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這一日,緊跟其后的世家公子們,有幸得見向來溫雅尊貴的太子殿下,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難看至極。
“實在抱歉啊,太子殿下。”沈青琢抬手掩唇,語氣略含歉意道,“臣,暈馬。”
言下之意,即便我真吐了你一身,那也是你自找的。
“你——”蕭逸宸氣到語塞,眼見越來越多的人到達獵場外圍,只能黑著臉拂袖而去。
這時,裴言蹊從馬上一躍而下,走到沈公子面前,語氣關心道:“你沒事吧?”
蕭慎立即警覺地一把攬住先生,眼神中流露出濃濃的排斥感。
沈青琢輕拍他的手,又沖裴少傅禮貌一笑:“多謝少傅關心,并無大礙。”
裴言蹊瞥了一眼太子殿下怒氣沖沖的背影,再三斟酌后,隱晦地提醒道:“三公子,太子殿下是念舊之人。”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沈青琢淡淡回道,“青琢亦是如此。”
裴言蹊不再多話,拱手告辭后,快步追上了太子殿下。
“先生。”蕭慎轉過身,用自己的身體嚴嚴實實地擋住先生的視線,“人走遠了。”
沈青琢屈指彈了一下他的額頭,“你對裴少傅的敵意,太明顯了。”
蕭慎下意識反駁:“我沒有!”
沈青琢輕笑:“嘴巴撅得都快能掛油瓶了,還說沒有?”
蕭慎眉眼耷拉,壓低了嗓音回道:“他曾經讓你不要我。”
沈青琢回想起幾年前的那一日,裴少傅特意去霽月閣勸他及時抽身,卻不小心被小徒弟逮了個正著。
他微微挑了挑眉:“這么記仇啊,那你記不記先生的仇?”
畢竟在他穿過來之前,原主就已經折騰了好幾個月,按照小徒弟這記仇的性子……
“為什么要這樣比?”秀挺的眉皺起,蕭慎生氣地拔高了嗓音,“旁人是旁人,先生是先生,沒有可比性!”
“好了好了,是先生錯了。”沈青琢怕引來旁人圍觀,干脆裝起了柔弱,“哎呀,頭還是好暈哦……”
少年果然上當,滿臉緊張地扶住他,試探道:“不然,還是我抱先生進去?”
沈青琢:“那倒也不必……”
此次圍獵持續三日,眾人到達獵場后,入住事先安排好的營帳暫做修整,等待次日的狩獵大賽。
大雍皇室一向重視騎射之術,春蒐歷來是皇帝考察皇子王孫們是否合格的重要渠道。同時,皇帝也會通過射獵的表現考核武官將士們的能力,提升或黜降,取決于光熹帝的一念之間。
因而,參與圍獵的眾人都卯著渾身的勁兒,準備在光熹帝面前一展能力。
翌日一早,天色尚未破曉,參與圍獵的諸位便走出營帳,以光熹帝為中心,自兩翼撒開包圍圈,馳逐野獸之戰正式拉開帷幕。
去年秋狝時,三皇子以一只通體雪白的狐貍險勝太子,拔得圍獵頭籌。今年,太子殿下一開始便積極投入獵殺中,誓要奪回第一。
世家公子和三大營的將士們緊緊跟隨太子殿下的馬匹,太子每射下一只野獸便爆發出一陣叫好聲,再由專門的侍衛將其射殺的動物送回主營陳列。
蕭慎則自由地縱馬馳于林間,停下后瞄準了一只小兔子,拉弓放箭,看起來架勢十足。
然而這一箭卻放了個空,小兔子受驚后,飛快地竄進了灌木叢。
“哈哈哈哈!”四周傳來一陣哄笑聲,五皇子蕭景睿更是笑得前俯后仰,“七弟,好箭法啊!”
