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年間，馮盎是左武衛大將軍，隋滅之后，他趁亂占據嶺南，割地自任嶺南總管。

　　直到武德二年的時候，眼瞅著天下歸于一統，馮盎便主動歸順了大唐。

　　李淵冊他為耿國公，依舊統領嶺南。

　　歷經兩朝，不管外面鬧成什么樣，馮盎在嶺南都是巍然不動。



　　他名為國公，實則是王，是真真正正的嶺南王。

　　在嶺南這一畝三分地，百姓只知馮家，不知天子。

　　馮盎曾經私下里說過那么一句話，大唐的天子在長安，嶺南的皇帝在廣州。

　　這話說出來沒多久，朝廷就派來了嶺南軍，后來改制的時候，又借機塞進來了一小部分官員。

　　朝廷，或者說李承乾想干什么，馮盎心知肚明。

　　此次倭亂的事情，就算陳萬生第一時間上報了，馮盎同樣也會瞞下來，哪怕就是現在長安知曉了，他也不打算承認。

　　“發生如此大事，你竟敢隱瞞不報，現在朝廷知曉了，皇上親自來函問我，你讓本官如何交代？”

　　陳萬生戰戰兢兢的不敢回話。

　　馮盎放下弓，高喝道：“來人，將他拿下，送往長安，交由陛下問罪。”

　　虎籠旁的兩個士卒上前，嚇得陳萬生拼命磕起了頭，帶著哭腔道：“公爺饒命，下官全是為了公爺考量啊，下官再也不敢了，公爺…”



　　馮盎神色冷漠，不為所動。

　　一旁的馮智戴這時開口道：“父親，看在陳大人一片忠心的份上，不如饒了他這一次。”

　　一聽這話，陳萬生如溺水的人猛然間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淚流滿面道：“公爺，小的一片忠心啊，小的對公爺的忠心，日月可鑒，公爺饒命啊。”

　　馮盎也不是真的想將陳萬生送到長安去，既然現在有人給說情了，他也就借坡下驢，冷哼一聲道：“今日要不是戴兒給你說情，本官非將你送到長安去。”

　　“謝公爺，謝世子寬恩，小的知錯了，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陳萬生身子一軟，這短短的幾分鐘，嚇得他渾身已經濕透。

　　此時，籠中兩個老虎的打斗愈發激烈，馮盎的注意力又放在了它們的身上。

　　馮智戴走下去，攙扶起陳萬生，親自將他送出了府。

　　“多…多謝世子，世子大恩，下官銘記于心，以后只要……”

　　陳萬生正要表忠心，馮智戴笑著擺擺手，打斷道：“隨口一言罷了，父親也是一時氣話，陳大人可千萬別往心里去。”



　　“下官不敢。”陳萬生俯下身，苦澀道：“此事是下官做得不對，是下官一時…”

　　未等說完，馮智戴再次打斷：“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是對是錯也不重要了，現在當務之急，還是怎么善后。”

　　“世子的意思是？”

　　馮智戴一笑，左右看了看，拉著陳萬生的手，小聲道：“不管如何，這事不能讓朝廷抓到一點把柄，明白了嗎？”

　　陳萬生點點頭，十分認真道：“世子放心，下官一定將此事處置妥當了。”

　　馮智戴拍拍他的肩膀，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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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萬生心里清楚，現在朝廷既然已經知曉此事了，那肯定不會輕易翻篇。

　　一旦被抓到了什么把柄，到時候，馮盎定然將鍋全都推到他的身上。

　　這么大一口鍋，是會掉腦袋的。



　　要想活命，就得將馬腳全都處理干凈。

　　很快，陳萬生以巡撫衙門的名義，將郭家村和余家寨村民消失之事蓋棺定論。

　　兩村突生瘟疫，為了避免瘟疫外傳，衙門將兩村之人轉移進山中，倭寇侵襲之事，純屬子虛烏有，任何人要再編造誹謗此事，皆以妖言惑眾罪論處。

　　對于這個布告，信的人并不多，但礙于治罪的威脅，倒是也沒人敢再光明正大的說什么了。

　　管住了百姓的嘴，這事基本上就處于可控得了，剩下的，就是官府內的一些知情人士。

　　這些人，更分得清利弊，陳萬生根本不用多說什么，他們自己拎得清，唯一麻煩的，是前來報信的那個小吏，威逼利誘對他都沒用，他一門心思就想報仇。

　　逼不得已，為了大局考量，陳萬生只好給他扣了個私通倭寇的帽子。

　　最終，這小吏被泉州大理寺判罰服三十年苦役。

　　解決掉他之后，陳萬生覺得應該是沒什么問題了。

　　隨后，馮盎上奏，對嶺南軍所言一概不認，甚至反咬鎮南道誣陷他。



　　事關八百多條人命，李承乾不會輕信任何一人，不論是馮盎還是李績。

　　“去，將萬朝均叫來。”

　　茅四很快帶來了人。

　　“臣，參見陛下。”

　　讓他起來后，李承乾問道：“查清楚了嗎？”

　　“回陛下，查清楚了。”

　　說著，萬朝均從袖中掏出一封奏報。

　　這是嶺南鎮撫司發來的，據他們的調查，倭寇屠戮兩村之民的事，大概率是真的，只不過暫時查不到什么證據。

　　“無法無天。”

　　李承乾一拍桌子，顯得很是生氣，帝王之威盡散，兩儀殿的氣溫驟降。



　　萬朝均匆忙低頭，大氣都不敢喘。

　　過了半刻，李承乾又問道：“嶺南巡防營，加起來有多少人？”

　　“回陛下，明面上在冊的有三萬人，不在冊的，大概有五萬人左右。”

　　嶺南巡防營，歷來聽調不聽宣，游離在朝廷之外，根本不受都尉司節制。

　　別看名為巡防營，實際上是馮家私軍。

　　明里暗里加起來八萬多人，看來這些年借著海貿，馮盎是沒少賺錢。

　　以前的嶺南，是遠離中原的蠻荒之地，后來隨著開海，憑借著地理優勢，嶺南成了南方商貿最為興盛之地。

　　有錢，有人，要是再過幾年，怕是誰也動不了馮盎這個嶺南王了。

　　李承乾手指敲著桌子，思慮許久后，眼中閃過一道精光道：“朕若是想要馮盎來長安，鎮撫司可有什么辦法？”

　　來長安…



　　只要馮盎沒瘋，他肯定不會來。

　　要想他來，那就得用點非常手段。

　　萬朝均低著腦袋，一番權衡后，輕聲道：“陛下，臣可以派人去請他來。”

　　咚…咚……

　　李承乾的手指敲得越來越快：“有多大把握？”

　　“陛下，馮盎出行，身邊除了有一百多士卒跟隨，還有從江湖上招攬的幾十個好手，在加上他自己功夫也不弱，若是…”

　　“朕不想聽這么多，你只需說有多大把握。”李承乾打斷道。

　　沉默幾息，萬朝均咬牙道：“大概，最多有五成。”

　　李承乾沉默不語。

　　兩儀殿響起的，只有手指敲擊桌子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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