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原來是他
第二十四章原來是他
天將亮,陸飲果才回到客棧自己的房里。
王植略坐在桌前,翹著腳,抖著腿,幸災樂禍地看著坐在床沿的陸飲果。
陸飲果昨天夜不歸宿,回來時有點魂不守舍。
以王植略萬花叢中過一片不沾身的經驗來說,陸飲果這小子有事。
陸飲果有些被抓包的不好意思,問道:“你怎么在我房里?”
王植略:“我來了半天了,你才看到我?難道你剛剛是在跟鬼說話?說罷,半夜三更不睡覺,去哪里了?”
陸飲果沒跟他糾纏,笑問道:“你來找我有事?”
王植略翻了一個白眼,道:“你家里有信鶻來。昨天晚上到的。本來想睡前給你的,沒想到你夜半有約,我怕有疏失,暫時拿到我房里去了。”
陸飲果同他一起到他房里取了信,又叫小二來吩咐給黑鶻喂食,這才回房。信筒比平常用的大一些,封泥印著一個“陸”字。陸飲果便知是母親寄來的。應該是他上次在潤州時,母親寫給他的回信。
打開取出來,竟然有四種制式不同的信紙。一種是家中公事用的透薄紙,一種是母親用的白箋紙,還有父親作畫的白宣,還有一種是米箋紙。
陸飲果心中隱隱生疑,先打開母親寫給他的信,信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兒子,你還在娘肚子里的時候,你祖父就給你相了一門親事。你生出來后,和女方家交換信物正式定親,但是你祖父說你身體不好,二十歲行冠禮前不能告訴你。等你二十歲時,我們去找女方,才知道他們家得罪了大官,已經全都被害死了好幾年了。所以一直沒告訴你。今年突然聽說那個跟你定親的女孩子回來了,我請你藝節范芪四位叔叔去見那個女孩子。就是閏六月二十五日他們在潤州遇見你那次。那女孩說她不知道有這個婚約,不肯出來見面。我們把當年的信物圖畫寄給她看,她又托詞說自己已經嫁人生子了。我猜她是怪我們當年在他們家出事的時候沒有幫忙,本來寫了一封信給她,但是信寄到了,她人又走了,所以你四個叔叔還是沒見到她的面。前幾天她寫了一封信,托她的仆人給你四位叔叔寄給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樁婚事。你爹說你的婚事是祖父定下的,我們最好不要管,所以現在才告訴你。你祖父已經不在了,只能由你自己定奪。
女孩家祖籍潤州,她祖父叫林邕,是個擅長口技的江湖人,當年在兆州游學,和你祖父相識所以定了親。你們兩個人同年,本來是同月生的,你早產,所以比那女孩早一個月。你們生出來沒多久,她的父親中了狀元,名叫林寔,后來一直在南方當官,最后的官職是御史。他們家是因為黨爭被害的,那女孩當年十四歲。四年前朝廷給他們家平反,還在潤州修了個忠義祠。平反后那個女孩子就回來了,也住在潤州。我想她應該也是吃了不少苦才死里逃生。你四個叔叔沒見到她,只見到她的一個仆人,姓余,聽說林家的事情現在都是余一個人在料理。最近她已離開潤州,在西州一帶,所以通信比較慢。
祖父寫的婚約抄給你看,原件一直保留在家中。女方的信物是小時候你一直帶在身上的那個沉香木雕,我們的信物是一塊白玉配,兩個圖畫也寄給你。還有那個女孩子的回信也寄給你看。她一直不肯露面,我們現在還找得到她,就是麻煩一些,也不知道她長得怎么樣,性氣怎么樣,當年定親的時候你們都還沒取名字,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聽你四個叔叔說,你在潤州跟一個女孩子住在一起?所以你更要仔細想想怎么處理祖父留下來的婚約。需要幫忙就說,做了決定也要跟我們說;橐龃笫,不要兒戲!
他看了兩遍信,覺得難以置信。
打開那兩張圖,一張畫的是他小時候帶的木雕雙雁,另一張是金玉雙雁。他再打開那張薄紙,字跡工整地抄著著一份婚約,上面有他的生辰八字和祖父的名諱。
他又將母親的信和那份婚約看了一遍,又看著那個木雕圖。從他懂事開始,那個木雕就一直戴在他的身上,大人只跟他說是平安符,要一直戴到他成人。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這是訂婚的信物,F在想來,上面雕的不正是兩只大雁?
