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梁詩韞頓住。
皚皚白雪地,宋衡踏著瓊漿碎玉而來,風(fēng)華依舊不減當(dāng)年,她的記憶也不由得回到了從前。
同是在一個大雪鋪地的日子里,她挺著即將臨盆的大肚子跪在地上,苦苦肯求宋衡放她二哥一條生路。
然而宋衡卻彎下腰,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鐵鉗般的涼手捏著她的下頜抬向他,報復(fù)似的說:“梁詩韞,我就喜歡看你跪在地上仰望我的樣子,打斷你的傲骨是我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事情。”
她在雪地里跪了足足三個時辰,直到落紅染遍了她身下的白雪……
之后,她九死一生的產(chǎn)下一對雙生子。
醒來后,等她的卻是二哥在牢里畏罪自殺的消息。
當(dāng)年,要不是她二哥帶兵逼宮,逼官家立了宋衡為儲君,再動用梁家的勢力擁立宋衡登基,宋衡又怎么可能坐上皇位。
誰知,宋衡坐穩(wěn)皇位后,第一個鏟除的竟然就是她的二哥。
往事如潮水席卷而來,膝蓋上鉆心的疼痛似乎猶在,心里的恨意瞬間發(fā)酵,梁詩韞粉拳緊握,咬牙盯著宋衡。
宋衡走著走著,忽然覺得有道視線似乎在盯著自己,抬頭望去,只見正前方的道路上站著一女子。
古寺幽幽,蒼柏掩翳,那女子長身玉立在皚皚白雪地里,輕風(fēng)拂動著她淺藍(lán)色的細(xì)褶裙角,那巫山一段云的身姿,似柳嬌,似花柔,形夸骨佳,娉娉婷婷,宛如一幅渾然天成的水墨畫,美的讓人挪不開眼。
——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倩影。
心瞬間被狂喜淹沒。
他怎么也沒想到,他竟然真的重生了,而梁詩韞果然也還活著。
太好了,一切還來得及挽回。
他的生母是歌姬,他注定做不上那個至高無比的位置,父皇不寵他,宮里的那些人就對他拜高踩低,連宮外的人都瞧他不起。他需要一個強(qiáng)大的靠山幫他,于是他就把目標(biāo)鎖定在梁家的嫡女梁詩韞身上。
梁詩韞是京師里出了名的大家閨秀,可他幾次三番地想惹她注意,她卻從未把他放在眼里。
于是他花光了全部家當(dāng),托人去南蠻之地買來一對情人蠱。既然她眼里沒有他,那他就用情人蠱控制她,讓她從此以后,眼里只有他。
梁詩韞被種下情人蠱后,眼里確實只有他。她愛他愛的死心塌地,他卻覺得索然無味起來。利用完梁家之后,便將她冷落在一邊不管不問。
直到梁詩韞死,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是愛她的。
他之前所做的種種只不過是他可憐的自卑心在作祟,他剪斷她的雙翼,折了她的傲骨,只是從心底里害怕她離開他,瞧不起他。
哪怕她身體里已經(jīng)有了情人蠱,他在她面前依舊自卑的不敢言愛。
如今,老天既然又給了他一次生命,他決定這一世,要靠自己的能力和真心讓梁詩韞重新愛上他。
他迫不及待地趕過來,就是為了阻止梁若雪給梁詩韞下蠱。
但見梁詩韞站在原地愣愣地望著他,宋衡心里忍不住咯噔一沉。
難道還是來晚了一步,情人蠱已種下?
沒關(guān)系,有沒有情人蠱這一世他都會真心待她的。
他舉步,迫不及待地朝著梁詩韞快步走去。
看著越來越近的容顏,宋衡克制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急切地朝梁詩韞伸出手。
這一世,來換他先擁抱她。
“啪!”
一記清脆的耳光響起。
宋衡只覺得自己的半邊臉都木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薄怒滿面的女子,神思有些發(fā)懵。
“登徒子!”
梁詩韞忙雙手護(hù)住胸前,美眸充滿戒備的瞪著他。
“……”
宋衡漸漸回轉(zhuǎn),反應(yīng)過來梁詩韞好像把他當(dāng)做了輕薄之人。
這也就是說,情人蠱并未種下。
宋衡半是慶幸半是認(rèn)真地解釋道:“小娘子,你誤會了,我不是登徒子。”
梁詩韞柳眉倒豎:“你我明明素不相識,卻老遠(yuǎn)撲上來伸手就要,就要……輕薄我,還說不是登徒子。”
宋衡一時啞口無言,他確實想要擁抱她,但不是為了輕薄她啊。
可這時的他雖同梁詩韞有過幾次相遇,但梁詩韞從未同他說過話,在梁詩韞眼里,他們確實“素不相識”。
重生一場,初次“相識”,他可不想在梁詩韞眼里落下個“登徒子”的惡名。
“我不是登徒子,真的,你相信我……”宋衡生怕梁詩韞不相信他,急切地向梁詩韞靠近了一步,梁詩韞似是被嚇著了一般,竟向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一張粉白珠圓的小臉怯怯地看著他,似嗔似怒。
“……”
宋衡也沒想到這一世的梁詩韞這么的弱不禁風(fēng),竟然站都站不穩(wěn),剛要遞手給她。
誰知梁詩韞反手撐在地上,如避蛇蝎似的連連后退,一邊驚恐地大聲喊叫:“救命啊,有人非禮啦,救命啊……”
宋衡嚇了一大跳,急忙解釋:“我不是,你別誤會。”
恰值,有七八個掃雪僧拿著掃把途經(jīng)附近,一聽見這邊的呼救聲,幾人迅速沖過來,團(tuán)團(tuán)圍住宋衡,用掃把指著他,怒目瞪著宋衡呵斥道:“大膽狂徒,佛門凈地,竟敢調(diào)戲良家女子!”
