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吳旗擁這么勸自己，對面的都是同學，不要生氣了。

        “你他媽。”常巍只慶幸還好自己控制得不錯，很快就把水槍從吳旗擁身上移開了，他側身把林山往墻上狠狠一推，“是不是非要我打你一頓？”

        林山也知道自己差點闖了禍，老老實實罰站，調頭和吳旗擁道歉：“體委……對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沒有下次了！不許你踏進我后院一步。”常巍關了水閥，勒住林山的脖子，匆忙將人塞進門內，又手足無措地站在吳旗擁，想推她進屋又不敢上手，“快、快去換衣服吧，別感冒了！”

        吳旗擁這才反應過來，身上的外套已經濕了，里頭的長袖也沒躲過這一劫：“嗯。”

        大家都沒聽出什么情緒來。

        常巍再次打開門，推開還沒走的林山：“好狗不擋道。”

        “嗚……”林山抱住樓梯口的欄桿，探頭看跟在常巍背后的吳旗擁，“體委？怎么樣了？”

        吳旗擁沒有被真正地沖到，就是濕了而已，她擺擺手：“沒事，換件衣服就好了。”

        “要不還是去洗個熱水澡吧，春捂秋凍，感冒可不好。”常巍走在前面，扭頭抬手指向林山，命令他，“到廚房拿塊老姜和蔥白，讓李阿姨煮點姜糖水。”

        “嗻！”林山領命，積極地去找李阿姨。

        吳旗擁進浴室之前，還聽見常巍在那忙來忙去，自言自語：“還得種點姜和蔥才行。”

        林山端著一碗姜糖水上了二樓，見常巍向他抬手，識趣地把碗遞過去。

        常巍抬手敲了門，吳旗擁的聲音傳出來：“進來吧。”

        她已經換了一件黑白拼接的長袖，袖子是黑的，其余是白的，看著常巍放桌面上熱乎的姜糖水，震驚：“這么大一碗？”

        常巍沒回答，看著她，皺起了眉：“你外套呢？”

        “洗了，沒干。”吳旗擁也沒辦法，攤手，“小回南天……”

        大回南天在四五月開始，墻壁該長蘑菇的長蘑菇，該變水簾的變水簾，小回南天就沒有那么慘，只是衣服干得慢。

        更何況這還是外套，才洗了不到一個禮拜，襪子都才剛剛能干，不用說其它了。

        常巍轉身離開，走到門口，還瞪了林山一眼，隨后進了自己的房間。

        “……”林山往吳旗擁的房里探頭探腦，看到里門口走近的書桌上擺著的周邊，“誒！體委，這是你的還是常巍的？”

        吳旗擁坐在椅子上，吹一口氣，喝一口姜糖水：“他的啊，我來支援肯定不帶手辦了。”

        林山耷拉著眼皮，冷笑：“呵呵，這番剛出的時候，我還給他賣過安利，他還很拽地說不看，居然背著我偷偷補番不說，還入手了這套限量的首版手辦！”

        “關你屁事。”常巍突然出現在他背后。

        在背后吐槽別人可太心虛了，林山讓他嚇了一跳：“……行，今天是我不好，再讓你當一天爸爸，隨便懟。”

        常巍沒理他，站在門口，把手里的一件黑色外套拋吳旗擁床上：“你先穿這件，我高中的舊衣服，干凈的，后來一直沒有穿過。”

        吳旗擁：？！

        說完，常巍不等吳旗擁反應，把林山一帶，下了樓。

        “啊？”吳旗擁看著床上被隨意丟下外套，捧緊了手中的碗。

        即便是常巍高中的衣服，穿在吳旗擁身上，還是有些寬大。

        高中時，吳旗擁154cm，常巍已經180了。

        這件衣服她還有些印象，有一次她大姨媽提前了，還沒發現，人剛從座位站出過道來，就被后桌的常巍從后面虛虛環住，嚇得她一動不敢動，眼睛蹬得老大。

        “衣服別松開了，回宿舍再取。”常巍開口的同時，她的腰間被一件黑衣的袖子扎緊，打了一個不松不緊的結。

        吳旗擁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真就沒松開，捆著件黑色外套上完最后一節課，回到宿舍，把外套取下來才發現，她的褲子后面有血紅色的斑點。

        當時心情有多復雜，現在也如此。

        所以他說的“后來”，不是指畢業后，而是她把衣服洗干凈，還給他之后？

        “……”吳旗擁趕緊把外套脫下，脫到一半，又重新穿上，小聲說，“穿件外套對付一下而已，不要心虛啊小同志。”

        下了樓，吳旗擁進了廚房把碗洗干凈，遇到打掃廚房的李阿姨，李阿姨一愣，迅速地掩住臉上的那抹笑意：“誒？旗旗怎么，把阿巍的衣裳套上了？”

        “……被他們用水槍滋了一下，沒外套換了。”吳旗擁放好了碗，“阿姨，我去寫材料了。”

        “喔喔。”李阿姨看著她離開，欣慰地搖頭微笑。

        大堂里，常巍也在整理材料，電視上放著國際新聞：印度恒河里塞滿了祈福的人群，大仙總理帶領印度民眾圍著一塊什么也不能種的農田禱告，人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美國的搜救隊也開始出動了，拍攝畫面中，狗都比他們的人跑得快……

        林山靠著桌子，仰頭看完這一則新聞：“好家伙，心情復雜。”

        明明場面很荒誕無稽，可就是笑不出來。

        “你今天閑了？”常巍一看時間，都快晚上七點半了，這小子不是支教隊的么，還坐在這里干什么？

        說起這個，林山驕傲的背對他，撩起衣服：“看看！你大哥我的勛章！組長叫我別去，先觀察觀察。”

