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殊奴
覺樹顫抖著往后退了幾步，面色慘白，一股酸澀感漫延上來，愧疚不已。
這個女人是誰？她為什么要這樣說，是她害得她嗎？
“不是……不是我……是他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為什么……要怪我？”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搖著頭朝后退，淚流滿面，雙手覆在眼上，不忍再看那副駭人的畫面。
兀然，被身后腳下的石頭絆倒，整個人撲到了地上，腳底被石頭劃出一條長長的傷口，血肉模糊，她這才注意到自己竟一直裸著腳，小巧白皙的腳面被地面的碎石和樹枝刮出一條條細(xì)細(xì)的血縫。
矮叢里的女人還在瘋了一樣地咒罵，字字誅心。
“小賤人！你和你那死了的娘一樣，都是賤人！都該死！！是你害死了我！是你！對你好的人都會被害死！你才是罪……唔……”
那個女人突然噤了聲，刀刃刺穿肉體的聲音取而代之，一下、兩下、三下、……狠厲而果決，直至女人徹底沒了動靜，這恐怖的聲音才徹底消失。
緊接著，窸窸窣窣的聲響自那矮叢傳出來，覺樹感受到了巨大的壓迫感，用手扒著地面拖動身體艱難地想要逃。
但終究是徒勞，剛爬出一步之遠(yuǎn)，那個拿著刀匕的人走了出來，目光陰冷，身上的衣衫沾滿了血，臉上也被濺染上點(diǎn)點(diǎn)血珠，宛如地獄里爬出的惡鬼。
“殊……殊奴？”
覺樹被這具身體帶動抬起頭，聲音沙啞。
她疑惑地看著那個少年，看他拿著刀一步步走向自己，但她好似很放心，一動不動，賭定了他不會傷害她。
少年看著地上狼狽可憐的女孩，腳下鮮血淋漓，臉上布滿淚痕，一雙水靈靈的眸子驚恐不安地看著他，瘦削的身子輕顫，他的目光冰冷，帶著殺戮后的血色。
他走近她，居高臨下地打量她。
“殊奴�！�
輕輕的一聲落進(jìn)他的耳中，眼底的陰霾消散了幾分，柔和下來。
他蹲下身，將她揉進(jìn)懷中，緊緊地鎖著她。
她感受著他身上傳來的因興奮而產(chǎn)生的熱意，緊緊地束縛著她，聽到他急劇的心跳，緊緊地貼著她，帶動著她的心跳一齊加快。
“阿樹，沒事了�！�
他略顯青澀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溫柔的呼吸撲在耳際，少年凸起的喉結(jié)在他埋首時貼到她白嫩的脖頸，這近距離的觸碰讓她心安。
“她……她死了嗎？”
“嗯�！�
“你殺了她？”
“唔，她本就活不了了�！�
她默然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將他推開：“方才她的話你都聽到了？”
見他不語，她激動地抓住他的手，眼中滿是不安，用力地?fù)u頭：“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害死她！不是我！不是我！”
“我知道�！彼粗媲巴蝗化偭艘粯拥墓媚�，聲音鎮(zhèn)定而沉穩(wěn)。
他抬手覆上她的兩頰，捧著她的臉，用拇指拭去她眼眶中留下的淚水，溫柔而堅定地對上她的目光。
“我們阿樹是這世間最善良的姑娘�！�
她失神地望著他，想要開口，猝然之間，天旋地轉(zhuǎn)，那團(tuán)團(tuán)的黑霧涌了上來，將周圍的一切吞噬殆盡。
“不！”
覺樹猛然驚醒，從床上彈坐起，重重地喘著氣。
她怎么又被夢魘住了？她今日沒點(diǎn)沉香啊？莫非是那沉香的作用還沒完全消散？她皺眉想到。
待心緒平靜下來，她又躺回床上，側(cè)著身子，將自己縮成一團(tuán)。
她摸著胸口，闔上雙目，想起最后聽到的那句話，心悸之余又夾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殊奴……”
她將臉埋在錦被上，許久后翻過身，仰面看著上方。
“宋玄燭，你到底瞞了我多少東西？”
“我會知道的，一定會的�！�
是夜，一襲青衫的公子立于窗前。
“吱呀——”一聲，一個穿著麻衣粗服的仆從推門走了進(jìn)來。
他小心掩上了門，走至離那清貴公子三步遠(yuǎn)的距離停下，跪在地上。
“公子，姜王已令姜長公子前往楚國提親，三日后便會出行�！�
宋玄燭聽著身后的聲音，沒有回身，只是背對著他頷首吩咐：“嗯，聯(lián)系楚國那邊，可以準(zhǔn)備動手了�！�
“諾�！�
“還有，那邊桌子上有一方帛書，拿上帶給奚別祎。”
“諾�！�
仆從站起身，那起放在那書案前的帛書，退了出去。
