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亂世飄搖誰惜
夜過五更,殿外一陣騷動聲將我從淺眠之中驚醒。披衣而起,恰見綺羅叩門而入,此時她的衣著依舊平整如白晝時分,宛如未曾睡下一般。
稀薄的月光從窗外透入殿內,落在地上勾勒出大片白影,將綺羅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她快步行至床邊,面上神色卻顯得有些僵硬,抿唇僵立片刻后,她低聲道:“公主,方才天牢被創,前月抓來的那些前趙余孽盡數喪命,唯有趙璃沁一人不知所蹤。”
聽罷我不自覺地蹙起眉尖,依此看來,先前的刺殺不過是虛晃一招,那些人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深諳人之本性,每當越過一次危機之后,鮮少有人會再去注意身邊潛藏的第二次危機。思及此處,我竟對那幕后出謀劃策之人,多了幾分賞識之意,能夠出此計策,絕非池中之物。
“那日擒下的黑衣刺客呢?他不應是輕易求死之人。”我沉吟半晌,而后悠悠開口問道。
綺羅淺淺垂下頭去,神色復雜非常,只聽得她輕輕嘆了一口氣:“那男子身負重傷,可由著是重犯,無人尋醫來治,現在只怕是兇多吉少。但他倒真是條漢子,為了保護趙璃沁幾乎是賠上了自己的性命。”
腦中兀然浮起多日前的情景,卻恍然驚覺那人的面容早已模糊不清,伸手揉了揉微微犯疼的額角,而后淡淡道:“此人現在何處?”
“應當是送到了天牢后頭的城郊茅屋去等死了罷。”綺羅說著,目光似是無意地瞥過我,而后語帶試探地問道,“公主可要前去看個究竟?”
我側首思忖片刻后終是點了點頭,心中卻是說不清到底為何。
此時早已過了宮禁,待我重新換了身著裝行至琉璃殿外時,竟見楚瀟負手背對大殿而立,夜風揚起他的發,絳紫色的衣袍上以上好的金線繡著朵朵祥云,即便是在夜色之中看來,也絲毫不顯平庸。
而楚祺則是坐在一旁的圍欄之上,甫一瞥見我的身影便一躍而下,快步向著我走來。身上那件白色袍子更是在月華的照耀下,竟是映著流光。在我面前停下腳步,楚祺的眼底帶著毫不掩飾的憂心,“阿姐,方才你可有受傷?”
我輕輕搖頭,勉強扯了嘴角答道:“無事。”
楚祺將信將疑地把我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番,才挑了挑眉,算是對我方才所言的肯定。楚瀟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我的面前,他的臉上雖仍帶著溫文如水的淺笑,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甚至可說是冰冷如同千年寒冰。
我怔了怔,正欲開口相詢,卻聽得楚瀟低嘆一聲,而后迅速掩去了面上的情緒,我見他不愿多言,便也不再多問。而是轉向了楚祺悠悠道:“你二人該不是同來賞月的罷。”
楚祺清咳一聲,而后微微側過臉去,不知將視線放在了何處,“今夜天牢被破,我想著阿姐知了消息定是坐不住的,便一路來了琉璃殿,不想路上碰著了四哥,便也就同行了。”
聞言,我不由得嗔道:“到不知今時今日,阿姐在祺兒心中到底是怎樣的模樣。”
“阿姐自是阿姐,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楚祺不假思索地答道。
我清淺一笑,不再言語。
天牢所處之地極為偏僻,由著后方便是護城河,故而常年陰冷難抑,其南邊的荒郊因早年一場大火將所有草野焚燒殆盡,時至今日早已不見半點生機。年前楚國軍隊入城時,將多數尸體掩埋在此,時日已久便成為了亂葬崗。
亂葬崗與天牢緊接的那一邊有著一座以茅草堆建的小屋,料想該是綺羅所言之處,甫推開那扇門,一股腐化的臭味便撲面而來,我下意識地以袖掩住口鼻,定睛看向屋里,這才發現這座屋子看來竟是早已被棄置不用,灰塵隨著一陣夜風漫天飄散,內里結著的蜘蛛網更是層層疊疊,交叉錯落,幾乎令人難以前行。
楚祺率先走入屋中,未走出幾步,果然望見了躺在稻草堆上滿臉痛苦的男子。黑衣早已不復前次見到時那般整潔,上面血痕累累,從破裂之處看來,竟是新傷舊傷遍布。而此時的他似乎失了神智,雙眼緊閉,口中卻是不停地喚著趙璃沁的名字。
楚祺見狀,回首與楚瀟對視了一眼后再次邁開了腳步,緩緩走到了他的身旁,只見男子突然睜開雙眼,沾染了鮮血的雙手死死地抓著楚祺衣袍一角,“求你……救救她……”
無須多問,我自然知曉男子所指何人,只是有一點我卻是不懂的,此行無非是出自前趙余孽之手,又怎會陷貴為當國公主的趙璃沁于險地之中?盡管心中疑惑,但我仍是沉默著不發一言。
楚瀟不緊不慢行至男子面前,悠然俯下身垂眸看著倒在地上的男子,沉聲問道:“若是我們應允,你又當以何為酬?”