至于那個女孩……
他打開那張米色的箋紙。
“……妾蒲柳弱質,畸余之人,數遭變故,余生聊聊。豈堪君家垂問?本心實非驕誑,俱以相告,恐平添譏笑。前遣老仆以辭約應對,被疑托他。夫人今賜鴻雁,晚輩何能克當?沐手恭書,細陳曲情:期年經亂,零落天涯。倉促以身托非人,有子早夭。不幸見逐,又罹意外,口不利言,手不利握,腳不利行。自知壽短祚薄,命在短折。安敢倚望祖蔭以自欺,寄托婚約以成詐?林氏逢難茍存,小女子由死而生,前塵固往,追問何益?世事冷決,翻醒已是爾爾。故再三言婚約宜退,非輕狂不知禮,實由也。望熟思計較,執事早到,不誤袁公子佳配。所愿焉。辛酉七月十三日!
這個字跡他很熟悉。剛到潤州的時候,她需要寫字跟他溝通,后來她愿意跟他說話了,他也經?匆娝卺t書上寫的批注筆記。
米色的箋紙是仙公山莊通用的。七月十三日,她剛到仙公山莊,所以給母親寫了這封回信?
他在心里嘆氣,想起昨夜里她在走廊上向他的驚鴻一瞥。
她看到他了么?她看清是他了嗎?
將信小心翼翼地收好,他倒頭睡了一覺。睡到正午時分,他起來沐浴更衣,喝水吃飯。然后他去羊攸的房里,問他:“姚覲有沒有跟你說李成竹的事?”
羊攸的傷養得很好,從仙公山莊出來,羊氏的弟子們在山莊外接他,住進了會仙客棧,一切小心照料。被陸飲果刺中左胸的那劍有驚無險,雖然后來對戰唐氏幾人,但現在所有的內傷外傷,漸漸都變成了小傷。只是受傷事小,面子卻丟得挺大。陸飲果既勝了他,按照原來的約定,羊氏同意陸、王、長孫三個人脫離羊氏,自立門戶。就他窩在會仙客棧的這幾天,羊氏那邊已經把三人的事情都處理完了,江湖上的大報小報都記載了這件事情,一時間羊氏大廈將傾的傳聞甚囂塵上。
他身上帶著傷,只好繼續窩著。好在會仙客棧不愧是穆氏的產業,看家護院的武士們各個訓練有素,只要他不在公開的場合露面,那些想打探他和三個人的關系的文人騷客就沒法出現在他眼前。
但是他不但要躲著那些看熱鬧的人,還得躲著當事的三個人,尤其是陸飲果。本來陸飲果下重手刺了他一劍,這個大梁子怎么都結下了,以后不論走到天涯海角,遇見什么人,提起陸飲果的時候,他都能理直氣壯地吐一口唾沫,罵一句:“忘恩負義!”沒想到陸飲果比他還賊精,愣是搶了他上仙公山莊求醫,把面上的事情都做足了,這件事,比長孫百那個偽君子還要偽君子。
如果只是到這里,他也沒有什么好孬的,偏偏唐氏沖著他來搶東西,那三個人都為了護著他掛了不少彩,尤其那個最不順眼的王植略還最悲慘。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羊氏手上半點籌碼也沒有。如果不是心里有數,他簡直可以懷疑唐氏是他們三個人叫來唱雙簧的,再加上仙公山莊非得把這事兒往小道里放,一出“人家都被你逼成這樣了但依舊有情有義”的好戲就這樣成了。
這件事實在太吃虧。
在飛俠峰上一步走錯,步步難過。
事已至此,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他跟那三個人現在連師兄弟都可以不必互稱。不想被江湖上吃瓜子看熱鬧的人嚼舌根,不想被偽君子們拿來道德說教,最好是跟他們雞犬相聞但是老死不相往來。他覺得哪怕長孫百那樣的假好人都會在這件事上跟他有相同的默契。
然而陸飲果就這么找上門來,一點也不客氣,直接把他身邊伺候的人支開,以為自己還是羊氏的老十八!
他坐在椅子上,歪著身子,問:“陸大公子有何見教?”
陸飲果板著一張臉,道:“我只想只知道當年在月牙谷發生了什么事,姚覲跟你說了些什么?”
“姚覲?”羊攸轉著眼珠打哈哈:“他跟我有什么關系?“
陸飲果道:“有什么關系,還要我說嗎?”
羊攸晃著頭。
陸飲果道:“在飛俠峰那天,你脖子上戴的東西,繩子是金色的。唐氏搶走的那個,繩子是紅色的。我的眼睛沒看錯吧?
