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些主意，是誰給你出的？”楚秋微微側頭，問著主駕駛位上的安清晏。

“我實驗室的師弟師妹。”安清晏如實地回答道。

“怪不得”楚秋露出一個了然的笑，繼續道：“我說你為什么今天這么古怪。”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充斥著滿滿的討好意味。”楚秋一邊用指尖輕點自己的臉頰，眼眸一邊露出明  慧的光。

“我記得你不喜歡看電影的吧？初一的時候學校組織一起看催淚教育片，你在我旁邊睡到畢場為止，還嘲笑我哭得太慘來著。”

“隔壁床的阿姨告訴我，你飲食健康，十分挑剔，在食堂也就只吃固定的菜式。你怎么會知道現在最火的網紅店，以及那里有很好的風景呢？”

“最奇怪的是樣子。今早上那衣冠楚楚的模樣，是誰給你打扮的？”

楚秋說著，竟湊近了過來，安清晏一時緊張，急忙把車停到路旁。

“我師妹！”他喘著氣，有些嚴肅地道：“不要突然湊近，我在開車，很危險的。”

“對不起。”楚秋露出一個似有歉意，卻又玩味的笑。

“...沒關系。”安清晏瞬間沒了脾氣，他們在狹窄的車廂里面對面沉默。

過了會，安清晏突然開口道：“楚秋，對不起。感覺你并不喜歡那些安排。”

“也還好。我只是過了清純女學生的年紀了，所以那些花招對我不太起效而已。”

楚秋回答的很干脆，但她又補充道：“不過，你師妹挺會打扮人的。很帥嗷，安醫生。”

安清晏啞然，有些羞澀地問：“...好吧。所以，我們接下來去哪里？”

“你問我啊？不是你想跟我約會的嗎？”楚秋調笑道。

“我的計劃，都被你否決了...。”

“嘖，你沒跟女孩子約過會嗎？”

楚秋幾乎是脫口而出，但說出這句話她就后悔了。安清晏可是十幾年都因為那個大家閨秀孫溫玉而不近女色呢，他和誰去約會啊？回憶起這件事，楚秋一直的歡欣就像被潑了盆冷水，她以近乎不可聞的聲音‘嘖’了一下，怪自己多那一句嘴。

不是都想好了嗎？要及時行樂，跟個怨婦一樣老是計較過去算個什么事呢。

重點是，他現在風流倜儻地坐在你身邊渴望和你約會啊。

如預想中一樣，安清晏搖了搖頭。

楚秋恢復了完美的笑容，道：“那好。醫生，跟我去約會好嗎？接下來的時間，都屬于我。”

安清晏毫無招架之力，他仿佛被那眼眸吸了進去，他緩緩道：“好。”

兩人換了座位，楚秋坐在主駕駛上，不知從哪里摸出了一副墨鏡，戴好后，說：“把安全帶系好。那我們。出發吧。”

楚秋不動聲色，但掩不住墨鏡后有些不快的神情。

安清晏敏銳地察覺出異樣，可他不敢作聲，因為他那輛普通的轎車此刻正飛速穿梭在車海之中，他光是維持身體的平衡，就竭盡全力。

他真怕自己一個抓不緊，就飛出去。

楚秋的開車技術要比做家務的能力高出好幾倍去。

她在車流中橫穿不停，但卻毫無任何剮蹭。她處變不驚地變換著速度，同時又保證絕不超速。

她只用不過二十分鐘就到了臨區的目的地。

停好車，楚秋摘掉墨鏡，理了理自己的秀發，在她飛馳的過程中，那悶悶的情緒似也被甩了出去。

更主要的是，看到安清晏靠在車窗旁，大手緊握車頂把手的狼狽樣子，她很得意。

“到了，下車。”她心情極好地說。

兩人來的是一條頗有情調的風情街，路旁種滿了梧桐樹，盡管錯過了金黃的落葉季，一幢幢復古的建筑卻給這冬季平添幾分暖意。午后陽光透過建筑物的縫隙，灑在這整條街道，看的人暖洋洋的。