“我沒有,你們別胡說。”
其中一僧轉(zhuǎn)身攙扶梁詩韞起身,豎掌道:“施主,別怕,你且如實說來,方才是不是此人欲對你不軌?”
梁詩韞眼眶微紅,雙眼噙淚,纖纖玉手瑟瑟發(fā)抖地抱著雙臂,那副嬌嬌柔柔的模樣任誰見了都會忍不住心生疼惜,更別提這些慈悲為懷的僧人們。
他們個個金剛怒目,義憤填膺地瞪著宋衡。
宋衡頓覺如芒刺身,只好耐著性子說:“我是真的沒有調(diào)戲她。”
梁詩韞卻一臉堅定地指著他的臉道:“就是你。”
宋衡面色大變,語無倫次地解釋:“不是的,我不是,你,你誤會了,是因為你跌倒了,我只想扶你起來而已。”
梁詩韞涼涼道:“是不是,你心里清楚。”
宋衡氣息一滯,恍惚間,他好像從梁詩韞眼里捕捉到了一絲濃烈的恨意,可等他再留意時,梁詩韞眼里又只剩下楚楚可憐。
這一沉默便讓掃雪僧們更加確定了,宋衡就是那個大膽狂徒。
他們兇狠地舉起掃把轟趕道:“這里不歡迎你,趕緊滾!快滾!”
宋衡被掃把叉地連連后退,狼狽不堪。
他很想亮出身份震懾這些禿驢們,可轉(zhuǎn)念一想他的身份本就有些……,若是再傳出點風(fēng)言風(fēng)語,只怕父皇更不喜他了,只好忍氣吞聲,先行離開寶華寺。
宋衡離開后,掃雪僧詢問梁詩韞需不需送她回禪房,梁詩韞婉拒,表示自己想獨(dú)自一人冷靜冷靜。
掃雪僧們就先行離開了。
待所有人離開后,梁詩韞收起臉上的楚楚可憐,恢復(fù)了清冷的容色,撣了撣衣擺上的殘雪,然后若無其事地繼續(xù)朝著西廂禪房方向走去。
梁詩韞前腳剛離開沒多久,一個身穿藍(lán)色勁衣的少年快步走到梁詩韞方才所在的位置,仰頭望著頭頂上方的古柏喊道:“郎君,您怎么又在樹上禪定了一夜啊。”
只見高聳翠郁的古柏間,靜靜地橫臥著一個白衣男子,那男子雙手墊在腦后,一膝微微屈起,欣長的身軀只依托在細(xì)如手指的垂梢上。一夜大雪,古柏的枝葉上披著厚厚的積雪,唯有男子身上無一片雪花。
男子懶洋洋地放下屈起的那條腿,足尖在樹梢上輕輕一點,身軀驟然挺立,金雞獨(dú)立于纖細(xì)的樹梢上。
動作行云流水,樹梢紋絲未動。
男子負(fù)手身后,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安疆,溫潤的鳳目里流淌著淺淺的笑意,“如若不然,豈不錯過一場好戲。”
安疆不解:“好戲?什么好戲?”
男子舉目瞥了一眼西面,抑揚(yáng)頓挫道:“自然是‘多情郎妄攀富貴花,富貴花借刀誅賊心’的絕妙好戲。”說話間,白色衣袂隨風(fēng)翩然,人輕輕巧巧地降落在安疆面前。
安疆還待要追問,男子忽然興致勃勃道:“聽說清風(fēng)樓新出了一種叫做‘玉髓’的自釀,號稱百釀之王,一碗下肚,必能會周公,若有人不倒的,即送十壇‘玉髓’?”
安疆愣了一下,似乎還沒跟上自家郎君的節(jié)奏,木木點頭:“確有此事。”
男子提步就走,“那還等什么?”
-
西廂禪房外,空無一人,安安靜靜的。
大抵是最近寺里法事多,無人看守在西廂,梁詩韞便堂而皇之地走了進(jìn)去。
進(jìn)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里面竟是一間四合小院,東西廊廡俱全,庭院里堆著假山,種著幾株翠綠欲滴的大芭蕉,格外的清幽雅致。
梁詩韞見院里院外皆無人,屋子里也是靜悄悄的,便隨便選了一間屋子進(jìn)去。
屋子里的陳設(shè)果然不同一般的禪房,倒像是一間雅室,竹簾低垂,書柜雅閣,文房四寶,一應(yīng)俱全。屋里間還設(shè)有一張圍子榻,上懸著青帳。
梁詩韞心里想著,這里應(yīng)該是專門用來供身份特別的貴人歇腳用的地方。
她見香爐冷卻,鋪設(shè)齊整,并無夜宿的痕跡,料這里應(yīng)是暫無人居住,便倒在榻上,闔眼就睡。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隱隱約約間,她覺得有什么溫?zé)岬臇|西,正覆蓋在她柔軟的胸脯上。
她意識昏沉,還以為自己在做夢,直到那溫?zé)岬臇|西對著胸脯用力抓了抓。
梁詩韞猛然驚醒。
睜開眼,視線里一片漆黑,胸脯上的異物分外明顯。
她屏住呼吸,緩緩轉(zhuǎn)動脖子,一雙深邃如黑曜石般的眸子赫然跳進(jìn)了眼簾。
剎那間,兩雙眼睛里同時閃過震驚。
就在梁詩韞張開嘴尖叫前,那人忽地一個翻身,一掌拍在榻上,整個人迅速彈跳而起,翩若驚鴻地落在了一丈開外的地上瞅著她。
“你是誰?”
聲音清冷,還暗含殺氣。
梁詩韞即將沖出口的尖叫,硬生生地被她吞回了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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