羊攸臉上的笑容凝固住。
“飛俠峰上你擺的什么陣,是誰跟你說的?李成竹抓到姚覲的時候在嚴州,你剛好也在嚴州。別的還要我說嗎?”
羊攸的臉上現出憤色,問:“你想怎么樣?”
陸飲果道:“我想知道當年在月牙谷發生了什么事!
羊攸冷笑道:“上了個公子榜就以為自己了不起了。我不告訴你,你還能怎么樣?”
“我會去問李谷主!
羊攸笑起來,“李成竹?你去問吧。憑你?哈哈哈……”
“憑我怎么夠。當然要羊公子您了。李谷主應該對姚覲死之前見了誰說了什么話比較感興趣吧。我這時候賣他一個人情,日后也好相見。
“你什么時候干起這種無恥的事來了?”
“我從來就沒說過我不會干這種事。你害過我三次,我害你一次,仍算以德報怨!
陸飲果站起來,毫不猶豫地向外走。腳尖快要碰到門檻,羊攸道:“跟你說了我有什么好處?”
陸飲果道:“沒什么好處,但沒有壞處!
羊攸冷笑。
陸飲果道:“既然你不肯跟我說,那只好跟李成竹說了。他已經在艾州了。你若是現在喬裝逃跑,運氣好的話,或許還能逃出扁鵲鎮!
“你出賣我?!”
“我們本來就不是一條線上的,談什么出賣?不過你擺那個陣要置我于死地,結果把你自己出賣了,這才叫天道報應——你以為天底下認識這種陣法的人還少嗎?像李成竹這樣的人,當年尚且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用陣,你又是什么天才,竟然在公開的比武中用陣。那天有一個人在,你死的機會就高一分,何況還有那么多的畫工、文人在場。如果東西被唐氏搶走了也就搶走了,偏偏他們自以為突襲成功,結果回去一看,是個假的。唐氏敢毒瞎李成竹的眼睛,你以為他們會放過你嗎?”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何必來問我?”
陸飲果道:“我想知道的事還不知道,如果你肯說,我能少些波折!
“你想知道什么?”
“穆夫人!
羊攸大笑起來:“都說長孫百是矯情,原來你陸飲果才是偽君子。你不必誆我!
“那么祝你逃跑順利!
陸飲果走出羊攸的房間。天色轉陰,似乎要下雨了。
他的確都是誆羊攸的。
雖然他知道羊攸的那塊東西是什么,但他原先并不知道那是怎么來的。只是剛才在吃飯的時候,聽說了李成竹向扁鵲鎮行進的消息,他將這些事稍微串在了一起,得出了一個梗概,就去誆羊攸。
郭意身上有那個東西,所以他死了。因為姚覲要搶那個東西,所以姚覲把他害死了。但是姚覲為什么知道郭意有那個東西呢?因為李成竹知道。李成竹為什么知道呢?因為他用過。當年李成竹與其李成松月牙谷奪權,外人難窺其細節。這本是個秘密,所以知道秘密的姚覲必須死。然后姚覲就死了。這件事本該到此結束。但是羊攸跳了出來,所以李成竹來了。如果姚覲死之前把秘密告訴了羊攸,那么李成竹就是來殺羊攸的。
所有的這些都是猜的。
沒有想到猜的全對。
那么那天在潤州別莊,姚覲說的話是真的?只是李成竹的東西來自穆氏,那跟她又有什么關系呢?為什么姚覲說她就是穆夫人呢?
忽然,他想起了昨天晚上她流著淚說的那句話。
“我的聲音沒了,他們就圖我的臉……”
原來是這樣嗎?
他想起了母親的來信,想起了她的那封回信。他從前覺得想象不出她流淚的樣子,現在只要一想起,自己心里也一陣難過。
他騎著快馬飛上仙公山,跳進內院,遇見雷風鳴。
“我要見林木葉。”他來勢洶洶地說。
“林大夫這個時候在山下的醫館里坐班!鄙角f的護衛由雷風鳴負責,他當然知道昨天晚上陸飲果悄悄摸進了柳氏弟子住的那個小院。
瞧他風風火火的,雷風鳴有些生氣,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大徒弟。
“是嗎?”陸飲果以為她今天會休息一天,“她在哪個醫館?”
“在老十三那里!崩罪L鳴答得甕聲甕氣。
“多謝雷叔!”陸飲果掉頭就走。
(https://www.dzxsw.cc/book/85034711/33433639.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