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秋背對安清晏，再次失眠。雖然是她主動將安清晏拉進病房睡的，可是她腦子清醒過來后，卻睡不著了。

安清晏在他身后！距離不過一米多！

楚秋用手指輕輕敲著床鋪，試圖分散自己的焦躁。

而此時，安清晏的境遇也是半斤八兩。安清晏平常作息穩定，清心寡欲，今兒在楚秋身旁也是毫無睡意。他盯著窗外，試圖數星星——可今晚月明星稀。

“吶，安清晏。”楚秋輕輕喚道。

“嗯？”安清晏輕輕應道。

“你沒睡對吧？”

“嗯。”

“我睡不著，怎么辦。”

“那我陪你聊天吧，直到睡著。”

年少時也是這樣，無聊的自習課，安清晏就在一邊看書，楚秋說她睡不著，拉著安清晏閑聊。結果最后聊著聊著就會陷入昏睡。

安清晏想著就要轉過來，楚秋聽著他的動靜，道：“別轉過來，就，背對背吧。”

“好。那，聊什么呢？”

“不知道。話說，不是你說睡不著可以找你嗎，醫生？”

“...那也要去開藥，我是醫生，不是催眠師。”

兩個人都笑了，距離不過一米的緊張也被緩和了。

“喂，我可是失眠兩天了。我倒希望你是催眠師。”

“你，果然沒睡啊...。”

安清晏回憶起自己昨晚做的事，盡管看到她睫毛顫抖的樣子就有猜測楚秋睡得不深，卻沒成想對方完全清醒。安清晏仿佛做壞事敗露的小孩，聲調也低了下去，羞恥地拽緊被角。

“沒睡。你拿冰袋冰我，我怎么睡？”楚秋轉變心態后倒是坦然許多，語中滿是調侃。

“對，對不起...。”

“逗你的。我沒多久就又睡著了。”

楚秋見好就收，全然不提那手背上的吻。

“楚秋，能問你些問題嗎？”安清晏放松下來，想到什么，問道。

“你說吧。不會又是我愛吃什么之類的吧？”

“不是，我就是想，多了解你一些。”

他們相識多年，可卻數年沒有見面，對彼此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年少。安清晏想，要追求一個人，就應該從了解她開始。他們之間錯過很多年，但他現在要一一補齊。

“你問。”楚秋有些好奇，等著人開口。

“你是單身，對吧？”安清晏先問了最重要的問題。

“是。嘿，你應該信任我的人品吧？如果我有男朋友，我何必...。”

何必為了你糾結不已，直到失眠呢？

“那，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安清晏心里有些不安，如果她有喜歡的人，那自己就退的遠遠地，只要楚秋能得到幸福和快樂就好了。

“你這不是廢話嗎...。當然沒有啊！”楚秋轉過身，用手指彈了下安清晏的腦袋，又迅速轉了回來。

“對不起，啊，好。你在做什么工作啊？”

“嗯...在從事新媒體，職位的話，算總裁吧...”

“真厲害，畢業才幾年，就做到總裁了。”安清晏笑著，語氣里滿是贊嘆。

“不是的，準確來說，我可能算創業吧....”這話也沒錯，雖然楚秋沒有出錢，但畢竟是將原來那個小翻譯工作室徹底地推翻重來，才有了現在的新媒體公司。

“創業也好，升值也罷，在這個年紀能做到總裁，我都很敬佩。在醫院初見面，雖然你看起來很虛弱，但依然散發著一股氣場。楚秋，你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

“是嗎...是嚇人的氣場嗎？”楚秋聽著他的夸獎，有些驕傲，打趣道。

“不，是威嚴，勇敢，有氣勢。你為什么會將其稱作嚇人呢？”

“為什么？...因為，我身邊的人都這么說吧。不到三十歲就打拼到總裁的職位，下屬會叫我滅絕師太，同行也對我敬而遠之...似乎，我真的很嚇人。”