安清晏下了車，見到這樣的景色，心情也平靜了很多。

看著楚秋抬手感受陽光的樣子，他冷靜地想，以后在不讓楚秋做飯的基礎上，還要不讓她開車才行。

“跟我走吧。”

這里除了一條主干道，剩下的都是一些蜿蜒的小路。安清晏跟在楚秋身后七拐八拐，最終走進了一家臨街的店鋪。

進門就是濃郁的咖啡香氣，此外還有綿甜的甜點味充斥著。

“咖啡館嗎？”安清晏問著。

楚秋還沒答，一個扎著長卷發的中年男人就從柜臺迎了出來：“楚秋？好久不見啊！”

“老板，好久不見。”楚秋欣喜地回道。

“老位置？可以？”老板邊說邊將二人往里面引路。

“沒問題，點單的話——”楚秋側過頭看向安清晏，問：“你喝咖啡的吧？”

“喝，聽你的就好。”

“他和我要一樣的，甜點也是老配置。”

“好，坐會吧。”

兩人落座在了一個角落，四下都是玻璃落地窗，街道的景色一覽無遺。店內放著悠揚的爵士樂，混著那咖啡醇香漂浮在空氣中，讓人心都沉靜下來。

“這家店，叫‘閑人’來著。”楚秋突然說。

“嗯？這個名字很特別啊。”安清晏想，光憑著名字應該沒人會知道這是個咖啡館吧。

“我第一次來就在想，你叫這么個名字誰會知道你是咖啡店啊？我跟老板反應，你猜他說什么？”

“說什么了？”

“他說，大家要是都知道我這是咖啡店，來這里喝咖啡，我還怎么做閑人啊？”楚秋想到當時老板理直氣壯反駁地樣子，都忍俊不禁。

“噗，還有這么做生意的？”安清晏也忍不住笑了。

“其實他完全多慮了。當時這里的咖啡很一般，甜品更是難吃，我敢發誓不會有幾個人當回頭客的。”

“嘿，楚秋你能不能別扒我黑歷史？”老板托著餐盤插入這對話，他擺好了食物用那盤子輕敲了下楚秋的頭道：“每次你帶朋友來都得說一遍，別人都不敢下口吃了。”

“開玩笑開玩笑。”楚秋吐了下舌頭，沖著安清晏說：“當然，憑我吃過的無數試驗品來說，這么些年老板手藝越來越好了。現在已經是全市我覺得最優秀的咖啡店了！”

“算你會夸。行了，不打擾了啊。”老板揮手離開，回了吧臺。

“和你說，這個提拉米蘇，以前真的很難吃。有一次，他竟然把鹽當作糖放了，我差點對提拉米蘇有陰影。”楚秋用手掩著，湊到安清晏面前偷偷說。她一邊吐槽，一邊用勺子挖下去一大塊，塞進嘴里，露出滿足的表情。有些粉末混著奶油留在她的唇邊，那模樣滑稽又可愛。

安清晏用隨身帶著的手帕為她擦掉，楚秋聞到那手帕上雪松的味道，愣住了。

這似乎是安清晏一直以來的小癖好。

初中時，他就隨身帶著一塊手帕。當然，貴公子的手帕也價值不菲。楚秋記憶里是塊深藍色的絲綢帕子，看起來總是泛著水光。

安清晏只用那帕子擦手，且決不沾水，偶爾會用來擦一下鏡片。除此之外，隨時疊成方塊樣塞在口袋里。

他那名貴的手帕，沾了奶油，還能要嗎？安清晏可是有潔癖的...

