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空氣有那么一瞬間是凝滯的,沈青琢望著小徒弟黑沉沉的眼睛,沒來由地生出一點心虛。
“咳咳……”沈公子抵唇咳嗽了兩聲,“那什么……”
“他是誰?”蕭慎先發制人,指著跪在地上的小太監問道,“為什么我從來沒見過他?”
沈青琢一時語塞,他還真不知道新上任的暗衛叫什么名字,總不能還叫他刺客吧?
于是,他轉過頭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暗衛:“我沒有名字。”
“胡說!”蕭慎瞪著他,厲聲質問道,“你到底是誰,來這里做什么?”
他從來沒有無緣無故對一個人產生如此敵意,只是在他進門的一霎那,竟然看見先生正彎腰俯身摸這人的臉!
他的胸腔中瞬間涌起一股出離的憤怒,先生從來不會摸除了他以外的人,先生怎么可以這樣親昵地摸其他人的臉?
“好了,我來說吧。”沈青琢言簡意賅地解釋道,“這是我新收的暗衛。”
蕭慎:“什么暗衛?”
沈青琢再次轉向暗衛,“這是七殿下,你的另一個……主人。”
暗衛毫不猶豫地回道:“是,主人。”
“我不需要什么暗衛。”蕭慎板著一張俊美的臉,“他什么來歷,先生查清楚了嗎?”
沈青住:“嗯……”
他選擇先去把門關嚴實了。
暗衛面無表情道:“我已經死過一次,從今往后,我只認主人。”
蕭慎眉頭一皺,正準備繼續質問,卻被先生拉到了一邊。
“我跟你說實話,你要保持冷靜。”沈青琢拉著小徒弟的手,提前安撫,“可以做到嗎?”
蕭慎直覺他要說的不是什么好事,但還是梗著脖子應道:“好。”
沈青琢:“你還記得元妃刺殺案的那個刺客嗎?當時我在審訊他時,承諾只要他供出幕后主使,便會放他出去。”
“這跟我們現在說的事,有什么關系?”蕭慎不解地看著他。
“別急,關系馬上就來了。”沈青琢不緊不慢道,“因為我答應過放他走,所以后來,我就在詔獄里找了個將死的囚犯,替代了他。”
蕭慎越聽越不對勁,忽然靈光一現,“是他!”
沈青琢點頭:“事關重大,這件事只能我們三個人知曉。”
蕭慎咬了咬后槽牙,倏然掙開他,兇猛地撲向地上跪著的暗衛,狠狠一拳將他打倒在地。
長期訓練出的本能使他想要還手,但腦海中響起方才主人說的話,暗衛只能一動不動地,硬生生挨下了這一拳。
一側臉頰迅速變腫,牙齒咬破了腮幫,血跡順著唇角流出來。
“小七!”沈青琢反應過來,一把抓住了少年的胳膊,“不要動手!”
“他傷了你!”蕭慎回身,難以置信地低吼道,“他害你半個多月都疼得睡不好覺,你竟然還護著他!”
沈青琢被吼得怔了怔,不由回憶起春蒐遇刺的那天,少年跪在他面前哭得那樣傷心,害怕得整個人都在顫抖。
思及此,沈青琢軟下嗓音,輕聲解釋道:“他在詔獄中已經受了十八般刑罰,足以抵消他刺我的那一劍。”
蕭慎薄唇緊抿,眼底墨色翻涌,“那也不記行!”
誰傷了先生,千刀萬剮死不足惜!