蕭慎瞥了他一眼,也不生氣,一聲不吭地策馬往另一頭去了。
今日出發前,先生特意叮囑他不可逞一時之勇,無非就是要他繼續裝慫裝孬。
這是他的強項。
大半日過去后,王公貴族們陸陸續續返回主營陣地,有的人收獲頗豐,有的人提著仨瓜倆棗,盡數擺放在光熹帝面前。
光熹帝身披氅衣,清點了太子的獵物數量后,滿意地頷首,忽然問道:“七皇子呢?”
“父皇,我在這兒。”蕭慎費勁地從一個角落外擠了進去。
“咳咳……”光熹帝咳嗽一聲,“你今日獵了幾只野獸?”
“回父皇的話,兒臣獵了一只雀兒。”蕭慎將背著的手伸到前面來,掌心里躺著一只死去的小雀。
“噗——”圍觀者忍不住發出嘲笑聲。
光熹帝失望地搖了搖頭,又道:“罷了,你頭一次參加圍獵,經驗不足情有可原,明日和你太子哥哥好好學一學。”
蕭逸宸心中冷笑,卻溫聲回道:“父皇放心,明日兒臣一定會認真教導七弟狩獵之道。”
晚宴食材是白日里獵殺的野味,斟美酒,燃篝火,大鍋中燴煮香噴噴的鹿肉湯,光熹帝親自操刀切割鹿肉,賞給今日圍獵表現勇猛的王公大臣。
沈青琢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似專心于面前的食物,實則一直暗中關注元妃的動向。
原書中并未詳細描寫這場刺殺,但他猜測,在皇宮中養病的皇后應是幕后主使。不過經由他一番蓄意刺激,太子黨極有可能會提前動手,春蒐便是最好的時機。
但這兩日,元妃和光熹帝始終形影不離,禁軍嚴防死守在光熹帝身側,刺客要動手,只能等元妃落單時。
沒過多久,元妃覆在光熹帝耳畔說了兩句話,便起身先行告退。
兩名帶刀錦衣衛,一左一右護送她回不遠處的御營。
沈青琢不動聲色地撤離宴席,退至外圍后,徑直走到錦衣衛指揮僉事薛士杭身前,喚道:“薛大人。”
“沈公子?”薛士杭正和錦衣衛的兄弟們大口喝酒吃肉,聽聞一道清亮好聽的嗓音,不由怔了怔,“三公子不在御前,怎么到這兒來了?”
沈青琢微微一笑:“薛大人,借一步說話。”
薛士杭猶豫片刻,放下酒壇子起身,“不知三公子有何指教?”
沈青琢引著他往元妃離開的方向走,低聲笑道:“薛大人,今日戰況如何?”
薛士杭是薛侍郎的親弟弟,即是當初在御書房里,沈青琢隨手扶了一把的那位戶部侍郎薛巖。
“嗐!”一聽這話,薛士杭臉上登時浮現出煩躁的神情,“別提了,今年圍獵輪到三大營操辦,錦衣衛都被安排輪班巡查御營,壓根就沒機會進獵場!”
“原來如此。”沈青琢輕笑一聲,又道,“不過這也未必是壞事,畢竟錦衣衛肩負著圣上的安危。”
薛士杭嗤了一聲:“圣上白日里都在獵場中心,哪兒輪得到我們錦衣衛上場保護?”
“說到這里。”沈青琢腳步停頓,“我適才見元妃娘娘先回了御營,身旁就只有兩個錦衣衛,安全嗎?”
此處已接近御營,只有一隊錦衣衛正在巡邏,禁軍和錦衣衛大部隊都聚集在光熹帝四周。
薛士杭也停下腳步,疑惑道:“錦衣衛就在不遠處,有何不安全?”
“薛大人。”沈青琢壓低了嗓音,“元妃的安危很重要,倘若娘娘腹中懷的是位小皇子……”
薛士杭茫然道:“三公子的意思是?”
