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寡婦的想法還真的讓席英雄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他早年心里的結，就是那孩子抱回來后，村里面的風言風語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面對那趙會計的自卑。而放開這些，讓他一直矛盾不堪的，就是老二長得不像他。

        可現在的媳婦的話，讓他如同打開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

        是呀！老二那孩子也不像老趙家的人，更不用說那個趙會計了。其實他原先也有過相信那就是突然間，他們家祖上燒高香了，出來一個白凈的文化人。可現在想一想，孩子就是長得不怎么像父母，也是會像家里其他親戚的。有像舅舅叔叔的，也有像姨姑的。他大哥長得不像爹媽，但是卻和他爺爺幾乎一個模子摳出來的。如果不是他爹是遺腹子，當時還真能鬧笑話。可家里的老人都說，他大哥跟他爹一模一樣。

        現在順著這個思路一想，可不是疑點重重？

        當時要生的頭兩個月，趙喜紅就跟他說有些落紅，擔心孩子不好，想要去醫院。畢竟村醫和這邊的接生婆都覺得有危險。他當時也是擔心，就緊著將人送到了鎮上的醫院里。打了兩三天針說是不錯了，結果沒兩天就生了，說是早產。他當時還擔心，畢竟那會兒他雖然聽了一些亂七八糟的閑言碎語的，可還是愿意相信趙喜紅的。孩子剛出生的時候，紫紅紫紅的，大夫都說不一定能活。結果再去看，就成了一個白凈的。雖然說小孩兒一天一個樣兒的，也沒得這么快的。

        這么一想，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嗖的從炕邊站起來。孫寡婦看著他：“咋了？”

        “我去找趙喜紅去！”

        “你找喜紅姐有啥用啊？”

        “我跟她說道說道，打電話給那個龜孫，讓他明天等著一起去。”席英雄說著就套上鞋要往外走。孫寡婦一聽，腦子一轉知道這事情攔不住，連忙也下炕跟他出去。她拿了鑰匙，朝屋子里的兒子喊了一嗓子：

        “彤彤，你一個人在家媽媽和你爹出去一趟。別出門，看著點家啊！”

        “哎，曉得了！”梁彤應了一嗓子，透過窗戶看著倆人匆忙出去。

        此時趙文山已經用熱水洗了腳，正坐在炕邊一邊用破了洞，三層破毛巾拼成的擦腳布擦腳。低著聲和孫梅說話：

        “晚上光顧著跟你們娘們兒胡攪蠻纏了。都忘了說了。”

        “說啥？”正在鋪炕的孫梅停下手，跪在一邊看著他。

        “嘖！”趙文山側身看向她：“二敏找了一個警察過來接，就在路口八點半的時候過去等。不過我不知道那車到底多大的，夠不夠裝下。我尋思著，若是小車我陪著他們娘三，拉著席二狗那個狗娘草的。你跟著文旦兒他們坐公交過去。你們就在公交站那里等我們，我們弄完了過去找你們。”

        孫梅愣了一下，落下身子：“你跟二敏那丫頭說好了嗎？”

        “路上說了一下，本來想著晚飯說的，結果被繞忘了！”

        “這事兒你還能忘了！”孫梅扔了一枕巾砸在他頭上。下炕準備收拾一下，就聽到外面哐哐的拍門聲。

        “有人敲門，去看看！”她拍了趙文山一巴掌。清脆的響聲帶著掌心的刺痛。她嫌棄的甩了甩手，趙文山抬眼白了她一眼只能無奈的穿上木拖拉板兒走出去。

        “誰啊！”

        “我！”席英雄一嗓子，讓趙喜紅那邊的燈啪的亮了起來。

        趙喜紅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只是披上一件外套就打開門出去了：“席二狗，你是狗慫的不想去了是吧！沒門兒我告訴你！”

        “誰說不想去的！開門，找你有點事兒。”席英雄一臉煩悶的看著孫寡婦，手指戳了戳門：“就這脾氣，你說就這脾氣。哎！”

        孫寡婦聞言笑笑緩聲開口：“喜紅姐，是我們。你開個門，有點兒事兒要說。別隔著門，不好說。”

        “我跟你有啥好說的！”趙喜紅這么說，可趙文山啪嗒啪嗒的過去打開門讓人進來。

        席英雄進來院子，看著她只是披了件衣服，里面穿著白底碎花的背心子。皺起了眉頭：“咋就穿這樣出來，不像個樣子！”

        “我樂意！”趙喜紅抬著下巴懟了他一聲。趙文山嘖了一聲瞪了她一眼：“啥事兒啊？這都要困覺的時候。”

        “是有些事兒，想來問問。”孫寡婦用眼神安撫了一下席英雄，扯了笑臉：“喜紅姐，這事兒不好在外面說，大敞院兒的容易被別人家聽到，不好說。不如，我們找個屋兒說說。”

        孫梅此時站在正屋門口，看著她那樣眼神帶著嫌棄的上下掃了掃：“進來說吧！正好還沒睡，別去擾了孩子。”

        聽她說，席英雄瞥了趙喜紅一眼帶著孫寡婦進了正屋。趙喜紅和趙文山對視了一眼，跟著過去。想看看，這兩口子賣著什么藥。

        孫梅將炕上鋪好的鋪蓋卷起來，讓出地方來讓人坐下。孫寡婦坐在炕上，席英雄干脆找了小板凳，靠著火墻一坐。他身量大，往那里一坐感覺像是蹲著。趙喜紅進去，看著他別扭的樣子轉身出去拿了一竹制的方凳給他。自己抓了那小凳子，挨著自家大哥坐下。