“你聽我說,小七。”沈青琢正色道,“在這樁刺殺案中,他連馬前卒都算不上,只是太子黨用來殺人的一把劍,用完了便可隨手丟棄。”
蕭慎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兩下,沒應聲。
“很久以前,先生與你說過,在這所皇宮中,很多人皆是生死不由己。”沈青琢握住少年尚顯單薄的肩,耐心地引導他,“我無辜挨了一劍,我心里不惱火嗎?可我不會將怒氣發泄在這小小的刺客身上,因為我能找準真正的敵人。”
一番話下來,憤怒的少年逐漸找回離家出走的理智。
沈青琢松開手,“他愿意為我效命,報答我的救命之恩,而我們正值用人之際,所以我就留下了他。道理就這么簡單。”
許是“我們”兩個字,將遠近親疏界限劃分得很明確,少年僵硬的身體放松了一些,妥協道:“他留下可以,但必須通過我的考驗。”
沈青琢輕笑一聲,應道:“可以呀。我說了,你也是他的小主人。”
蕭慎又怒道:“我不小了!”
“好好好,你很大,超大。”沈青琢敷衍地點點頭,又去探查暗衛的情況。
兩人說話時,暗衛一直坐在地上,連唇角的血都沒擦。
沈青琢俯身遞出一只手,“起來吧。”
暗衛愣愣地盯著他的手,剛準備搭上,一道殘影閃過,他被生猛的力道強行拽了起來。
“少裝可憐。”蕭慎沒好氣地松開手。
裝可憐是他在先生面前的特權,誰也不能搶走。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蕭慎便如同一只忠誠看家護院的小狗狗,一有空便守在先生身側,以防那該死的刺客有什么異心。
不過,暗衛將“暗”字詮釋到了極致。他始終隱在暗處,像一道真正的影子,只要沈青琢不叫他,他便不會出現在主子面前。
沈青琢覺得很省心,越來越滿意自己當時將暗衛留下來的決定。
與此同時,他也開始籌劃培養真正屬于自己的勢力。
對于他這個弱不禁風的“空降兵”,圣上面前的“大紅人”,北鎮撫司的錦衣衛們明面上不敢對他表達不滿,背地里估計不知罵了他幾回。
他并不在意,只要這些人不當著他的面罵他,也別傳進他耳朵里來,他大可以裝作什么也不知道,只要大家一起將差事辦好。
北鎮撫司的事務分為兩大部分,盛京以及各地方州府。由于沈青琢不能離開盛京,日常即是進行偵查、逮捕、審問活動,監察盛京百官中不軌、盜奸、機密大事,再向光熹帝秘密匯報。
因此,自打他入了北鎮撫司,光熹帝召見他的頻率越來越高,他和司禮監的幾位大太監的交道也越打越熟。
大雍設有司禮監,掌管批紅,通俗來說就是皇帝的大管家,用以制衡內閣百官。
蘇公公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底下有兩名秉筆太監,其中首席秉筆太監潘崇是他的干兒子,同時也掌管著東廠。
此人看碟下菜,八面玲瓏,辦事極為圓滑周到,唯一的一個突破口便是好色。雖然是個太記監,用來辦事兒的物件都沒了,但卻并不妨礙他好美色。
有傳聞說,正因為不能人道,潘公公折磨宮女太監的手段花樣層出不窮,進了他屋里的人,幾乎沒有周全出來的。
沈青琢最厭惡這類以折磨人為樂的死變態,但在殿前見著了,還是客客氣氣地稱一句:“潘廠公。”
東廠與錦衣衛的關系向來微妙,權勢地位此消彼長,始終被光熹帝控制在一個合理的范圍內。如今雖是錦衣衛風頭略勝一籌,但潘崇背后還有個蘇公公,不容小覷。
潘崇一見著他,立即笑得雙眼不見縫兒,揚著聲調道:“哎呦,鎮撫大人又來覲見圣上啊。”
沈青琢微一頷首:“有個重要的案子要向圣上匯報。”
“北鎮撫司近來公務繁忙,可喜可賀啊。”潘崇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這張比女人還漂亮的臉,在對方冷臉前拱手笑道,“那咱家便不耽誤鎮撫大人了。”
沈青琢拱手回禮,轉身踏進御前殿。
光熹帝正躺在龍榻上假寐,殿內熏著龍涎香,煙霧繚緲。
由于身體每況愈下,光熹帝近來開始遍尋道士高人,鉆研修仙煉丹之術,以求長生不老。殊不知,那些丹藥只會更快地將他送上黃泉之路。
沈青琢跪地請安:“皇上圣安。”
“平身。”光熹帝緩慢睜開日漸混濁的雙眼,“給事中彈劾主考官廉鐘,殿試徇私舞弊一案,可有進展?”