沈青琢雙目緊緊盯著御營,輕聲回道:“我的意思是,薛大人保護好元妃娘娘,遠比在獵場上廝殺幾只野獸重要得多。”
薛士杭的酒霎時清醒了幾分,右手下意識摸向腰間別著的繡春刀。
就在這時,草地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聲,像是有什么東西正貼著草皮在行動。
下一瞬,幾道黑影鬼魅般出現在御營外,悄無聲息地抹了幾個巡邏的錦衣衛脖子。
這下,薛士杭的醉意徹底消散了,當即釋放出錦衣衛特制的穿云箭信號。
與此同時,刀刃雪亮的繡春刀出鞘,他飛身上前和刺客纏斗起來。
然而薛士杭以一敵五,并不輕松,其中一個刺客趁機躥進了御營,沈青琢來不及多想,迅速跟了進去。
“來人!來人啊救駕!”元妃正捂住肚子尖叫著四處躲避,但刺客目的明確,劍刃徑直朝她的腹部刺去。
“大膽刺客!”沈青琢厲聲喝斥道,“你可知你刺殺的是什么人!”
刺客微微一頓,露出的眼睛暼了他一眼,又繼續提劍朝元妃刺去。
電光火石之間,沈青琢身體動作快于大腦思維,飛身撲過去擋住了跌落在地的元妃。
“噗嗤”一聲,利劍刺進他的手臂,頓了片刻,又“刺啦”一聲拔了出去。
“三公子!”堪堪解決了四個刺客的薛士杭沖進來,二話不說,鋒利的繡春刀兇猛地砍向黑衣刺客。
刀劍相撞,刺耳的錚鏘聲扎進耳膜里,沈青琢忍住右臂上傳來的劇痛,高聲喊道:“留活口!”
話音剛落,薛士杭一刀砍中刺客的小腿。
沈青琢轉過身,厲聲道:“卸了他的下巴!”
說時遲那時快,薛士杭閃電般出手卸了刺客的下巴,阻斷了他咬舌或吞藥自盡的可能性。
這時,趕到的錦衣衛將御營團團包圍,光熹帝掀開營帳,大步踏進來,焦急地喚道:“愛妃!愛妃你在哪兒?”
“皇上……”元妃滿臉驚惶,披頭散發地癱軟在地上,繁復華麗的宮裙下一灘血蔓延出來,“救孩子……快救救、救救我的孩子,皇上……”
“太醫!宣太醫咳咳咳……”光熹帝怒極攻心,一時間咳得驚天動地,身側的內侍連忙一把攙住他。
營帳內一片混亂,沈青琢默默退至門外,從袖中抽出一方手帕,低頭用牙齒咬著系住了手臂。
“先生!”剛系好手帕,一道沙啞劈開的嗓音如驚雷般在耳畔炸響。
沈青琢下意識抬眼,撞進一雙赤紅的眼眸里。
殷紅的鮮血順著手臂汩汩往下流,映在少年澄澈的眼底,瞬間將黑曜石般的眼瞳染成一片猩紅。
短暫的靜止后,少年如一道利箭般向他彈射奔來,卻又在距離他幾步遠的地方,猛地停下了腳步。
沈青琢面色勝雪,唇色蒼白,但還是對小徒弟笑了一下:“先生沒事……”
“咚”的一聲悶響,蕭慎雙腿一軟,竟直直跪在了他面前。
沈青琢一怔,只見少年的眼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通紅,而后,大顆大顆滾圓的淚珠自眼眶中撲簌簌掉落,如同一串斷了線的珍珠,砸在地上。
無論是三年前初見的小狼崽,亦或是三年后意氣風發的少年,他會撒嬌賣乖,會裝可憐博同情,但他從未這樣傷心欲絕地落下眼淚。
插科打諢的話堵在嗓子眼,沈青琢不由嘆息一聲,俯身摸了摸少年的后腦勺,輕聲哄道:“乖了,先生這不是好好的——”
蕭慎一點一點抬起顫抖如篩的手,倏然一把緊緊抱住了他。
用力得好像一撒手,就會失去全世界。
“沈青琢,我真的……”少年在他懷中哽咽到語不成句,“不能沒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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