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及笄
周晏立于一旁,一手握成拳置于唇邊,輕咳一聲:“韓尚書可好些了?”
“甚好。”韓淮掙開了景文攙扶著他的手,語氣勉強地說道。
“陛下怎會在此處?”他白著臉虛弱地問道,臉色比常年帶著病氣的周晏還要差。
“與國師在外隨便逛逛罷了——偶然間瞧見了韓尚書……”周晏溫和地回答,“不知方才那位女子是何人?”
“府內婢女罷了。”韓淮知道自己方才的行為都被這人納入眼中,實話實說道。
“哦?”周晏微微挑動了一下眉,摩挲了手指上戴著的玉扳指,抬眼凝視著韓淮的眼睛。
婢女么?
韓淮迎上這道目光,扯唇一笑:“陛下,臣的家事您也要管嗎?”語氣一點都不客氣。
一旁的景文立馬瞪著他,“放肆!爾怎敢對陛下不敬?”
周晏垂下眼簾,攔住了想要上前的景文:“韓尚書的家事,朕自然不會管。”現在還不是時候,而且韓老丞相在朝一日,他就得受限一日。
韓淮站直了身子,撫了撫衣衫上的褶皺,語氣冷淡:“陛下應當待在宮中,這外面可是危險得很。”誰不知道,周晏這個皇帝什么都不是,朝中信服他的臣子又有幾人?他就該做只被關在籠子里面的雀。
“陛下、國師大人,臣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韓淮想到任羽還在廂房里,他離開的時間有些久了,若是再晚些,這人他就見不到了。
瞧著韓淮遠去的背影,周晏偏頭對著國師說道:“趣事?”
國師說:“趣事。”
景文一臉困惑地聽著兩人打啞迷。
天奉十三年上巳節,農歷三月初三。
今天是候府選定的為任羽舉行及笄禮的日子。
而及笄禮舉辦的當日,祈天宮的術士帶著國師的占卜。普告天下,帝后大婚將于今年農歷八月十五的祭月節舉行。
丞相府,云溪院。
幾只額間綴著藍點的鳥雀立于繁茂的枝頭,低著腦袋,睜著豆豆眼看著下方的人。
任毓垂著眼,手里捏著團扇搭在膝頭,朝著鄭嬤嬤的方向極為標準的行了一禮。
而鄭嬤嬤嚴肅的面龐露出了一抹淡笑,滿意地點了點頭。
“可。”
聽到這個簡單的單字,任毓卻已經很滿足了,不禁抿唇笑了。這般嚴厲的鄭嬤嬤,只要她不被批評就是最好的夸贊。
而后鄭嬤嬤說:“上次讓姑娘繡的花簇可完成了?”
“完成了,”少女起身,輕聲說道:“我這就去拿來給嬤嬤瞧瞧。”
任毓進了屋,將擱置在桌上繡好的香包拿了起來,正待出門就被一道身影擋住了。
她倏然抬起了頭,是韓淮。
但只看了一眼她就垂下了頭不再看他。
只因此時的韓淮臉色陰沉可怕極了,還有酒氣。
任毓被這低氣壓的感染,捏著香包的手不受控制的顫抖,這是怎么了?
上次出去給王嬤嬤的兒子送信,韓淮回來后就限制了她的出行。這些日子只待在云溪院里,了解信息的渠道只有紅棉。今日紅棉還未過來她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面前的男子并未說話,而想到鄭嬤嬤還在外面等著,任毓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發顫,鼓足勇氣抬起頭說道:“少爺,可否讓奴婢將——”
“碰——”
任毓的頭撞到了身后半掩著的木制門:“啊——”
女子短促的尖叫被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阻斷。
此刻韓淮的另一只手牢牢的握住她的肩頭,掐得她生疼。
她瞪大了眼睛看著韓淮,因為疼痛,圓潤的杏眼涌出水霧。面前男子的面容都有些模糊。
“別喊。”韓淮的聲音極其嘶啞,大抵是喝了許多酒的緣故。啟唇說話時,酒氣彌散開來。
她含糊地應好,男人松開了掩在她臉龐上的手,轉而抬起她的下巴。
置于她肩頭的手也仍舊未松開,并且力道加重,讓她禁不住懷疑自己那處的骨頭怕是要被捏碎了。
任毓咬著下唇,不敢發出呼痛聲。屋內采光不好,半掩門本就陰暗。韓淮此時的神情恐怖極了明明是白日,她卻覺得自己見到了厲鬼。
她逃避般地閉上了眼,但仍舊能夠清晰地感知到目光一寸又一寸地刮過,從她的額一直下移。
“睜開眼睛。”冷淡又帶著醉意的嗓音響起,恍如催命的鬼魅。
她僵著臉,不想面對,生出了抵抗的心思。
“再不睜開,我就將它們挖出來。”
任毓打了一個寒顫,長睫上帶著細小的淚珠子抖了抖,一雙漂亮的眼睛露了出來。
韓淮的眸子含著晦澀難懂的情緒,盯著她的面龐,沉重的呼吸著。
任毓對上這樣的目光,心中的恐懼像一團黑色的烏云吞噬著光亮。怕到臨界點,恐懼一瞬間停滯,她竟是在此刻走了神。
原本風和日麗的天氣驟然見發生了變化,轟隆隆的響起了驚雷。烏云密集,轉瞬間天地昏暗下來。
不知過了過久,韓淮松開了手。她幾乎不能站立,跪倒在地。
一道白光閃爍,映照在韓淮的臉上,顯得陰森極了。
“轟隆——”一聲巨大的雷劈了下來,仿佛山洪傾瀉發出的響聲。
“起來。”
跪倒在地的少女撐著身子站了起來。
“抬起頭來。”
她抬起了頭。
“笑。”
她僵硬地扯了扯唇,露出了勉強的笑。
“不像。”
“你笑起來一點都不像她。”
“你見過她罷?”
“她怎么笑,你就怎么笑。”韓淮語氣冰冷,帶著嘲諷:“連模仿都不會嗎?!”
任毓抹了一把被嚇出來的淚水,腦海里瘋狂搜尋那位候府千金笑起來的模樣。
她模仿著記憶中那人的姿態,一顰一笑。微微仰著臉,半瞇著眼睛,輕抿著唇,笑了起來。
對方的眼神很快變得迷離起來,朝著她走了過來,薄唇翕動:“羽兒……”
任毓努力地維持著這般作態,但原本恍惚神態的韓淮卻瞬間臉上帶著怒氣,她毫無防備的被推摔在地上。
男人怒聲呵斥:“不許學她!”
她心里一陣委屈,明明就是韓淮自己要求的,明明她什么都沒有做……
她討厭他。
討厭這個喜怒無常的韓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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