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葉站在路邊，臉上掛著那抹風輕云淡的微笑，直到車子的尾燈消失在道路的盡頭，他才斂去臉上的笑容，眼眸中隱隱伏著一絲寒光。

        顧葉輕描淡寫地瞟了一眼斜上方八點和十二點鐘方向的攝像頭，轉過身雙手插兜，踩著月光閑庭信步地沿著林蔭小道往外走。再一轉眼人就消失不見了，至此所有的監控攝像頭里再也沒出現過他的身影。

        當顧葉再次現身時，已經換上了一身黑色員工制服，鼻梁上架著一副啤酒瓶底厚的眼鏡遮住上半張臉。他低著頭，搭攏著肩，看起來就像是臨時在這里兼職一天的服務生，手里端著一個空托盤，不起眼地穿過忙碌的后廚往宴會廳方向走去。

        這時，不遠處迎面走來一個人，正是老管家吳叔。顧葉鎮定自若地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自然地往邊上挪了一步，趁著吳叔和別人說話的功夫拉開邊上一間房間的門閃身躲了進去。

        顧葉側身貼在門背上聽外面的動靜，背后突然傳出一個男聲，“你是…？”聲音戛然而止。

        對方誰字還沒說出口，嘴就已經被顧葉一把捂住，整個人直接被壓在了后面的一排員工更衣柜上。

        顧葉借著頭頂昏暗的燈光看清了眼前的人，眼底閃過一絲意外。王洛陽睜大了一雙小鹿眼，驚慌失措地看向眼前突然闖進來的黑衣人，接著眉頭一皺，眼里透出幾分疑惑和不確定來。

        顧葉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抵在唇邊，對他比了一個“噓”的手勢。王洛陽乖巧地點點頭，捂在嘴上的那只手緩慢地放了下去。

        王洛陽重新找回了呼吸，小口喘著氣，悄聲問道：“葉哥？你這是要做什么？”

        “你怎么會在這里？”顧葉低頭掃了眼他身上的員工制服，隨口反問。

        “我來這里兼職一天。”王洛陽老實回道。

        “誰介紹你來的？”顧葉問得隨意，向后退開身，踱步到門邊，輕輕拉開房門往外張望。

        “吳叔。”王洛陽躡手躡腳地走到他身后，學著他的樣子往門縫外瞧，“葉哥，你怎么穿了服務生的衣服？你不是顧家的二少爺嗎？”

        “打算給我爸來個生日驚喜，你要替我保密。別告訴任何人今天見過我，知道嗎？”顧葉抬手揉了揉王洛陽的腦袋，對他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王洛陽識趣地沒再追問下去，“那葉哥我先出去工作了。”

        “去吧。”

        王洛陽拉開門走了出去，他走到吳叔面前詢問自己具體負責什么工作，他的站位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正好擋住了吳叔的視線，得以讓顧葉順利過去。

        顧葉手里端著托盤，上面放著幾個空的酒杯，低調地避過所有人的視線，輕車熟路地穿過宴會廳，將手里的托盤隨手放在了邊上高腳吧臺桌上，悄無聲息地上至二樓，潛入了盡頭的一間書房。進門前顧葉往外看了一眼，目光掃過空蕩蕩的走廊，然后謹慎地回手帶上門。

        這間書房正是顧華陽上次找他談話的那間，顧葉面無表情地站在一副油畫前，像是一個在秘密執行任務的間諜，從口袋里拿出一副一次性的黑色醫用手套，手法嫻熟地戴到手上，兩指按下畫框的一邊。咔噠一聲，畫框的一邊從墻上彈了出來，打開里面是一個嵌入式的保險箱。