男子一愣,雙眼中已經不復先前的迷茫與混雜,反是多了幾分清明,依他的身子看來,怕是回光返照了。他抓著楚祺衣角的手終于慢慢垂下,顫抖著從懷中取出一張羊皮,上面亦是被紅色的鮮血染上了別樣顏色,看起來竟是多了幾分悚然之意。
楚瀟接過那羊皮展開一看,竟是一幅并未完成的地圖,眸底掠過一道精光,楚瀟隨即將手中的地圖收起,淡然道:“既然如此,我們便助你這一趟,前趙公主定會安然救回,你便安心去吧。”
話音才落,那男子便似是放下了極大的負擔一般,雙眼忽然瞪大,眼中雙瞳不見了半點應有的光彩,而后竟就這樣停止了呼吸。
我下意識地別開頭不愿去看那具失了生命的身體,楚祺皺了皺眉,微微側身走到了我的面前,恰好擋住了我的視線。楚瀟倒是不以為然,淡然地瞥了那早已失去生氣的尸體一眼,便轉身往外走去。
行至屋外,楚瀟緩緩展開了那張地圖,借著清冷的月光隱約可見那地圖所劃之地正是前趙之境,只是這幅地圖并不完整,前次瞥見時我曾誤以為乃是勾畫未成之過,直到這時才發現那半空白之處竟是被人刻意抹去了原有痕跡的。
轉眼看向楚瀟,我適才發現他的亦是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才從地圖之中抬起頭,低聲道了句“走吧”,而后快步往來處走去。
直到天空泛出一陣魚肚白,我和楚祺才悠然回到王宮之內,楚瀟早在最初便不見了蹤影,而被擾了睡眠的我即便是回了寢宮也是決計睡不著的,于是便由著心思慢步而行。這時原本那漆黑一片的夜色已不再那么濃密,漸漸轉為了透著紅光的深紫色,不復先前的深沉。
此時早起的宮人們亦是已開始了自己應侍的活計,來來回回穿梭在各個宮殿之間,三兩結伴同行,話語中或是抱怨之辭,或是悻悻之言,但這些不過是云煙一場,風吹即散,只因他們心中都是清楚地,想要在宮中安然存活下去,唯有少言多勞。
楚祺望了望四周,見四周人跡罕至遂回首朝著我狡黠一笑,只消一個眼神,我便能夠猜到他心中所想,情不自禁地揚起了嘴角回以清淺笑容,而后輕輕臻首。見狀,楚祺的眼中閃過一絲興奮之意,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假山,然后提氣一躍而上,抱著雙臂站在山頂處,兩眼帶笑地看著我,宛如春日初陽,帶著一股溫暖人心的力量。
我與楚祺并肩而立,眼看著遠處從地平線后露出的光芒,一時間竟是將所有煩惱都拋出了腦后。靜靜地眼看著旭日緩緩升起。
“阿姐可知今日那刺客交給四哥的地圖乃是何物?”楚祺沒有回頭,目光依舊落在遠方的某處,語氣聽來亦是平淡如水。
我搖了搖頭答道:“不知。”
楚祺嘆了口氣,而后說道:“傳言前趙建國之初,其先祖曾將國之命脈藏于境內某地,可隨著一位位君帝的逝去,最初的傳言竟真的成了傳言,且無一人知曉那寶物究竟被掩埋在何處。直到前不久我與四哥前去搜城時,從一處地窖中挖出一卷古書,根據上面的記載,我們才知曉了這地圖的存在,追查之下才知曉那竟是皇室對外秘而不宣的傳代之物。”
聽罷楚祺所言,我心中頓生疑惑:“祺兒此言何意?”
“并無他意,只是不想有任何事瞞著阿姐罷了。”楚祺說著不禁啞然失笑。
看著他的笑容,我卻覺得內里包含著的情緒似乎有幾分無法解讀之意,竟是顯得如此蒼涼,如此憂傷。用力地搖頭,我試圖將那莫名的想法從腦中剔除,勉強自己勾了唇角笑道:“祺兒終究還長大了,不再是當年那個只知跟在阿姐身后的孩童了。”
楚祺聽罷不禁面上微窘,故意轉開了話題:“那地圖中可暗藏著前趙秘寶,阿姐竟是一點也不在意?”
眸底帶笑,我轉眼看向楚祺,同時不由得加深了嘴角的笑意,“祺兒還怕四哥將那些東西全部私吞了不成?”
楚祺伸出食指抵著額角,笑著搖了搖頭,“四哥哪里還需要那些東西,若是想要金銀財寶,我楚國國庫中難道還不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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