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九章 門沒關(guān)
還有我……
暮頃璃仿佛只聽到了三個字一般，還有他，在這里，還有他。
夜洛寒無法忽略心里對她的擔(dān)心，這些天所看到的她，讓他開始懷疑，她真的能做到她想做的嗎？他不禁想，以前的這八年，她到底是怎么樣活下來的？
他更擔(dān)心，未來的三年，她痛苦跟累的時候，會放棄，會倒下。
所以，他給了她希望。
只有希望才能讓人堅持，他愿意成為她的希望，也希望能夠成為她的希望。他愿意給她要的，在這一刻，入宮請旨賜婚，似乎并不只是為了將來能有臨渝國的支持，還有因為她這個人。
“其實，我殺過人。”暮頃璃突然說。
夜洛寒看著暮頃璃，沒有出聲，等著她繼續(xù)說完。
“十歲那年，被關(guān)的第三年。那天皇弟想喝水，可是宮里的熱水已經(jīng)沒了，皇弟便說要去宮中后院的井邊打水。那天剛好母妃生病，我照顧著母妃吃藥，一時走不開，便就讓他過去了。等母妃喝完了藥，都不見皇弟回來。我心里擔(dān)心，立即去后院找他。到了后院竟發(fā)現(xiàn)平日里跟在皇弟身邊照顧的內(nèi)侍居然將從身后將皇弟打昏。他可是入了宮便在母妃宮里，從小跟在皇弟身邊的，他怎么能傷害皇弟？”
“然后呢。”
“接著我便看到他吃力的皇弟抱起，看著他向水井的方向走去。”暮頃璃不解而又憤怒的看著夜洛寒，“那也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而已，為什么能如此狠心的對皇弟？”
“我不敢直接出現(xiàn)，我怕他被發(fā)現(xiàn)后，狗急跳墻，連我也會被他扔到井里。我隨手拿起一邊的棍子，將他打暈了過去。然后，將皇弟背了回去。”
“你饒了他一命？”夜洛寒不贊同的皺眉。
“從那以后，我?guī)缀跆焯旄诨实艿纳磉叄桓曳珠_半刻，甚至是睡覺，我都找理由的讓他搬到我的房間。可即便是在我的房間里，我都不放心，我不敢睡覺，我怕一睡著，守在外面的內(nèi)侍就會進來將皇弟抱走。太累了，真的太累了，夜里我為了不讓自己睡著，甚至用針扎自己，我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弟弟，不敢眨眼。可是，真的太痛苦了，我好累。”
夜洛寒的眼眸微沉，雙手背于身后，他擔(dān)心自己會忍不住的上前擁她入懷。
“第二天的晚上，我就已經(jīng)堅持不住了。那一晚，我還是睡著了。我做了個夢，夢里我沒有及時趕到，沒有將那個內(nèi)侍打暈。更沒有救回皇弟，皇弟被扔下了井里。”暮頃璃后怕的雙手緊握成拳，置于胸前，“我被這個惡夢嚇醒了。醒來后，我發(fā)現(xiàn)皇弟不見了。我驚慌失措，我快瘋了，肯定是那個內(nèi)侍帶走了皇弟。井！或許，皇弟已經(jīng)被他扔下了井里。我瘋了一般的走到后院，沒有人。我向那深不見底的井看去，除了一片漆黑，我什么也看不到。我好怕，怕的渾身發(fā)抖。”
看著暮頃璃全身因回憶的恐懼而不受控制的抖了起來，夜洛寒終還是忍不住的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伸手，握住了她緊握在胸前的手，明明已經(jīng)是初夏，她的手卻冷的像冰一般。
一股淡淡的暖流從手部傳來，驅(qū)散著她心里的恐懼。
她抬頭，面前的男子溫柔的看著她，“一切都過去了，你皇弟沒事。”
是啊，她皇弟沒事，來夜璽國前，皇弟還說，等她回去呢。
“我站在井邊，根本不知道該做什么。我想順著打水的繩子下去，看看皇弟在不在下面。可是，我怕我上不來。”暮頃璃道，“我不怕死，但是我怕我死了以后，母妃也沒人保護了。她那么軟弱，那么需要人照顧。”
“在我快要瘋了的時候，皇弟在我的身后出現(xiàn)了，他問我‘皇姐，你是不是也渴了？’。我回頭，看到一身單薄秋衣的皇弟站在那里，而他的內(nèi)侍則站在他的旁邊。我飛撲過去，將他緊緊的抱在懷里。我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來，我真的以為，以為我要失去了他。”
握著自己的手又緊了幾分，暮頃璃的心神莫名的安定了些。
“后來，我才知道，皇弟只是內(nèi)急起夜出恭。可是我卻因此而嚇的失了魂。”暮頃璃的眼睛里慢慢的泛出狠冽之色，“我不能再這樣擔(dān)心受怕下去了。其實，只要他死了！我就不用這么害怕了，只要他死了，我就可以好好的睡覺，只要他死了，皇弟也不用被我看的這么緊，只要，只要他死了，我就不用這么累，這么痛苦了。”
夜洛寒終是沒有忍住，輕輕的將暮頃璃擁入懷中，“別說了。”
