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發簪
夕陽逐漸沉落,天際的顏色從桃紅色轉為紫色,眼看著紫色也要轉為青黑色了。
賣鴨血湯的攤子坐滿了食客,他們悠閑地品嘗佳肴,談笑風生。
與其格格不入的是,許言紹心虛地低著頭,提勺喝湯,模樣像是做賊似的,心里犯著嘀咕道:“陛下再不回來,他的肚子就要撐破了。”
謝樂慈心不在焉地坐著,她方才轉遍了涼州城的大街小巷,都沒有找到堯兒的蹤影。
包括那巷尾的梧桐樹,也根本沒有賣瓷娃娃的。
這城內彎彎繞繞的小巷子很多,她差點迷了路。
幸好路過的地方都沒有出現惡人,也不曾聽人說有少年遇險。
堯兒會去哪呢?
嘶溜嘶溜的聲音擾亂謝樂慈的心緒,她蹙眉看向坐在一旁享受美味的許言紹。
許言紹為了拖著謝樂慈,從餛飩攤轉到包子鋪,再從包子鋪轉到茶坊,前前后后吃遍了整條街,現在就剩下鴨血湯的攤子了。
“謝姑娘別急,謝兄弟可能在買瓷娃娃的路上碰見了別的好玩的?若是我們離開這條街,等謝兄弟回來,他就找不到我們了。倘若天黑他還沒回來,我陪你去找他!痹S言紹越發沒底氣地說道。
“可是……”謝樂慈仰望著天色,憂慮地說道,“我怕堯兒碰見壞人。”
謝樂慈自責地嘆了一聲,她真是腦袋發了昏,早知當時就應該跟著他。
“謝姑娘,做事要張弛有度,教人也是這般,謝兄弟好歹是個男兒,你要學會讓他在世間立足,讓他擁有英雄氣概。”許言紹忽然振振有詞地說道。
說罷,他舉起碗喝湯,卻猛地嗆得直咳嗽,清秀的面龐紅的滴血。
“許公子,我幫你買點茶水喝吧?”謝樂慈看他咳得厲害,并且那碗鴨血湯的顏色瞧著就辣,喝下去肯定辣嗓子。
“不……不用了,謝姑娘,我慢慢消化就好!痹S言紹的眼眶流了幾滴淚,他向來是能吃辣的,可是今日吃的膳食過多,喉嚨開始發癢,等回去他要喝點敗火的茶水。
許言紹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再一抬頭,咧開嘴笑道:“謝姑娘,你快看。”
涼州城客棧。
額頭沾了點泥土的少年提著繡有荷花的包袱,他的右手也沒閑著,拿了一個紫光檀木盒。
廂房內的氣氛凝重,雕花海棠刺繡屏風前放著一盞綠蘿,深綠色的藤蔓無精打采的垂吊著,沒有一絲朝氣。
“阿姐!鄙倌晗却蚱屏藥繉庫o,他小心翼翼地坐在謝樂慈的旁邊,打開包袱,“阿姐,這是我用衙門的賞金買的瓷娃娃,發簪,還有耳鐺!
他打開木盒,里邊每層放的都是女子梳妝用的東西,花鈿、唇脂;描眉的石黛、銅黛;以及鉛粉、燕脂。
“昨日說你翅膀硬了,今日就想直接振翅高飛了么?你還知道回來?怎么不把涼州城的脂粉鋪子都買下來在那兒當掌柜的?”謝樂慈淡淡地看了一眼桌案,那只瓷娃娃長著羊耳朵。
“我給你手弩是要你碰見危險的時候保護自己,你現在是不怕壞人了,反倒還學會了逞能,竟去捉拿衙門要逮捕的嫌犯,那賞金固然是多,可你若是不敵嫌犯呢?你若是受傷了呢?嫌犯若是反殺你呢?”
謝樂慈刻意不去看謝思堯,咬著下唇說道,“倘若你真的出了差錯,那讓我怎么辦?我該去何處尋你?你——”
她的話還未說完,臉頰卻被謝思堯捧起,迫使她直視著自己。
謝樂慈頓時啞口無言,眼神幽怨地盯著謝思堯。
少年撫平謝樂慈蹙起的細眉,輕聲說道:“下次無論我去哪,都會帶著阿姐的!
“我沒有忘記阿姐還在等我,只是路上出了點意外,沒來得及跟阿姐說。阿姐是我最重要的人,在任何事面前,我都不會把阿姐拋之腦后!
他的氣息溫熱,裹挾著一點血腥味。
謝樂慈僅有的惱意也消失不見,問道:“你受傷了嗎?”
謝思堯搖了搖頭,說道:“阿姐,我的手很干凈,沒有沾血!
說著,他伸出白皙干凈的手,笑問:“我來給阿姐戴發簪,好嗎?”
“你會嗎?”
“不過是簡簡單單的事情,因為阿姐,所以我想學一學!
“所以你是拿我當練手的?”
“……不是,我沒有,我只給阿姐戴發簪!
