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秋覺得自己在感情上，算得上是逃避性人格。

被安清晏吻了后，她就那么神情恍惚的失眠了。

直到天蒙蒙亮，她也沒有什么睡意。旁邊阿姨的呼聲此起彼伏，她心里焦躁不已，剛想坐起來看會股票行情，就聽到門外的人似乎有了動靜。

起這么早？楚秋心里疑惑。

緊接著她就慌亂起來。在這四下安靜的清晨，和安清晏面面相覷的話，她真害怕暴露自己是因為春心蕩漾才失眠的事實。

在安清晏推門之前，楚秋一個打挺鉆進被窩，背過身去，開始裝睡。

安清晏徐徐地進來，貼心地分好了楚秋三餐后要吃的藥，站在了楚秋的身后。

你要干嘛？快出去吧！

楚秋能感覺到那灼熱的視線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寒冬臘月，被褥之間她甚至出了薄汗。

安清晏只是眷戀地看著楚秋的身影，怎么也不嫌煩。直到楚秋急的都不想裝了時，他才用手指挑起楚秋的一縷發(fā)，輕柔的拍了拍楚秋身邊的被子，柔聲說道：“我走了，好夢。”

楚秋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暴露了。

聽到那門合上的聲音，楚秋大口喘著粗氣，一下將棉被掀起，坐起身，不停地撩著自己的長發(fā)。

她什么都沒做，但又做賊心虛，心跳地快要蹦出來了。

這真是詭異的發(fā)展。

楚秋暫時沒有出院的打算，但也不想再和安清晏打照面了，她怕她的心遲早心力衰竭。

確認安清晏離開了醫(yī)院，她才隱隱有了睡意，她研究片刻最近的市場行情，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醫(yī)院沒拉窗簾的習(xí)慣，九、十點的太陽也刺眼，楚秋被那光線照醒，睡眼朦朧間看到了應(yīng)成宇收拾東西的身影。

“嗯...成宇？”楚秋嘟囔著問道。

“秋姐，你醒了？”應(yīng)成宇正替她洗刷杯子，見她醒了，笑著回到。

楚秋打了個哈欠，坐起身，似乎還不太清醒，她倚著床板，慵懶地問道：“你怎么來了？”

“我昨兒不是沒回你電話？這不是來看看你嗎。”

“嗷，對。你昨晚做什么去了？難得不接電話。”

楚秋其實只是隨口一問，應(yīng)成宇卻有些心虛，他敷衍道：“和朋友出去玩了，喝多了。”

“哈？你老板我情況如此危急，你竟然出去喝酒了？！真是的。”楚秋瞬間不爽，輕錘了應(yīng)成宇的頭。

應(yīng)成宇不好意思地笑，任由楚秋亂鬧。賣房子的事，他必須私下來辦。

楚秋是個倔強的人，想也知道她不會接受自己的錢。只有把房子賣了，先斬后奏才行。

過往，他什么都聽楚秋的，可這次，他認定了這條路。

“喝的很多嗎？你要難受的話我給你買點解酒藥。”楚秋打開手機軟件，就要下單。

“不多。別買了。”應(yīng)成宇拿過楚秋的手機，攔了下來。

“行，隨你。”楚秋也不和她客氣，擺了擺手隨他去。

兩個人在這嘻鬧的片刻，楚秋的電話在應(yīng)成宇手里響了起來。應(yīng)成宇看了眼號碼，笑容瞬間凝固，他低頭道：“安醫(yī)生的。”然后就要將手機還回來。

楚秋也愣住了，沒去接那手機，只是神色尷尬，說：“掛了吧。”