安清晏用餐巾紙擦干手帕上的奶油痕跡，又向內折好成方塊狀，然后不帶一絲褶皺地塞進了自己的口袋。

楚秋用指節摸了摸剛剛被絲綢質感劃過的皮膚，那雪松的味道似乎沖淡了提拉米蘇的甜膩，讓人舒爽。她笑道：“都什么年代了？你還用手帕呢？”

“嗯，但我也帶著衛生紙。”安清晏謹記師妹說的，約會時男生要貼心的教誨，隨身還揣了一包衛生紙。他以為楚秋是用不慣手帕，立刻拿出來，道：“要用嗎？給你。”

楚秋那氛圍瞬間被打破了。她悻悻地扯扯嘴角，接了過來。

“你快嘗嘗吧。”

安清晏用勺子舀了一小塊放進嘴里。縱使他是個從不會主動吃甜品的人，也不由被這塊相貌平平的提拉米蘇征服。奶香四溢的夾心，搭配頂層微苦的巧克力粉末，最令人驚奇的是那奶油在甜潤  之外會有淡淡地回咸，無論幾口都讓人無法生膩。

“好吃...真的是，很特別的甜品。”他由衷的夸贊道。

“那當然。從咸的齁人的甜品到現在，可是花了近六年的打磨呢。”楚秋有些得意道。

“也難為你，能忍著難吃堅持光顧這么多年。”安清晏打趣道。

“噗，我可不是為了塊甜品才一直來這里的。”

楚秋喝下一口咖啡，伴著那濃醇的苦香回憶起了往事。

“這家咖啡店，是我大學老師說給我們的。他說他一個學弟，從麻省讀了phd回來，放著教授不當，非要開一家咖啡店做閑人。而且，那咖啡店就叫做‘閑人’。我們當時都只是聽個笑話，沒想到這咖啡店就在我畢業時就職的工作室附近。”

安清晏忍不住側目去看正在吧臺那里擺弄收音機的老板。似乎收音機出了故障，這位高材生敲了它兩下見還是沒反應，氣急敗壞的把它扔進了垃圾桶。過后又灰溜溜的撿了回來，把它放到架子上改作裝飾品。

以貌取人不對，但這人真的看不出是高智商科學家。

“我抱著看笑話的角度來這里，點了一杯咖啡一塊甜品，結果味道都一言難盡。之后我不信邪，又來了幾次，雖然有所好轉，但也是差強人意。我忍不住和老板搭話，就那么熟起來了。”

楚秋端著那精致地餐盤，對著那提拉米蘇再挖下一大口，道：“再嘗了無數失敗品之后，我實在忍不住，對他道‘你說你放著大好的前途不要，非要磕在開咖啡店這條道上，你還真是閑的沒事干啊’。”

“他就反駁我，他說‘別家都是用食物打動人，我家是用客人打動人’。”

“這話，還挺新鮮的。”安清晏也有些入迷，他再酌一口咖啡，認真地聽著。

“他倒也不是吹牛，這店里的常客基本都大有來頭。有高等學府任教的青年講師，有剛歸國的高知分子，還有創業成功的青年才俊...總之，算是，大佬云集吧。”楚秋放下餐盤，湊近了些，有些不好意思道：“實話實說，能讓我吃那么多失敗甜品，酸苦咖啡還堅持來這里的，主要是為了貼近成功人士。”

“噗。”安清晏笑了，楚秋的腦回路也是蠻特別的。

“不過，觀察他們久了我就發現。這些常客和老板基本都是一路人，每天悠哉悠哉的。這家店叫‘閑人’，店里的老板和常客也是閑人。作為一個朝八晚八的打工人，我可真是嫉妒死了。”

“我有天心情不好，向老板抱怨，那個看起來吊兒郎當的老板頭一回正經起來。”楚秋坐直了些，明顯要說重要的點。

“他說什么了？”安清晏好奇起來。

“閑人一般分為兩類，一種是天生命好，樂得清閑；另一種就是后天努力，追求清閑。這店里的客人，包括我，都是第二種。你把一件事做到頂，才能閑下來。比如我，現在就在忙新的事，比如怎么把提拉米蘇做好。”楚秋吃掉最后一小塊提拉米蘇，吃之前還揣摩了下，然后道：“那次的提拉米蘇，確實不錯。直到現在，已經是全街的招牌。”

“不過那老板。又變閑人了。”

遠處的閑人老板打了個噴嚏，而后像只貓一樣的懶洋洋地趴在吧臺上，看著街上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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