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請君入甕(其二)
說實在的,徐二狗懷疑自己今天是不是出門沒看黃歷。他好好地在光王府潛伏了這么長時間,一次也沒有被人發現過。偏巧今日有別家的小姐到府上玩耍,耍耍就算了,別的不玩,偏要玩毽子;玩毽子也罷了,偏生要把毽子踢得那么高,重重地砸到他腦門上。他一時吃痛,沒有忍住,從屋檐后冒了頭,才被光王府的人發覺,遭此一劫。
好在徐二狗監視光王府一事雖然被識破,但是他一早做了被人發現的準備,一見苗頭不對,他就縱身躍出光王府,按照他為自己安排好的逃跑路線消失在十六王宅。
當林崖帶著王府守衛備齊兵器,整裝待發時,他們的緝拿目標徐二狗已經一路逃竄,匯入西市的熙攘人流,完美地將自己藏匿在形形色色的百姓之中。若非有人知道他的相貌身份,只怕再分不出哪個是徐二狗,哪個是上街來采買的民眾。
今日的西市和往常一樣,沒有比平時多熱鬧一分,也不比平時冷清一分,平常得讓徐二狗起不了一絲疑心。既如此,徐二狗放慢腳步,努力讓自己的步伐與周邊人們一致,平復心情,東走西看,掩飾著自己急于想橫穿西市大街的心情。
不知為何,徐二狗越往里走,越覺得這兒的尋常中透著一股反常。最讓他覺得奇怪的,就是周圍商鋪一反常態熱情攬客的態度。
西市大街上新支了個套圈的攤子,就擺在蠟燭攤和醫館的中間,擋住了去往邊上小巷子里的唯一通路。攤主年紀不大,頭發卻已經白了大半,留著一圈令人發笑的小胡子,操著半生不熟的官話,熱情地延攬著來往的人們。
這副可疑的相貌大大地降低了攤位上架著的“免費套圈”招牌的可信度,人們看了看攤位上擺放著的玩具用品,又看了看攤主的樣子,實在不覺得他是個踏踏實實做生意的老實人,連忙擺手,逃開了他異常積極的邀約。
徐二狗不知道這個攤位的古怪之處,他來得匆忙,一個不注意,就看見攤主迎面走來,微笑而強硬地將手里的木圈環遞到了他手里,不由分說地將他帶到了自己的攤位前,向他比了一個大大的圈,又向他擺了個“請”的姿勢,大概是讓他可以開始套圈了吧。
興許是光王府進了賊人的消息已經傳到了西市署那兒,從徐二狗踏入西市到現在,在西市攤位間來回巡邏視察的兵士明顯增加了不少,這不由得讓本就心虛的徐二狗心中愈發不安起來。
因著這個緣故,徐二狗按捺下自己的暴脾氣,忍耐著將攤主硬塞到他手里的圈環換了個便于套圈的姿勢拿著,只想快點套完,好讓那不識時務的攤主盡快放自己離開。
徐二狗開始套圈了,原本對于攤主將信將疑的人們見真有人相信世上有免費的好事,紛紛圍聚到這個攤位邊上,饒有興味地看起來。徐二狗算得上江湖名列前茅的武功高手,這樣大尺度的圈環,這樣近的距離,套中獎品幾乎毫無懸念。在人們的歡呼聲里,徐二狗迅速將手里的圈環一個接著一個的扔了出去,幾乎百發百中,鮮有失手。
“郎君好本事。”徐二狗一下子套走了七八樣東西,攤主的臉上卻一絲慍色也無,他比徐二狗還要興奮,將徐二狗套中的獎品捧在懷里,東一個西一個地塞給徐二狗,也不管人家到底想不想要。
這名攤主著實古怪,徐二狗面無表情地接過攤主拿過來的一堆不值幾個錢的小玩意兒,并不流連,順手將它們分給了周圍看熱鬧的人們,這又使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驚呼,恨不得他再套上十個八個,好讓他們見者有份。
套圈套了,獎品分了,周圍巡視的兵士也散了,徐二狗見時機成熟,自己沒必要再鎖在這個窩棚里東躲西藏的,倉促地撂下一句“多謝”就準備離開。誰知這個攤主牛心古怪,他眼見徐二狗著急要走,連忙挽留他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剛你套中的那個毽子我忘記拿給你了。稍等片刻,這就拿給你。”
毽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值千值萬的東西,不要就不要了。徐二狗并未將這件小東西放在心上,便和攤主說:“忘了就忘了,我不要了,留給你吧。”
徐二狗說話的時候,攤主已經火急火燎地跑到自己攤位后面的空地上,翻箱倒柜地給想給他找出一個新的雞毛毽子來,連忙挽留徐二狗道:“使不得,使不得,你既已套中了它,你就是它的主人。”