“楚秋，你強大，但并不嚇人。畏懼你的人是因為自己軟弱，你身上的氣場是你打拼的光環。不要因為別人的話，而將自己努力得到的成果貶低，這是錯誤的。”安清晏用平穩的語調，說著這些楚秋從未聽過的話，具有讓人心沉穩下去的力量。

楚秋轉過頭，凝望著安清晏的背影，默不作聲。

沒有人將她的氣場視作光榮，反而視作刺人的鋒芒。楚秋從普通的大學生，從最基礎的翻譯工作做起，為了能做得更好更快，她習慣了加班，習慣了付出；再到項目組的負責人，為了在甲方面前不卑不亢，她改掉了以前的軟弱，變得伶牙俐齒，據理力爭；最后到總裁這一步，為了跟進市場前景，她眼光毒辣，為了與對手分秒必爭，她雷厲風行，嚴格要求。

楚秋霸道，凌厲，堅韌。這是她多年打拼留下的痕跡，是她一步步構筑起的堅固外殼，是她為了保護公司不得不養起的長矛。

可漸漸的，受她保護的人怕她，與她親近的人遠離她，甚至最初的伙伴也要背叛她。

她真的覺得是自己錯了，是不是因為自己太強了？

她都忘了，這些也是她楚秋值得驕傲的光環了。

安清晏清瘦的背影側躺在那矮小狹窄的陪護床上，在月光下似乎是不是人間煙火的高嶺之花。盡管她的事業正遭遇危機，她孤立無援，可至少此刻，看著安清晏的背影，聽著他溫柔安堅定的聲音，楚秋感到無比安心。

“楚秋，你能做到這個位置，應該吃了很多苦吧。”

“你，你不會覺得，我用了不光明的手段嗎？”

“我為什么要這么覺得？楚秋，你現在的想法，好奇怪。”安清晏蹙眉，他的世界非黑即白，他也絕不會懷疑楚秋的光明磊落。

“可能，因為我是個女人吧...現在，還是個漂亮的女人。”楚秋低下頭，有些自慚形穢。

安清晏還是那個清高的白衣少年，楚秋卻習慣了風言風語，甚至被同化成了市儈的一員。

楚秋都忘了，自己被多少人惡語相向過，質疑過，惡意揣測過了。

這個世界似乎就默認，一個女人，年紀輕輕做到一個極高的地位，一定不是因為她的能力。要么是因為運氣，要么是家境，要么就是...靠男人。

她起初還會憤怒，還會反抗，還會去證明。但是當所有人都有意無意地臆斷她的來歷和她背后的勢力，她也只能站在高處，任憑流言橫行。

而今，它不僅沒有被質疑，還被關心她是否吃了很多苦。

楚秋的眼眶，有些酸楚。

“這和性別，長相有什么關系呢？你會獲得成功我一點也不奇怪，這些是你值得的。你一直都很優秀啊，從初中開始就是了。”安清晏笑著道

“怎么說？”

優秀這個詞，向來是形容安清晏的。她在安清晏面前從不敢以優秀自居，她們之間似乎是天子與庶民的差距。

“你待人真誠，還很寬容。你初中時的朋友，崔亦文，還記得嗎？她初一時也欺負過你，但后來你不還是原諒她和她成為朋友了？她有什么事，你都全力幫她。我記得她英語不好，你每天都在課上為她整理筆記，放學拉著她補課，幫著她提升成績，不是嗎。”

“...是。”

楚秋有些不好意思，其實她和崔亦文根本算不上朋友。在當時，她是班級食物鏈底層，人盡可欺，除了安清晏就只有崔亦文愿意搭理她，她不就百依百順的？整理筆記，補課的事確實不假，但崔亦文一點也沒記她的好，甚至筆記一頁都沒翻過。最后崔亦文是靠別人作弊才把成績弄上去的...。

