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到了這兒以后第一次出宮，葉凝心本想著走個過場蒙個面，卻被靜貴妃一把拉住，就這么大搖大擺的駕了馬車出去。

        “無事，守宮門的將領原是我常家軍的將領。”靜貴妃如是解釋道。

        徒留葉凝心風中凌亂：還可以這樣的嗎？

        她以前看的小說也沒這么隨便啊！

        靜貴妃是說干就干的性格，也不顧及什么，而她的身份也讓其他人不敢說什么。是以深更半夜里兩個后宮嬪妃就這么大搖大擺地出宮了，竟也無人知道。葉凝心看著守宮門的大將朝靜貴妃行了一禮，隨后城門緩緩打開，莫名地有種不好的預感。

        京中駐扎的禁衛軍多在皇城之外，二人出了宮之后便有將軍府的人來接應，一路送去了京郊。到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不遠處傳來震天響的呼喊，像是將士們在練兵。

        “咱們先去帳篷那兒換身衣服，穿宮裝在這兒不方便。”

        靜貴妃熟門熟路地將她領進了一處帳篷，門口守著的兩個小兵一見到她，立刻高呼：“大小姐！”

        葉凝心有些驚訝，以為喚的至少會是靜貴妃呢。

        不多時，靜貴妃換了一身輕甲、扎了個高馬尾出現在營帳里，張揚肆意，仿佛瞬間換了個人。

        “你這身，確實是比穿宮裝要好看多了。”

        這話倒是認真的，靜貴妃似乎也很是受用，領著她出了帳篷直奔練兵場地。

        這還是葉凝心第一次直觀地看到古代的軍營，即便現在天下太平，身著戎裝的將士們也依舊每日苦練，絲毫不敢懈怠。尤其是現在天熱，葉凝心穿著輕甲沒怎么動都覺得悶得很，這些將士們就更不用說了。

        靜貴妃看得熱血沸騰，甚至直接翻身下去跟他們比了一場，葉凝心也是在這時才發現原來她的武功這么好。

        “那邊是炊事營和傷兵營。”

        靜貴妃抹了一把汗，似乎因為這少有的酣暢放松了很多。剛想將她領去那邊看看，一道哭嚎就傳了過來：“軍爺！軍爺賞口飯吃吧，孤兒寡母要活不下去了……”

        怎么會有人到軍營來行乞？

        葉凝心疑惑著轉頭去看，靜貴妃已經先她一步，鐵青著臉趕過去了。

        “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她匆匆追上去，剛好看到靜貴妃扶著那衣衫襤褸的女子，皺著眉聽她哭訴。

        “我家夫君在前些日子剿匪時受了傷，本以為軍中有軍醫在，這點小傷不在話下。可小婦人只是幾天沒來探視，再聽到的就是我家夫君的死訊啊！”

        “可憐我夫君從軍以來忠心耿耿，竟然會因這等小傷斷送了性命……他走得匆忙，貼身銀錢也沒有著落，說是撫恤之用的銀錢布匹也不見蹤影。小婦人身無分文，眼瞧著就吃不起飯了……”

        葉凝心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靜貴妃一直控訴的，文臣把握著糧餉不放的事。

        “這位夫人，您先起來。”她連忙上前去幫忙攙扶。

        靜貴妃一直皺著眉頭，一言不發。見狀仿佛才回過神，立刻吩咐道：“去給這位夫人那些糧食和銀兩來。”

        隨行侍從卻有些躊躇：“大小姐，軍中已經沒有用以撫恤的糧食了。”

        “我們的軍糧只能顧著現役的將士，很是緊俏……”

        “那就回將軍府去拿。”靜貴妃的聲音有些哽咽。

        吩咐完這事，她又拉著那女子細聲安慰，給那瘦巴巴的小孩盛了一碗米湯，叮囑士兵好生照顧這母子二人，這才抽身回到了葉凝心身邊。

        “看吧。”

        她道：“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

        “炊事營和傷兵營你還沒看，那些保家衛國的英雄，沒有死在戰場上，卻被自己人消磨得丟掉性命。”

        葉凝心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算了，你來啟國之前好歹也是一國公主，養尊處優的，不知道這些也正常。”靜貴妃拍了拍身子站起來，“帶你出宮，本來也是我一時興起，你不想看就不看吧。”

        靜貴妃看著侍從去而復返，帶著些銀兩遞給了那母子二人，及至那二人身影消失不見才轉過了頭：“不過難得出來一趟，別這么著急回去，順道去我將軍府看看吧。”

        葉凝心原本沒打算摻和進這么多事里，在永陽宮顧住溫飽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了。今天出來轉了這么久，心思早就不復從前，任由靜貴妃拉著自己東逛西逛。