圍觀的人們越聚越多,聽了攤主的話,深感此人做生意的誠心質樸,連連幫著攤主挽留徐二狗道:“再等會兒吧,他很快就找出來給你了。”“好歹是攤主的一份心意,就再等等吧。”
一面是苦苦懇切的人海戰術,一面是心急如焚的出城之路,徐二狗心里煎熬,又不能表現在臉上,他想要出去,卻發現自己身后已經層層疊疊地圍上了許多人,若不遂了他們的意,拿走那個攤主死活要給他的毽子,只怕他也穿不破這人墻。反而容易惹出是非,引起兵士們的注意。
“找到了,找到了。”攤主小碎步地跑到徐二狗面前,將一個壓扁了的、羽毛參差不齊的雜毛毽子交到他手上。徐二狗已經在這家攤位前耽誤了許多功夫,他隨意接過這枚輕飄飄的毽子,順手揣在懷里,含糊地向攤主道了聲謝,在大伙兒艷羨的目光中,艱難地擠出了眾人的包圍圈。
毽子在懷里放著,徐二狗卻覺得有些不對勁。和先前在光王府被許沅君一腳提來砸中自己的那枚毽子比較起來,這枚毽子顯得又輕又小,沒有幾兩分量。若換了旁人,勢必一眼就能看出這兩枚毽子中,不是一枚缺斤少兩,分量不足;就是一枚加了銅板,分量多了。
偏生徐二狗自小癡迷武藝,會走路起就與棍棒刀劍為伍,竟從未與伙伴有過踢毽子的體驗,是以毽子應有多重,能踢多高,他一概不知,只當是尋常之事,就此撂下不提。
徐二狗雖然離開了,但是他留下的騷動仍在繼續,人們信了這家攤主的承諾,爭先恐后地擠到他面前,想要參與套圈。人聲漸遠,城門漸近,徐二狗加快了腳步,想要趕緊出城。
“俠士且慢。”一位形容清癯的男子信步從醫館走出,攔住了徐二狗的去路。
徐二狗不知道他有什么企圖,好不容易忍住一拳揍上去的沖動,面目猙獰地沒好氣問道:“做什么?”
男子走近徐二狗身旁,撲面就是襲人的藥香,徐二狗以為他是名藥童,誰知他一開口,談的卻不是醫道:“某乃相士卜算子第十八代孫卜靈,仰慕俠士英姿,特來為你相上一面,無償。”
幾日不來西市,如今這兒做買賣的風氣變成這樣了?徐二狗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先是免費套圈,現在是免費相面,如今的生意人,都不想著賺錢的嗎?徐二狗猜不透這些人的心思,也不想費神去弄懂,他粗暴地甩開藥香男子殷勤伸出想為他看相的手,二話不說徑直就往城門走去。
那男子也是奇怪,盡管徐二狗這般對他,他仍是不計前嫌,朝著遠去的徐二狗喊話道:“俠士,你面相帶煞,今日不宜出行。若真要出門,你的克星主西,千萬別往西邊去。”
倘若徐二狗不是一心急著出城,能稍微停下腳步正眼瞧一瞧對著自己胡攪蠻纏的青年;又或是徐二狗本人不這么缺乏識別人臉的能力,能夠記得自己最近見到過的面孔,那么他就會發現一個驚人的巧合:這個死乞白賴想要為他相面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這些日子頻繁進出光王府為光王看病的大夫——李少賡。
若他的記性再好些,能夠記得三年前見過的人的話,他就會記得,剛才套圈攤位上,打扮得不中不洋的那位攤主卸去臉上滑稽的裝扮后,分明和當時萍水縣衙里的一名捕頭共用一張面孔。那名捕頭就住在美人地,住在陸婉母女的隔壁,他們倆人打過不少次照面。
當然,對于現下的徐二狗而言,這些都是后話了。他對于自己已經陷入的困境一無所知,正如他不知道自己即將面臨的危局。
此刻,李少賡在徐二狗身后吼得拼命,他的話傳過人群順利進到了徐二狗耳中,徐二狗對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半吊子看相人說的話半分也不相信。再說了,西市西市,顧名思義,自然位于長安城的西邊。徐二狗從光王府出來,貫穿西市,到達的最近的城門自然是位于城西的金光門。
出城不往西邊去,難道還舍近求遠地在長安城里亂晃,等著京兆府的人把自己抓起來嗎?徐二狗不屑地嗤了一聲,闊步挺胸,來到了金光門下。
(https://www.dzxsw.cc/book/84539383/28153581.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