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戲里戲外難辨
那天晚上,我與楚祺并未返回西京,而是在源宣城尋了一家客棧住下。只是這一夜卻注定了無眠,我合衣坐在窗前的桌邊,一手撐著下顎,視線卻是落在了窗外,這時的天空早已被黑幕所遮蔽,星辰匯聚成一條長河橫越廣袤蒼穹,夜月的昏黃顏色被繚繞的云霧所遮去大半,落下的光輝竟也有些黯淡了。
心底涌起一抹不易察覺的苦澀,我輕嘆一聲,正待要起身,卻聞得門邊傳來一陣叩門聲。打開門卻見楚祺正皺著眉站在門邊,看到我后稍稍抬頭,將手中的信箋遞給我,然后說道:“看來蒙淵還是更加傾向于北燕啊。”
引著他在屋里的椅子上坐下,我才定下心神來看手中的信箋,薄薄一張紙上不過寥寥數字,卻將蒙淵派人連夜轉移藥物的情況記述得一清二楚。看罷,我情不禁地擰起眉尖,心中倏地一沉,我抿唇道:“若真是如此……西京之圍恐怕……”
楚祺點了點頭,劍眉卻依舊皺起不展,“此次來得匆忙,也未曾帶來人手,就算是想要去挽回,恐怕也是鞭長莫及了。”
雙手緩緩握緊,我咬著自己的下唇,猶豫良久后才語帶試探地輕聲喚道:“云深。”
話音未落,便見一條黑影迅速且精準地落在我的眼前,月色從窗外灌進來落在他的云深的長袍上,他的面容依舊冷峻如昔,眉宇間透著一股鋒利之意,向著我微微一頷首,云深才恭敬道:“見過公主、四殿下。”
“在西京附近可以調動的云霄騎共有多少人?”我一邊輕揉著額角一邊問道。
“三十人”云深說著慢慢抬起頭,他的眼眸漆黑宛如無底洞一般,內里閃過一絲殺機,只是那外露的情緒并未停留片刻,便迅速地隱入了那片幽深之中,“而附近亦是埋伏了十五名。”
楚祺冷冷一笑,然后隔了很久才再次開口,聲音懶懶地,卻夾雜了幾分不可捉摸的意味,“看來景侯對阿姐還真是上心啊。”說著,他的唇間再次揚起一抹淺笑,宜興盎然,仍舊未達眼底。
我低嘆一聲,而后淡淡道:“既然如此,便讓人馬三分前去追蹤。”
云深低聲應是,正欲離開卻聽得一旁的楚祺說道:“依眼下情勢看來,恐怕他們即便是將那些藥材毀了,也不愿交與我手,草率行事只會落得兩敗俱傷罷。”
垂下羽睫,我沉吟片刻后才再次說道:“那便如了他們的心思,一把火全部燒了吧。”
楚祺聽罷,不可思議地轉頭看著我,眼中全是不可思議,但不消多久他便理解了我話語中的意思,點了點頭道:“如此亦可輕而易舉地查出藥材究竟被藏在何處,只是……萬一那些藥材全部被分開擺放,情況便有些棘手了吧。”
我淡淡一笑,“再賭一回又如何?”
人事皆盡,剩下的也只有看天命如何了吧。
破曉漸盛,原本漆黑一片的蒼穹竟逐漸渲染了淡色的青,空中鑲嵌著的幾個殘星卻依舊散發著朦朧的光芒,整個世界就好像是籠罩著一層灰色的輕紗一般。隨著時間的推移,乳白色的輕霧開始彌漫,將人間包裹起來,雖未見太陽,卻能夠感覺到強烈的白晝的氣息。
等待的時間竟顯格外漫長,不知不覺間竟是被焦急侵占了心底,垂眼看著手中的茶杯,內里冷卻良久的茶水早已沒有了一點溫度,冰涼的觸感透過杯壁傳入指尖,一陣一陣落入心中。
一絲輕嘆從口中溢出,我緩緩放下茶杯,一手托著下顎眺望著窗外愈加明亮的天際,不如前幾日那般蔚藍,如今看去竟只剩一片蒼白。毫無緣由地,心中竟兀然涌起一股不祥之感,原本藏身暗處的云深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前,面對著門邊,散發出的殺氣濃烈非常。
“原來還留著一個。”悠悠傳入耳中的聲音帶著調笑的意味,不羈的語調卻是與主人那冷淡的表情形成鮮明的對比,蒙淵推開門慢步走進來,身上那高貴的氣質盡釋無疑,“公主殿下,我們又見面了。”
長劍出鞘,云深橫跨一步攔在了蒙淵的面前,周身的寒意更甚,卻仍是一言不發。
蒙淵在他面前停下腳步,眼底攢動的光暈中流轉著閃動的光華,他抱著雙臂,淡淡道:“依眼下的情況看來,似乎是這邊占了上風啊。不知公主殿下是打算就這樣跟我們走呢,還是……”說著他深沉的視線定定落在我的身上,“等我們殺光了埋伏在附近的所有人呢?”