楚秋覺得丟人，沒告訴安清晏罷了。

“勇敢正義也是你的優點。我記得入學第一周的數學課，明明是數學老師自己布置錯了作業，卻沖著同學撒氣，出來仗義執言的，不也是你嗎？”

“是我...話說，我覺得就是因為他，我后來數學才越來越差的。”楚秋想著就氣不打一出來。

安清晏就是從那時開始，注意起楚秋這個女孩的。

安清晏清高自傲，見不得數學老師仗勢欺人的樣子，他正要出言阻止，卻被楚秋搶了先，他對這個女孩刮目相看。可數學老師被駁了面子，將所有的怒氣都對準了楚秋，當天訓得楚秋眼睛哭腫不說，還給她穿了三年的小鞋。最可氣的是，被楚秋救下的同學們為了討好陰晴不定的數學老師，一起欺凌她。

安清晏將眾人的險惡看在眼里，一次次保護楚秋。

“你聰明能干，而且善良。還記得那次校內活動嗎？學生會的人為了討好老師，搞出各種亂七八糟、毫無意義的活動。只有你提議為流浪動物救助站捐款，你每天都賣力的宣傳，將自己所有的錢都捐了出去，最后活動很成功。”

“你不要說的像是我自己做的一樣，每天陪我吆喝，畫宣傳板到很晚的不也是你嗎？不過，你畫畫真的很丑哎——。”楚秋想起那些與安清晏在活動室，為了籌集更多捐款而忙碌的夜晚，心都柔軟了起來。

“我說很丑，你還非要我畫——”安清晏也想起過去，聊到興起忍不住轉過身來，卻發現楚秋如水的眼眸正注視著自己，他帶著淺笑，與其對視。

“楚秋，你真的很優秀。我還不了解你現在是怎樣的人，但我很確定的告訴你，你一直有很多優點，是那些優點支撐你擁有了現在的事業。別被別人所影響，你一直值得現在的美好。”

“安清晏。”楚秋覺得有什么濕潤的東西沖撞上她的眼眶，她急忙低下頭，淺淺的叫著男人的名字。

“怎么了？”安清晏淺笑著回應。

“沒事，叫叫你。”

“楚秋，我想再次了解你。知曉你的經歷，感受你的優點，認真的追求你，好嗎？”安清晏用極為誠摯的眸子注視著楚秋，期待著她的回應。

楚秋不知如何以語言表達她此刻的感動。直到現在，她才知道，那些黑暗的歲月里，有人一直注視著她的優點，她原以為平庸無比的自己也是個優秀的人。而那個人，是她視作光的少年，安清晏。

她的那些糾結，被此刻的心動擊的粉碎，男人的眼眸就像泉水將她浸潤。

“楚秋，我是不是太笨了，我本想討好你的那些行動，結果都弄巧成拙了。”安清晏有些不好意的笑著。

“不會。”

“安清晏，謝謝你。”楚秋看著她，笑起來，包含無限感激。

“嗯？”安清晏不解。

“睡吧，你明兒還要做手術呢。”楚秋轉過身，避免自己逐漸泛紅的鼻頭被人看見。

“啊...好。”安清晏也轉了過去，他只當楚秋困了。

“安清晏。”楚秋喚道。

“嗯？”安清晏應道。

“把手伸過來好嗎。”

安清晏維持著側身的動作，向后移了移，雖然艱難但還是伸長胳膊將手搭在了楚秋的床沿。

楚秋也向后摸索著，然后勾住了那頎長的手指，就這樣牽著手，沉默不語。

安清晏或許不知道，在所有艱難，被欺凌的日子，他的維護帶領楚秋走出深淵。

而這個夜晚，面對事業危機產生懷疑的楚秋，又因為安清晏的話鼓足勇氣，勇敢直面。

她牽進安清晏的手，低聲道：“清晏，晚安。”

“...晚安。”

兩人的手牽得很近，為了能舒服些，身體也向對方移近。

直到不知何時，他們面對面，一起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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