屋內(nèi)再度回歸死一般的寂靜，少年望著窗外皎潔的一彎新月，擱置在窗緣的拇指摩挲了幾下，揚(yáng)起一抹淡漠疏離的笑。
“姬兗，此事一畢，你我的恩怨也就要有個了斷了�！�
三日后。
午后清閑，覺樹著人搬了兩張木椅放在海棠樹下。
她靠坐在木椅上十分愜意地聽著身邊少年吹奏的靡靡笛音，他吹奏的是一首衛(wèi)風(fēng)的歌謠，曲調(diào)優(yōu)美，讓人有如親臨那閑適出塵的竹林隱秘之地，其間轉(zhuǎn)折之處又略帶著絲凄美。
聽及此處，她忽覺此曲有些熟悉，好似在哪兒聽過，她蹙眉等著那少年吹奏完，這才問道：“伢伢，這是首什么曲子？”
明眸皓齒的小少年將竹笛放在膝上，莞爾一笑：“姐姐，這是衛(wèi)國民間的一首歌謠，講得是一個女子與其夫君十分恩愛，但她的夫君被征召為兵，戰(zhàn)死沙場，這名女子就獨(dú)自去了戰(zhàn)場將其夫君的尸身撿了回來，將其埋在一處山林，而她亦搬至此林間，日夜守著她的夫君。”
“倒是個令人悲戚、嗟嘆的故事，這首曲子很是有名嗎？”
“自然，此曲不僅在民間很受歡迎，在上層的公孫士大夫間也是廣為流傳的�！�
覺樹斂眸，若這么說的話，那她聽過此曲倒也不算多奇怪了，約莫就是在宋王宮時的某次設(shè)宴之時聽過吧，可潛意識里覺著此曲必然不簡單。
“伢伢，你可知此曲有無傳至別國？”
“唔……好似是有的，我對此倒是不甚了解�！�
他抱歉地笑了笑，低下頭。
“姐姐好生自在！”
一道突兀的聲音傳了過來，帶著些許怨念。
覺樹側(cè)頭看著朝她走來的人，無奈一笑：“怎么了？若淳�！�
姒伢見他來了，立時從椅子上站起，行了一禮，看起來很是懼他。
烏若淳淡淡瞥了他一眼，自然地坐到了他的位置上。
覺樹看著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很是抗拒恐懼的小少年，不由蹙起眉心，她的目光自他低得好似要貼到地面的臉一路向下落在他閉緊的雙腿，以及隨著身子而輕微顫抖的衣衫下擺。
“伢伢，你先下去玩吧，有事我再叫你�！彼郎芈曢_口。
“諾�！�
待那小少年離開后，覺樹審視著面前笑得單純無害的人，問道：“你是不是私下找過他事？”
烏若淳一聽，當(dāng)下就拉下了臉，氣鼓鼓道：“怎會？他是姐姐帶回來的人，我就算再不喜也不會為難于他，倒是姐姐，不吭不響地從外頭帶回來一個人，還這般上心，可真讓人氣悶，如今倒好，姐姐還為了他一個外人來置疑你這個親弟弟了！”
覺樹失笑，看著他鼓氣的兩頰，直起身摸了摸他的臉，安慰道：“好，我的錯，我知道若淳是最聽話的了。”
烏若淳感受著臉頰上的溫?zé)�，面上一紅，當(dāng)下便不氣了，但又不想這么快妥協(xié)，顯得自己過于好哄，便傲嬌地說道：“姐姐可要給個補(bǔ)償給我�！�
覺樹看著他，彎了眉眼：“什么補(bǔ)……”
話還未說話，一抹溫?zé)岣采纤念~頭，又迅速消失，緊接著腿上一沉。
“好了，已經(jīng)收過補(bǔ)償了�！彼吭谒耐壬�，埋下臉，不敢看她。
覺樹愣怔在原地，她低下頭看著那少年泛紅的耳垂，這才反應(yīng)過來，方才那是什么。
心中有些異樣，若只是尋常的姐弟親近些倒也不奇怪，只是如今她與烏若淳非親姐弟，既是親臨者又是旁觀人，作為旁觀人，她感覺烏若淳對烏蘇靈過分親近了，有些不正常。
難不成他對她的身份知道些什么？她搖搖頭，不對，他平日里也看不出有什么異常，不像是知道她身份的，約莫只是無心之舉吧。
她嗔怪道：“若淳，你不是小孩子了，下次可不許這般沒大沒小的�！�
少年聽了很是不服：“姐姐與我一般大，且我二人乃是雙生子，這般怎么了？是姐姐淺薄了。”
覺樹無奈，只好轉(zhuǎn)移話題：“好，是我淺薄，方才我見伢伢好似很怕你，這是為何？”
“我哪兒知道？我之前倒是想著他若是仗著你的喜愛囂張，我便去收拾他一頓，卻不想他一見著我便畏畏縮縮的，姐姐帶回來的這個小子見誰都怕，尤其是男子，也不知是為何�！�
覺樹抓住了他話中的關(guān)鍵，她這幾天帶他回來后，只是每日會派人叫他過來說些話，聽他吹吹曲子，見他在她面前還算開朗就未多管，卻不曾想，他平日里竟是這么個性子，看來，回頭要好好找他聊聊了。
烏若淳見她一臉苦悶，便抬手揉了揉她的眉心。
“姐姐，你這樣很不好看。”
“……”覺樹被噎了一下，問道：“你來找我可是有事？”
他這才恍然大悟，拍了下頭。
“差點(diǎn)忘了，姜四公主派人傳話來，要讓姐姐去公主府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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