        將軍府氣勢恢宏，葉凝心還順便見到了靜貴妃的哥哥常明，是個清俊的年輕人，因著五色海棠的事情在向她道謝。顯然也知道了她在種植上的天賦，心有計量，卻沒有像靜貴妃那樣直白地表現出來。

        “將軍不必言謝。”

        葉凝心答得禮貌且疏離，好在常明也沒有多糾纏，很快就借口有事離開了。

        “你哥哥似乎要成親了。”葉凝心記起這事，隨口道，“提前祝賀了。”

        “他平時公務繁忙，又因為宋……這親事還不一定要拖到什么時候呢。”靜貴妃到家之后似乎更隨意了，努嘴示意道，“這不，這才待了多久就有人找，不是軍師就是守城將軍了吧。”

        “守城將軍？”

        葉凝心原本以為他離開只不過是借口，看這架勢似乎還是真的，來人還是守城將軍，當下立刻就聯想到了自己擅自出宮這事。

        “別緊張，沒事。”靜貴妃顯然也看出了她的擔憂，“應當只是為了應付宋丞相等老狐貍吧，商討些事情，不是來找咱們的。”

        “……”

        葉凝心表示，聽了你這話更擔憂了。

        這事她一個不怎么熟悉古代規矩的人也覺得離譜的程度，再低幼的權謀小說也沒到這地步吧？人家守城將軍的位置這么重要，這種大張旗鼓相互往來的事也是可以說的嗎？

        “你與怡貴妃不對付，說白了就是文武兩派的爭端。我不太清楚你們的恩怨到底怎樣，但是你們做的事情，都是在挑戰皇權。”

        她忽然想起了白禾說過的話。

        “如果，皇上還是那個至高無上的存在，是不是就不會有這些事了。他不會容許文臣戶部卡著糧草不放，但是……”

        葉凝心回頭看了一眼常明離開的方向：“也不會容忍守城大將聽令于一個妃子高于皇帝，隨隨便便就打開城門，又隨隨便便跟臣下相互往來。”

        確實是這樣，文臣過分，武將也不逞多讓，說到底還是雙方爭權奪勢架空皇權。可這種情況，就算知道了她也沒辦法，雙方不會輕易放下這滔天的權勢盡數歸還于主上的。

        葉凝心并未見過穆衡，只能在與白禾的交流中探知一二。單從自己贈予他天竺葵他卻始終沒有來問自己的罪來看，這是個能忍的人，她也不認為哪個皇帝在面對著自己被架空的情況時會無動于衷。所以說萬一皇帝哪天翻身成功，靜貴妃這般作為也是會被秋后算賬的。

        她與靜貴妃雖相識不久，卻也不想見到她遭遇這等事。

        “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說了，也沒想摻和這些事。”

        葉凝心擺擺手，頗有些心累的模樣：“不過你若是還想學如何種植、如何培育良種什么的，回去以后倒是可以繼續跟著我。”

        除了這些，她是真的不知道能做什么了。

        葉凝心說完這話就走到了一邊，她現代時候就是個宅女，因此在永陽宮那么久也沒覺得多悶，只不過既然出來了順便多看看也無妨，也好給靜貴妃留些時間好好想想。

        大半夜的溜出宮來，又晃蕩了半天，葉凝心早就困了，在將軍府的后花園閑逛一會兒就趴在石桌上睡著了。及至傍晚，靜貴妃喊她起來，二人用過飯之后便一起打道回宮。

        葉凝心悄悄觀察她，面色平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不過走到宮門前的時候，她并沒有像往常一樣自顧自地直接進去，而是伸手掏出了自己的腰牌，好言好語地解釋了一通，再令人過去請示皇上，問宮門要落鎖了，她們能不能進去。

        看得守城大將驚疑不定，幾度欲言又止。

        葉凝心湊過去撞她胳膊：“想通了？又做了什么決定？”

        靜貴妃便輕笑：“我又不笨！”

        聽她這么說，葉凝心便放心了。等著的過程中想到她說去請示皇上了，也不知穆衡是個什么反應，會不會一激動直接跑過來親自迎接？那自己是不是得做好準備跟他打個照面？

        御書房這邊，穆衡聽到侍衛來報，也是十分新奇地挑起了眉頭。

        難得。

        守城大將跟常家有聯系，這事他一直知道。也知道靜貴妃經常隨意出入宮闈，怡貴妃跟母族也是往來密切，總之誰都沒有把自己這個皇帝放在眼里就對了。

        只不過他作為皇帝海納百川，可是把他們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了。

        不肖靜貴妃來通報，他也知道她是跟誰出去的，去了何處。只不過如此反常的行為也讓他留了個心眼，想要去看看，她是不是又憋了什么新的大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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