銅鏡里的女子烏發如瀑,眼眸如彎月,正在目不轉睛地看著泛黃的銅鏡。
謝樂慈若有所思地望著鏡中站在她身后的少年,不知如何安放地拿著珊瑚臘梅簪,卻又很是認真地在比劃。
大概是從他解了蠱毒以后,他不再像之前那般天真且單純,似乎事事都有自己的見解。
謝樂慈的眸光一暗,即便堯兒現在偶爾會依賴她,但說得更多的卻是‘要保護阿姐’。
阿耶忙手忙腳地照顧她長大,她小時候扎的發髻也是阿耶跟著別的大娘學的,等到她及笄那年,阿耶還說,老子給女兒扎發髻,是天經地義。
現在除了阿耶,還有堯兒會給她戴發簪。
阿娘在她八歲那年離開人世,長兄也跟著模糊的記憶消逝,僅有阿耶一人會對她關懷備至,給她父愛。
思及此,謝樂慈陷入了困惑,她和堯兒雖不是親姊弟,可若是哪天要跟他分離……
她定是不舍的。
但她是北漠人,最終要回北漠生活,要和阿耶解開愁怨。
“阿姐,我幫你戴好了!敝x思堯的語氣有些緊張,“你看一下。”
謝樂慈靠近銅鏡,歪了一下腦袋,那發簪好似是星辰會眨眼,在鏡中熠熠生輝。
“不錯不錯。”謝樂慈朝著鏡子笑吟吟道,“堯兒,可以讓我看看別的發簪嗎?”
謝樂慈歸根到底是個姑娘家,自然會對首飾感興趣,北漠的首飾花樣沒有涼州的多,但她最喜歡的還是長著羊耳朵的瓷娃娃。
她以前玩的都是用木頭制成的,摸起來硬邦邦的。
“堯兒,木盒下面那一層裝的是什么?也是發簪嗎?”謝樂慈婆娑著瓷娃娃的耳朵問道。
“阿姐,這個是發釵,不是發簪!敝x思堯整理著木盒,他停頓了片刻,說道,“適才在為阿姐買首飾的時候,有許多姑娘圍著,她們給我講了哪些是發簪,哪些是發釵,哪些耳鐺戴著不傷耳朵!
謝樂慈點點頭,自顧自地把玩瓷娃娃。
謝思堯卻有一點難過,阿姐好像不在意他是如何知道這么多姑娘家的首飾。
按理來說,阿姐應該指著他的腦袋,生氣地問:“說,你是不是給別的姑娘買過發簪?”
……
翌日辰時,天色微亮,謝思堯的廂房傳出一陣哀嚎聲——
“謝兄弟,我怕是不能啟程去青州了,昨日吃得腹脹,前前后后去了五次茅房,一宿沒睡好!
“謝兄弟,幫我熬點湯藥喝吧,我還不想讓這條小命留在涼州,再不濟,死也要死在金陵!”
許言紹吃壞了肚子,癱軟在榻上,面如死灰地抱著靠枕。
本要啟程去青州的計劃只能往后推遲,謝思堯按著許言紹說的方子去藥鋪,待湯藥熬好,許言紹稍微的舒服了些許,說不需要謝兄弟照顧了,還勸謝樂慈趁著這次機會再出去逛一逛,等他身體養好就立即啟程。
南街熱鬧非凡,長長的隊伍像一條沒有尾巴的爬行動物,緩慢而有序地在街上行走。
穿著喜服的男人騎著駿馬,他身后有十里紅妝和一頂系著紅絲綢的喜轎,敲鑼打鼓的聲音震耳欲聾,跟隨的小廝皆是眉開眼笑。
“咱們涼州總算是有了一件喜事,剛好能沖沖晦氣。知道轎子里是誰家的千金嗎?那可是原來在朝廷當太傅的孫女,新郎官是咱們涼州首富的嫡子,別看他是商賈出身,說來這首富以前也是參加過科舉的!
“新郎官英俊,新娘子貌美,又門當戶對,這是天賜良緣啊!
“看外貌沒用,最重要的還是門當戶對,其次是品德學識。你忘了鄭大人的千金了嗎?當年嫁給探花郎的陣勢是風風光光的,都說那是一段良緣,可現在呢?探花郎空有學識,品德卻敗壞,在外面養了多少外室?活生生地把鄭大人氣得中風了!
旁觀的百姓站在路兩旁,他們難得見一次喜事,各自議論著新郎官娶的是哪家的千金,下的聘禮有多厚重,這樁婚事究竟是不是良緣。
謝樂慈初次見到娶親的場面,好奇地觀望著,一時忘了要跟謝思堯去書坊。
“阿姐,你知道那是什么嗎?”謝思堯同樣是第一次在民間觀看娶親,他向來討厭吵鬧的地方,可今日瞧見那新郎官唇角的笑,倒也能理解為何要把娶親弄得如此熱鬧了。
謝樂慈應道:“堯兒,那樣便是成親!
謝思堯沉默片刻,凝望著娶親的隊伍,問道:“方才阿姐在想什么?”
“我在想以后會和誰成親呢,成親那日會是晴天還是陰天?他會是哪里的男子呢?”謝樂慈一股腦兒地把心中所想都講了出來,語氣還帶有向往的意味。
這些的前提是,她要和喜歡的男子成親,而不是與素昧相識的人稀里糊涂的成親。
謝思堯的視線收回,抿唇問道:“阿姐,那我呢?”
他察覺到自己問得不妥,接著說道:“我的意思是,阿姐想和什么樣的男子成親?”
(https://www.dzxsw.cc/book/84992540/29783243.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