        顧葉伸手摸向畫框內側上方一角，從上面取下一個微型攝像頭，放進上衣口袋，接著不假思索地按下密碼成功打開保險箱。

        保險箱里東西不多，分上下兩層，上層堆滿了現金，下層只有幾份文件。顧葉拿出文件，一邊快速翻看一邊用手機拍照記錄。

        就在這時，門外由遠及近地傳來兩個人的腳步聲，顧葉神色微變，將手里的文件原封不動地放回保險箱內，關上保險箱，快步走到書房外面的露臺。

        就在顧葉反手關上陽臺玻璃門的同時，書房門被人從外面一把推開，一股過堂風擦著顧葉的指尖而過，輕微地帶起窗簾的一角。顧葉身子緊貼一側的墻壁，掩在窗簾后面。

        顧清遠和周柯景一前一后走入書房。顧清遠手里拿著酒杯，兩頰泛紅，腳步輕浮地走到書桌邊，轉身靠坐在桌上，一雙眼眸里帶著些許醉意望向面前神色冷淡的周柯景。

        周柯景在進門的那一瞬就注意到露臺的窗簾微微晃了一下，眉頭微蹙，目光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露臺再落回到顧清遠的臉上，一股淡淡的雪松與檀香木交織在一起的香水味，絲絲縷縷地嗅入鼻中，這味道他再熟悉不過了。

        “你今天本來是打算和顧葉一起出席晚宴的？”

        顧清遠的聲音打斷了周柯景的思緒，他暫時收起心中疑慮，眼神疏離淡漠地回看向顧清遠，“你是怎么知道的？”

        顧清遠喝了一口酒，冷笑一聲，“有人給我發了你們兩人的照片。”

        “誰發給你的？”周柯景往邊上走了兩步，顧清遠的視線情不自禁地追著他的身影而動，身子下意識地又往右偏了偏，整個人背對著露臺。

        顧清遠搖了搖頭，“不知道，網絡號碼。”

        “所以你才讓伯母打了那通電話，讓他不要過來。”周柯景說話的語氣平靜如常，卻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氣勢。

        “是。”顧清遠毫不示弱地對上他的目光，回答地極其干脆。

        周柯景冷眼看著他，“為什么？”

        “為什么？”顧清遠重復著他的話，突然低頭笑了起來，眼神逐漸變得瘋狂起來，他將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把酒杯重重地摔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他借著酒勁把積攢在內心深處的情緒一股腦地都宣泄了出來，“你居然問我為什么？周柯景！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場合？你居然想帶著一個私生子出席我顧家的生日宴會？！你有沒有顧及過我們顧家的顏面，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今天這么做了，就是當眾打我顧清遠的臉，我以后還怎么在這圈子里混？！我顧清遠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你醉了。”周柯景冷下了語氣，臉上的表情紋絲不動。

        “我沒醉！我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清醒！”顧清遠一把抓住周柯景的胳膊，紅著眼眶顫聲質問：“周柯景，在你心里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這個問題一問出口，躲在簾子后面的顧葉目光一動，他偏過頭，視線穿過窗簾的縫隙望進書房內，在定睛的一瞬，正好迎上一道視線。

        周柯景一雙眼睛緊盯著他，目光灼灼，就像是個老謀深算的獵人，設下陷阱放上誘餌，耐心地隱藏在暗處，等待著他這只笨兔子自投羅網。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碰撞在一起，顧葉目光閃爍了一下，倉皇地躲回了簾后。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再次被人推開，顧夫人見到兩人時臉上的表情僵了一瞬，不過很快恢復如常，對兩人道：“清遠，原來你在這！小景也在呢。”

        “伯母好。”周柯景禮貌地回道。

        顧夫人笑容還是有點僵硬，“好好好。”轉頭看向自己的兒子，催促道，“我找了你半天，快出來，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知道了，媽。”

        三人出了書房，房門關上，顧葉靠在墻上長舒了一口氣，他轉過身，手剛搭在玻璃門的把手上，正對面的房門又一次被人推開。

        周柯景去而復返，他反手關上房門，單手插著褲兜，嘴角掛著興師問罪的笑，锃亮的皮鞋踩在實木地板上，一步一步都像是踏在了顧葉的心尖上。周柯景將顧葉逼到了露臺圍欄邊，一只意大利純手工制作的皮鞋鞋頭強勢地抵在了那兩只銀灰相間的球鞋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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