滯地上前，撲通一聲跪下去，“母親…”他囁嚅道，他像一個不知所措的小孩子，慢慢捉住女人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母親…”他跪倒在軟榻前號啕大哭起來。

        松枝跪倒在他的腳邊，“世子…世子節哀，夫人走的時候十分安詳，她說…她說她不愿意再拖累世子…他還說，希望世子能過的開心幸福…”言語間她偷偷將手里的信塞進葉瑾手里，葉瑾渾身一震，通紅著一雙眼盯著銀朱，銀朱淚眼模糊地說道:“夫人一生所求自由自在…如今終于…”

        葉瑾感覺渾身疲憊至極，他慢慢擦干眼淚，緩緩站起身來，“通傳下去吧…銀朱姑姑，替母親準備后事吧…”他想著什么快步走出屋，直接拔了一位暗衛的劍，抵在他的脖子上，“現在，立刻給我去皇宮，我不管發生了什么，立刻把他給我叫回來！”他近乎瘋狂地吼叫道。暗衛嚇得一個哆嗦，拱手立刻向外走去。

        此時的皇宮，燕王今晚率三萬親兵從皇城南門幾乎暢通無阻地進去，直搗坤寧宮，把所有人直接團團包圍起來，困死在了坤寧宮，而宮外左相以及陳時澗等大臣的家眷也已經被牢牢控制住，皇帝大驚失色，“你…你竟敢…”

        燕王一把長劍抵在皇上的脖子上，“怎么樣？很奇怪嗎？欠本王的東西，總要還回來啊！”

        皇后也時機十分恰當地從屏風后走出，戲謔地看向匍匐在地上狼狽的天子。

        皇上又難以置信地抖起來，“阿慈你…你多年來作為朕的枕邊人…你竟然…”

        “枕邊人？”皇后諷刺地笑了，“臣妾多謝皇上把臣妾放在心上，可是臣妾不這么想啊，臣妾多年沒有子嗣想必皇上也…”

        “你這個毒婦！”皇帝顫著手指指向她，“朕對你多好，多年無子朕也不曾怪罪，甚至把淑妃的兒子記到你的名下…”

        “動手吧，哥哥！”皇后懶地再看皇上一眼，揮手向燕王示意道。

        一劍下去，血濺三尺，這個朝代也就此終結。

        正當眾人馬忙著收拾殘局時，一名護衛跌跌撞撞沖進坤寧宮，附在燕王耳邊說了幾句什么，只見他整個人猛地站了起來，氣息變得狠戾，大步向外走去。“哥哥！”皇后撲過去拽住他，“那些大臣和皇子公主們還…”

        “放開！”燕王一聲暴呵，隨即把她甩開，頭也不回地上馬出宮！

        皇后呆呆地站在原地，手指深深掐進皮肉里，“果然還是那個女人嗎？”她恨恨地想，“我不會讓你好過的！”她暗暗發誓。

        燕王匆匆回到府邸直奔棠苑，還沒進屋就看到站在門口死死盯著他的葉瑾，葉瑾似乎是想要吃了他，兩人僵持在門口，誰也不讓誰。

        “讓我進去看看…”燕王抖著雙手道。

        “你有什么資格看母親…”葉瑾同樣雙手握拳，眼睛赤紅地看向他，“是你逼死了母親！你現在過來假惺惺！”

        “讓我進去！”燕王似乎再也按捺不住，他一把推開葉瑾，直接破門而入。

        屋內只有銀朱一人還匍匐在周棠腳下。燕王怒氣沖沖地過去，對著她直接就是一腳，“賤婢！我上次給過你機會了！本王說過什么，不許再把外邊的事情透漏給夫人！你這該死的，本王殺了你！”說完他抽出長劍正對銀朱脖頸。

        銀朱抬起頭，雙眼紅腫頭發凌亂，她哽咽地說，“王爺…夫人她太苦了啊…太苦了啊，放過她吧…”

        燕王好像突然被點醒了一樣，他呆呆地看著軟榻上的女人，手中的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緩步走近軟榻，榻上的女人單薄的好像一只蟬，小小的，透明的，蜷縮在那里。燕王皺起眉，周棠為什么成了這個樣子？記憶里，她嬌嬌俏俏的，總是齜牙咧嘴地和他爭吵，要不就是瞇著眼哈哈大笑，扯著他的耳朵大叫，“葉茂則，葉茂則！”一點也不知道矜持二字怎么寫。哦…燕王恍然大悟，原來已經快過去二十年了…“她可有留下什么話？”他就站在跟前，卻不敢伸手觸摸她的眉頭，他恐懼看到她的臉上是放松的，如釋負重的表情。

        “夫人走的很安詳…并未留下什么話…”銀朱緩緩爬起來，對著軟榻，也對著燕王磕了三個頭，“為奴為婢者，本該忠于主子，可是銀朱一人侍二主，辜負夫人恩情，也愧對王爺，銀朱愿…以死謝罪…”說罷她拿起地上燕王丟下的長劍，用力捅向自己的腹部。

        “銀朱姑姑！”葉瑾從暗衛手里掙扎著沖進屋內，撲到銀朱的尸身上。

        燕王疲憊地閉上眼，只感覺身邊的人進進出出，吵吵鬧鬧，亂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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