這正合應(yīng)成宇的意，他利索地掛了電話，問道：“怎么了嗎？”他雖幸災(zāi)樂禍，但又有不好的預(yù)感。

“...沒怎么。”楚秋訥訥地答。

應(yīng)成宇也不再追問，只是手里的手機再次震動。應(yīng)成宇視線偏轉(zhuǎn)等著楚秋的指令，兩人陷入沉默。

電話那頭的安清晏，才不會放棄，他趁著休息的片刻功夫，打個不停，無比堅持。

第三次了，應(yīng)成宇乖乖地將手機擺到楚秋眼前。

“嘖...麻煩。”楚秋懊惱地撓撓頭，訕訕地接過電話，沒好氣地對電話那頭道：“我不想和你說話！”之后一把按了掛斷。

氣氛陷入突然地沉默。

應(yīng)成宇肯定二人發(fā)生了什么，而且以楚秋那極力掩飾地態(tài)度，他想定是讓他難過的事。

楚秋心里心虛。僅是聽到對方剛脫口而出的一個‘我..’她就不住地回憶昨晚月色下地細節(jié)。她用惡劣的語言掩飾情感，但掛了電話又覺得似乎欲蓋彌彰了些。

“...吃飯吧。”應(yīng)成宇試圖打破這氛圍，就要將桌上擺的整齊的早飯拿去加熱。

他一將碗端起，就見到下面藏了張紙條，上面是安清晏秀逸的字體：

【昨晚是不是失眠了？如果睡不好的話告訴我。早飯記得吃，牛奶熱一熱喝下后可以補一補覺。】

應(yīng)成宇深吸一口氣，強忍著胸口的鈍痛，將那紙條擺在楚秋面前，拖著那安清晏親手做的飯無聲地走了出去。

楚秋看到那字條，眼前一黑。

他，他不會知道自己沒睡吧...。

在她慌亂不已，臉漲紅地甚至有些酸痛的時候，短信的聲音傳來。

【那我發(fā)短信好嗎？】安清晏傳來的。

【今天不用輸液了，但要記得吃藥。藥量我已分好放在柜子里，不明白可以在看我的附加紙條。】

不過幾秒，又是一條短信。

【或者，你直接問我更好。】

【我不說話的話，中午可以一起吃飯嗎？】

【晚上我必須去實驗室一趟，昨天也沒有一起吃飯...能一起吃午飯嗎？】

.....

安清晏的短信來個不停，一條接一條，邏輯上嚴(yán)絲合縫，近乎是自己給自己補充說明。楚秋的思路全被打亂，根本應(yīng)對不來。

她覺得不讓安清晏說話就是個錯誤。在短信的庇護下，安清晏的廢話更多了些！

她惱怒的直接打了過去，沖著電話那頭氣呼呼地喊道：“煩死了！不行！”

發(fā)完了火，她柳眉倒豎，一下把手機扔在床上，又用厚被子將其埋葬，才大仇得報般舒口氣。

應(yīng)成宇在門外，看到了從未見過的，楚秋那像小貓咪一般地模樣，覺她可愛的同時生出無限的頹靡。

相隔甚遠，他只是用指腹摸索著玻璃上楚秋的身影。

一顰一笑，都不是為我啊。

“秋姐，你吃早飯吧。我去聯(lián)系合伙人。”

應(yīng)成宇沒和她一起吃，只是為她熱好飯，放下便走了。

在不用輸液抽血，擊退那些無聊的流言和好事者后，住院生活徹底舒適起來。

只是惱人的短信多了些。

她看著那一條條信息，無奈的扶額，嘴角卻難抑地上揚。

安清晏極少和人發(fā)短信。

畢竟，擁有他私人聯(lián)系方式的人屈指可數(shù)。

他想他算得上是個孤僻的人吧。工作號碼還會與人交流，但私人號碼上的通話記錄基本來自家人，少數(shù)是詐騙電話。想來可悲，他從初中就一直用這個號碼，聯(lián)系人卻不超過十五個。

那十五人之中，有一位便是楚秋——確切地說，是楚秋早就廢棄不用的初中的號碼。

“小晏，這個手機你拿著。以后有事的話，就直接給媽媽打電話吧。”

那時，還是二十一世紀(jì)初，手機是個新鮮東西。安清晏作為隨身揣著手機的小學(xué)生，瞬間全校出名。

“哇，我爸爸說這個好貴的...不愧是安清晏啊。”

“人家是貴公子啦。有這種稀奇東西不是很正常嗎？”