可是暮頃璃卻沒有停下，她雙手緊緊的抓著夜洛寒的雙臂，“我殺了他，我用他想殺死皇弟的方法殺了他。我將他，扔下了井里。從那以后，我每天不再喝水，我怕哪一天沒水了，皇弟要去后院喝井里的水。”
“可以了。”
“起初，皇弟四處找他，母妃見皇弟著急，也跟著一起找。我明明就知道他在那口井里，卻還裝作什么事也沒有的，跟著他們一起找。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人始終找不到。時間一天天的過去，慢慢的便有味道從井里傳來，皇弟跑了過去，然后看到了浮在水面的內(nèi)侍，嚇昏了過去。他嚇的大病了一場，后來，他再也不去后院了。而我找機會將后院封了起來。母妃跟皇弟都以為，我是因為皇弟才封的那后院，其實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因為自己，是我自己害怕。”
“暮頃璃，可以了。”這樣的過去，說一次，她便要再經(jīng)歷一次那時的痛苦跟掙扎。
“夜洛寒！”暮頃璃緊抓著夜洛寒的雙臂，抬頭緊緊的盯著他，“我可以，我可以保護好母妃跟皇弟，我可以查清楚八年前的事情，我可以給他們一個安穩(wěn)的人生。”
夜洛寒微瞇著眼睛，“我沒說你不可以。”
“你不相信我。”暮頃璃心里哪里不明白，“這些天，你一直都在懷疑我。你不相信我能做到，你覺得我懦弱，覺得我沒用。”
夜洛寒搖頭，“我沒有覺得你懦弱。”
“你有！”暮頃璃微怒，他的質(zhì)疑讓她很生氣，“你不相信我可以，你先前說我若是不狠，別說是三年就是六年也做不了自己想做的。剛才，你又說這三年里我會痛苦，會累，會想要放棄。我不會放棄！在一切都真相大白，確定母妃跟皇弟有個安穩(wěn)人生之前，我是不會放棄的！”
夜洛寒看著生氣的暮頃璃，突然有些語結(jié)，她怎么有些無理取鬧了呢？
先前說她不狠，只是想告訴她，有的時候不必要的善良只會害了自己，提醒她該狠就狠一些。現(xiàn)在說怕她痛苦跟累，還有放棄，只是希望給她一個希望，一個允她美好生活的希望。
該聽的不聽，怎么就屈解成她自己想的呢？
夜洛寒有些無奈：“我沒……”
“你有！”暮頃璃見他還要否認，更氣了，“你明明有！”
夜洛寒嘆氣，點頭，“我承認，我是有過一些懷疑。不過，那也都是正常的，你……”
“我能的。”暮頃璃像是想要從夜洛寒這里得到一種肯定一樣，“我一定能的。”
看著她固執(zhí)而又堅定的模樣，夜洛寒點頭，“恩，我相信你能。”
“真的？”
夜洛寒再次點頭，“真的。”
聽到他的保證，暮頃璃心里突然就變的開心起來，好像因為他的相信，她回到臨渝國所要面對的一切都會變的不再那么困難。
夜洛寒從來都不愿意多解釋什么，對于無關(guān)重要的人來說，解釋只不過是浪費他的時間罷了，可是，他現(xiàn)在卻想跟暮頃璃解釋，“如果非要說是不相信你，倒不如說是我”夜洛寒停頓了下，他從不知道，原來說話也會這么困難，“擔(dān)心你。”
暮頃璃錯愕的看著夜洛寒，一雙緊抓著他雙肩的手還未放下，而在這一刻，她才發(fā)現(xiàn)，她在夜洛寒的懷里。
“你要做的事情不允許你善良，猶豫跟害怕。”夜洛寒只能用說話來掩示自己的不自在跟那一絲絲，不好意思。
暮頃璃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夜洛寒，“你說你擔(dān)心我？”
這個女人，怎么回事？重點是他后面說的那句話好嗎？
“所以如果你真的決定要做，就必須拋開對敵人的善良，讓自己……”
“你是說你擔(dān)心我吧。”暮頃璃又道。
這女人？
夜洛寒有些后悔，他為什么要跟她說這么多？可是看到暮頃璃帶有期待追問的眼神，他最后只能選擇了投降，他點頭，“恩，是的。”
暮頃璃從來沒有這么開心過，除了母妃跟皇弟以外，從來沒有人關(guān)心過她的死活，更沒有人會擔(dān)心她。
原來，有一天，她也會被別人入在心里擔(dān)心著。
“你……”
“夜洛寒，謝謝你！”暮頃璃一把擁住夜洛寒，靠在他的懷中。
謝謝他對她說出這樣的話，謝謝他可以讓她依靠，謝謝他愿意相信她。
不管他喜不喜歡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對他來說，她是會被擔(dān)心的，這就夠了。
“二哥，暮公主在不在……”
兩人同時轉(zhuǎn)身回頭，話未說完的夜思天站在門口處，一臉驚訝的看著兩人。
暮頃璃忙逃一般的拉開跟夜洛寒的距離。
夜思天無辜的指了指門，“門，沒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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