我緩緩站起身,向著他自嘲一笑:“蒙少如此看得起瑤馥,倒是令我受寵若驚。”
“呵”蒙淵亦是輕聲低笑,只是那笑意并未傳入他的眸底,眼中依舊是清冷如昔,“天時地利與人和,看來都是讓我占得了,若是能夠順利將公主殿下請至我北燕做客,送給他們一些藥草又如何。”
我閉上雙眼,前幾日的回憶接連在腦海中浮現,碎片緩緩重組,形成一個個畫面,從前我只當楚濂是為權欲而沖昏了頭腦,卻不想他竟早已不滿足于現下,甚至不惜與他國之人聯手。恐怕這一次,他是下定了決心要除去姬朔了。
思及此處,我不禁死死咬住下唇,寒意在心底迅速蔓延開來。再次抬頭時,云深竟已舉劍向著蒙淵攻去,蒙淵身后的男子立刻橫刀阻擋,刀劍相撞發出清脆的撞擊聲,云深腳下退了半步,而后再次運氣以腳尖輕點地面順著那股大力朝著男子沖去。
“段胤,退下。”蒙淵淡然吩咐道,語速悠緩不顯半點焦躁,而那名男子幾乎是在話音落下的同時便已經向后退開,云深一時不及收回攻勢,手上挽了一個劍花就欲轉向往蒙淵那邊刺去,怎料被他輕易避開的同時,只見蒙淵手刀一起一落,下一刻蒙淵竟已點了云深的幾處大穴,令他站在那里動彈不得。
蒙淵依舊淡然若初,只是轉過身來挑起濃眉看著我,面上仍是一副意趣盎然的模樣,說出口的話卻是冰冷無溫,“如何公主殿下,可是考慮清楚了?”
“我跟你走便是,只是瑤馥還是希望蒙少不要為難其他人。”我深吸一口氣后,沉聲問道。
蒙淵思忖片刻后轉眼看向一旁的云深挑了挑眉,卻沒有說話,良久才緩緩點頭算是應承。深深地瞥了云深一眼,蒙淵稍稍側身轉頭看向我,說道:“既然如此,就要勞煩公主殿下屈尊移駕了。”
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我淡淡道:“如今世事皆在你的掌握之中,只盼不會是水中倒影才好。”
“公主殿下未免多慮了”蒙淵的語氣依舊如同一湖死水,波瀾不驚,讓人聽不出半分情緒,“先前我既然有把握放了公主,自然也就有信心能夠再次將您請回來。”
我毫不掩飾眼底的嘲諷,以右手食指輕叩桌面,“既然如此,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蒙少可不像是會做無用功的人啊。”
蒙淵微微低頭看著我,一雙眼眸就那樣直盯盯地對上我的視線,仿佛要看進心底里去似的,片刻后,他再次輕輕一笑,倒也不再隱瞞,而是直言道:“景侯是個不錯的敵人,他的身上幾乎占據了所有兵家的優勢,不激進,不燥退,處事沉穩有條,也正是因為如此,若不讓他親眼見到公主,恐怕我們在這邊喊破了喉嚨,他也不會輕易相信吧。”
我亦是揚起一抹優雅的笑,聲音愈加輕柔更是意味深長,“既然如此,蒙少可有想過以人易城,這筆買賣,怎么算都是姬朔穩賺不賠,而你……呵,不知道給你消息的人可有告訴過你這點呢。瑤馥區區一介女子,倘是在此不得而終,或許還會落個以身殉國的好名聲,可這驚鴻商號和蒙少你……也許就有些麻煩了。”
蒙淵聽罷倒也不顯絲毫慌張,依舊鎮定如初,“這番話蒙淵收下了,只是作為生意人,信用是第一準則,應人之事則無不達,更何況……既然有膽量接下這筆買賣,我也早已有了應對之策。”
聽他這么說,我也只有語帶無奈地輕嘆一聲,心中摒了其他雜念,惟盼著姬朔可切勿做出什么傻事才好。終究還是沒有躲過這一場戲,只是漸漸模糊了自己,早已分不清了戲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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