        “啥事兒？如果說是明天你不想去，那不成。我妹子已經把話撂下了，你不去哪兒能行？這本來就是你自己說話不牢靠，弄的現在兩面都不是人的。”趙文山先開了口，趙喜紅雖然下午和他吵了一架可此時兄妹倆看著就像沒有那回事兒一樣。

        徐敏有些不放心，穿上衣服抱著熱水袋過去。剛推開門就聽到席英雄說：“我是為了二娃的事兒來的。當初二娃在醫院生的，也是你們娘家照顧的。我就想問，你們有沒有想過，孩子被換過？”

        他說話直接，這話聽的徐敏的手都黏在門把手上不知該如何做。

        孩子被換過？

        這話別說徐敏聽著愣，就是趙喜紅和趙文山都愣在那里。孫梅更是蹭的站起身：“你啥意思啊？之前不想要孩子，說是別人的污蔑我小姑子。現在又來說我們把孩子給你換了？”

        “嫂子……二哥不是那意思！不是啊！”孫寡婦看著場面不好看，連忙出聲解釋：“就是吃飯的時候說起孩子來。這不是……”她看向趙喜紅，給了對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二哥和喜紅姐之間有一個疙瘩嗎！這喜紅姐說是要做鑒定，不也是因為這個疙瘩嗎？可疙瘩這東西，總是有源頭的吧！總不能無緣無故的，哪兒能那么寸不是？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個什么疙瘩。若是能解開，日后也好相處。就是不能做夫妻了，也得為孩子想一想。孩子不容易，爹媽鬧得老死不相往來好嗎？”

        她這話在理，說話慢悠悠的。雖然趙喜紅不喜歡她，孫梅也有些嫌棄。可說到底，這話實在。趙文山擰著眉：“那你是啥意思？”

        “我問二哥，是個啥疙瘩？二哥說，是當初出去給人家木匠幫工，那時候喜紅姐又有了二娃子。結果村里面風言風語的，說是有相好的找喜紅姐了。”她看著想要說話的趙喜紅連忙陪上笑臉：“這事兒不是常見的嗎？喜紅姐你也別著急，我這人說話慢。但你得讓我把話說完。二哥啥性子你也明白，讓他說怕是要跟趙大哥吵起來。”

        她說完笑笑，雙手交疊的按在膝蓋上：“二哥那時候有點懷疑，男人麻！正常！可之后，二娃子出生一看，好家伙家里就沒有那么白凈的孩子。你想啊！他能咋想？想說出來吧……又沒憑沒據的。不說出來，這事情窩在心里一年兩年的。就成了疙瘩。這疙瘩大了，就差一把火了。這不是被我點著了嗎！”

        “唉！”她朝趙喜紅歉意的笑笑：“我這么一聽，就覺得不對勁。我是了解喜紅姐的，她干不出那等事兒來。可二哥這心頭里面又疙瘩，他一個老爺們兒的又不能去打女人不是？”

        趙喜紅聽她這么一說，猛地瞪大了眼睛看著席英雄。席英雄干脆側過頭不去看他。看他這樣兒，趙喜紅又沒好氣的哼哧了一聲：“然后呢？咋就說二娃兒抱錯了呢？”

        “喜紅姐，你自己想一想。都說男孩兒像媽，女孩兒像爸。那二娃子白凈漂亮的，像咱們兩家人嗎？”

        “可……”孫寡婦這話，如同警語一樣敲打在在場的人心里。趙喜紅擰著眉頭：“就是白一些，咋就不是了？可還有不像父母像長輩的啊！”

        “長輩……”孫梅張了張嘴：“也不像啊！”

        “哎喲！”孫梅拍了一下大腿：“你不說我還沒想過，你這么一說……還真是。老頭子，你自己想一想。喜紅那二娃子，咱們兩家像誰家的？都說外甥像舅，他哪個都不像啊！當初說是男生女相的，我還沒細想。”

        “是吧！”孫寡婦點點頭：“我跟二哥這么一說，二哥也覺得不對勁兒了。”

        “當初那孩子說是要治病，紫紅紫紅的。過了兩天我拿著東西去看，就白凈的了。看著跟老大生下來的時候差不多。你說這是早產，不到月份。七活八不活的，可咋能兩天就脫胎換骨了？”席英雄的話，也讓趙喜紅坐在那里不動了。

        她是沒看到孩子的，等月子完了才第一次抱到孩子。想到這里，她看向自家大嫂。當時前前后后的，都是自家大嫂幫著弄的。

        孫梅左右看看也是一臉不解：“那孩子當時要在醫院保溫箱的。不讓動，只是隔著窗戶看了看。可剛生下來的時候，的確是紫紅紫紅的。小貓崽兒一樣，都沒得哭聲。大夫說，怕是活不了的。你大哥當時找人借了九百多，全壓醫院了啊！”

        “那是讓人抱錯了？”趙文山不愿意相信這個答案。畢竟是花了三百多才救回來的孩子。養的精細一些，不當日曬不當活兒的長得白凈一些也是正常。可仔細想一想，那孩子還真沒和兩家誰長得像的。小時候只覺得可能是集合了父母的長處長的。可現在想想……是有些不對了。

        “所以我們才過來，想跟你們商量一下，明兒喊了二娃子一起去做一下檢測。錢我們掏，總不能讓一個孩子掏這個錢不是？再說，要是真的抱錯了也好去找找咱自家的孩子到底在哪兒不是？總不能養了個不知道哪兒的王八蛋的，自己孩子還不知道在哪兒受罪。就是生是死，也得有個消息的。”

        孫寡婦一番話說的合情合理，徐敏推開門：“問題是，二哥愿意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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