“就是就是，對他家來說不算什么吧。”

安清晏皺著眉頭聽著同學(xué)們的竊竊私語，心里涌上不悅。本就嫉妒他的人現(xiàn)在更加充滿惡意，而那些習(xí)慣阿諛奉承的人巴結(jié)的更加用力。這都讓他討厭無比。

大家說手機方便，隨時就能聯(lián)系到別人，隨時就可以和你想聊天的人說上話。但對安清晏來說，這新鮮的科技產(chǎn)品，就是一塊板磚。

安清晏的父母太忙了。他的媽媽是市里的頂尖兒科醫(yī)生，安母將所有時間都用于醫(yī)治別人的孩子，無暇再陪伴安清晏。父親也疲于出差，經(jīng)常不在家里。

安清晏自己回家，自己吃飯，自己看書，然后入睡。

直到有一日，他在家里發(fā)了燒，直接燒暈過去。下了手術(shù)深夜時分才回來的安母被嚇了個半死，無奈之下，她才給安清晏配備了手機，用于緊急聯(lián)系。

初拿到手機時，他很興奮。他想隨時能和媽媽說話，告訴媽媽發(fā)生了什么事，讓媽媽陪他走過放學(xué)路上的那又長又黑的胡同。

可他打得那些電話，要么無人接聽，要么就被敷衍著掛斷了。

“媽媽，你在...”

“小晏，我正在查房，抱歉。”

“媽媽，你今晚回來吃嗎？”

“我有手術(shù)，你自己吃吧，對不起啊。”

...

有手機，沒有手機，都是一樣的。除了父母，他沒有可以聯(lián)系的人；他的父母，也沒空和他聊天。

之后，他又學(xué)會了發(fā)短信。他笨拙地打著字，分享一條條生活細節(jié)。可連電話都沒空接的母親，怎么會回復(fù)那一條條短信呢？

他還是揣著那個手機，做著孤獨的小孩。

漸漸的，同學(xué)們也有了手機。他們彼此互換號碼，也同樣邀請安清晏進入‘打電話’群體。

“安清晏，可以給我一個電話號碼嗎？”孫溫玉捧著手機，走到安清晏身邊，眼睛忽閃著問道。

“為什么？”安清晏看著書，冰冷地回復(fù)。

“哎？沒有號碼，怎么打電話呢...”孫溫玉不解。

“為什么要打電話？你有很緊急的事找我嗎。”安清晏全然不顧孫溫玉地窘迫，繼續(xù)說。

“沒有是沒有的，但...”孫溫玉只是想在暑假時還能和安清晏保持聯(lián)系而已，他不懂安清晏為什么這樣回他。

“那就沒有必要知道我的號碼。”

安清晏合上書，背著書包離開了教室，空留孫溫玉愣在身后。

他沒有刻意冷落別人。在他的世界里，電話是用于緊急聯(lián)系的。他不會打擾爸爸媽媽工作，自然也不需要和別人保持聯(lián)絡(luò)。

他的世界一直是一個人，陪伴他的是書，手機是板磚，毫無用處。

直到遇到楚秋，他才久違地涌起用手機與人聯(lián)絡(luò)的沖動。

習(xí)慣了與楚秋相處的每一天，那兩個月無法見面的暑假真是煎熬。放假前的最后一天，他如坐針氈。他的手緊緊攥著寫了號碼的紙條，腦里反復(fù)假設(shè)該如何將它送出。

下課鈴敲響。同學(xué)們背著書包離去，安清晏更加慌張。他感到有些絕望，這漫長的暑假必定難熬。

忽的，楚秋轉(zhuǎn)過頭，試探地問道：“那個...能給我個聯(lián)系方式嗎？啊，我可能問寒假作業(yè)或者數(shù)學(xué)題什么的。不給我也沒事的....”

安清晏只聽了開頭，就飛快的將那紙條塞進楚秋手里。

楚秋攤開看了看，有些不可置信。

“別給別人。”安清晏擺正了身子，拖著下巴，掩飾著自己的喜悅。

“我只信任你。”

我只想和你聯(liá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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