        常巍先是一臉嫌棄地扭過頭，看見林山后背大塊的紅腫，臉色都變了：“我靠！你被馬蜂蟄了！”

        “太牛了，你猜那馬蜂窩在哪？”林山放下衣服，轉回來，用一種活見鬼的八卦臉來說話，說到后面又無比驕傲，“就在田道的放水溝上面，我學弟一腳踩下去，我給他擋著的！”

        馬蜂怕水，卻把蜂窩筑在水溝上方，有雜草遮掩，偽裝得特別好。

        和林山說得一樣：“好像它們已經預料到今年這片田不會灌水了似的，膽子也是大。”

        說著，從常巍這個方向往里一瞥，他們看到吳旗擁套著件黑衣匆匆下樓，又匆匆上樓。

        林山：“嘖，有問題，你這衣服我好像沒見你在大學里穿過，還以為你丟了。”

        常巍忍耐著沒動手：“你有病吧？嘴這么嘰喳。”

        林山受傷又震驚地望著好兄弟：“你今天為了體委，對我是又打又罵的……”

        常巍指尖在桌上敲了一下：“那又怎樣？豈止是今晚，看你干了多少欠揍的事，你造我謠的舊賬還沒算呢。”

        林山恍然大悟，眼里透露著狡黠：“哦～原來那晚你在群里澄清，也是因為我們體委～”

        “哦你媽哦。”常巍一巴掌扇在林山后背。

        林山眼白大露，小小心地側面倒在飯桌上，從嗓子眼里顫抖地擠出兩個字：“痛……啊……”

        ［2075年4月10號，農歷二月廿五。

        支援復興村農家樂后勤第一周結束，后勤組技術排查初步完成，大學數學一下權限全部解除，瓊島補給物資已經到了，清單見附錄1。三餐穩定在一葷一素的水平，目前暫定月計劃：第一試驗孵蛋箱可行性（還剩14天），第二成功規模養殖羅非魚。

        （附錄1_瓊島補給清單）

        （復興農家樂現狀圖）共十四張

        作者：數者生存注冊支援者吳旗擁］

        這是數者生存支援者的一項工作，要求一個月至少上傳一篇日志，一來是監督支援者工作，二來可以作為支援地信息核對材料，警惕政府日志和紅十字日志等其它方的信息隱瞞與造假。

        晚上八點，落落和攝影師如期而至。

        他們在開機之前，先核對了這次采訪的主題：復興后勤人員自學大學數學，堅守陣地。

        問題暫定的有五個：數者生存危機降臨時，你們遇到的狀況是什么？最危險的一次是什么？怎么成為后勤組臨時負責人的？為此付出了什么？對今后的期盼是什么？

        “這得回憶回憶了，讓我說，我突然什么也想不起來。”常巍和李阿姨都是發懵的狀態，吳旗擁靠在椅背坐邊上，認真地看著。

        李阿姨慢悠悠地說：“我就記得，服務員都走了，那幾個小姑娘數學不行，東西都不能用了，店里就剩我和阿巍，開頭連電話也打不出去。”

        “你們要不先采訪旗旗吧？”常巍偷偷看吳旗擁，被發現后馬上收回目光。

        落落沒辦法，只好先采訪吳旗擁：“旗旗應該沒有那么慌亂吧？畢竟是國內的第一批支援者，可以再順便說說，怎么接到的這個任務嗎？”

        “嗯。就愣了一下，感覺挺科幻的，沒有遇到很危險的情況。”吳旗擁比常巍和李阿姨的思路要清晰許多，談吐從容，“主要是國家反應夠快，讓我們的網絡只斷了3秒鐘。從下午六點就開始蹲官網，內測我也去了，先是學校組織了區域救援，積累了經驗，官網第二天正式開通后，也整理過論壇板塊的數據。人手太少了，農家樂這個任務匹配到我這里之前，已經掛了半個鐘頭，這是s級的，另外兩個是a級，才掛了3秒鐘，比較了一下，我就來這里了。”

        頓了頓，吳旗擁接著說：“我沒想到農家樂會是s級，之前有支援過學校周邊的一個小賣部，那個經營權限題目也是初中的，來了農家樂發現好多題都是考研數學知識。目前論壇還沒有相關信息，我推測一下吧，經營權限會分階段給題，農家樂之所以起步有點高，或許和它成為復興村后勤部有關。”

        落落轉頭問聽愣了的常巍：“小常老板，還記得你維持農家樂經營權答的那道題考的什么嗎？”

        “記得……”這怎么可能會忘記，簡直要記一輩子，常巍喝了一口水，“一道中值定理，羅爾定理的證明題，要構造一個函數，我照葫蘆畫瓢勉強答對了，這真的是我答出的農家樂最難的一道題。”

        他好慘的。

        落落也是感慨萬千，繼續問：“請問三位都是什么專業的？”

        吳旗擁：“機器人工程。”

        常巍：“自然環境保護的瀕危水生物環境保護。”

        李阿姨：“我是學心理的，現在還在學高考數學。”

        “那算起來，老板是瀕危專業的第一屆畢業生誒。”瀕危水生物環境保護專業，專屬于擁有瀕危水生物保護區域的農業高等院校，落落作為一名同齡記者，所了解的也不少，“這個專業不學數學？好像。”

        常巍點點頭：“學生物和化學，數理的東西有其他工程類專業進行合作了……所以我數學自學后還是高考水平，現在旗旗來了，學大學的數學應該會比自學順利許多。”

        說著，他還看了吳旗擁一眼，發現他體委居然一直在盯著他看，又慌忙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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