“回皇上的話,錦衣衛在廉大人家中并未發現大量金銀玉器。”沈青琢如實回稟道,“廉府一貧如洗,家中女眷皆身著素色棉麻衣。”
光熹帝嗤笑一聲:“如此說來,沈卿以為,廉鐘是被冤枉的?”
“臣以為,此事并沒有那么簡單。”沈青琢沉聲道,“正因為廉鐘家里一貧如洗,反倒有欲蓋彌彰之意,愈發令人生疑。”
光熹帝看他一眼,同意道:“繼續查吧。”
沈青琢:“微臣遵旨。”
光熹帝歇了一口氣,又開口問道:“近來,太后可有私下傳召你?”
沈青琢面不改色:“不曾。”
“你母親,是太后的侄女沒錯。”光熹帝語氣高深莫測,“但你要清楚,沈氏效忠的,到底是誰。”
沈青琢當即跪下:“父親忠心耿耿,青琢自然也誓死效忠于皇上。”
“好,你拎得清,朕便放心了。”光熹帝嘆了一口氣,“你入北鎮撫司后,辦的幾件案子還算妥當。好好干,朕不會虧待于你。”
“謝皇上抬愛。”沈青琢語氣堅定地回道,“臣,定不負圣恩。”
“先退下吧。”光熹帝無力地揮了揮手,又想起什么似的,“七皇子,近況如何?”
沈青琢略一思索,回道:“一切照常,七殿下近來在演武場待得多。”
光熹帝閉上眼睛,“也好。練好了身體,將來活得也長久些。”
沈青琢自御前退下,回自己的住所。
半道上,他忽然調轉了腳步,徑直往長樂宮的方向去了。
他沒在光熹帝面前撒謊,他近來忙于北鎮撫司的公務,而小徒弟除了讀書練字,其他時候都在演武場揮霍精力。
這回算起來,兩人已有三日未見,他不能顧此失彼,疏忽了小徒弟的教育。
天色將晚,沈青琢一踏進長樂宮,便見外殿跪了一地&3034記0;宮人。
“怎么回事?”他隨口問了一個跪在殿門口的小太監,“七殿下呢?”
小太監見來人是沈公子,頓時松了一口氣,吞吞吐吐道:“回、回公子的話,方才太后娘娘宮里來了兩位姑娘……”
“太后娘娘?”沈青琢蹙了蹙眉,“太后宮里送了婢女過來?”
他心中冷笑,太后娘娘未免太過心急,這就迫不及待想往長樂宮安插眼線了?
小太監垂下腦袋:“是……”
沈青琢四下掃了一圈,“左右不過多了兩個宮女,與你們沒什么干系,都跪在這里做什么?”
“這……”小太監諾諾道,“公子,您還是自己進去看一眼吧。”
沈青琢一頭霧水地往里走。
人還沒走近內殿,便聽里面傳來一陣“噼里啪啦”震天響聲,伴隨著少年憤怒的吼聲:“滾!都給我滾!”
沈青琢嚇了一跳,心道短短幾日未見,小徒弟這是要拆家么?
他加快了腳步,直接推開花紋精美的殿門,卻正好撞上一個從里面跑出來的人影,一頭栽進他懷里。
“哎!”沈青琢下意識伸手扶住對方,定睛一瞧,又受驚般松開手,一連往后退了好幾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碰你。”
撞他的女子一身華美宮服散開,云鬢微亂,香肩半露,泫然欲泣地望了他一眼,隨即羞憤地推開他跑了出去。
沈青琢傻眼,整個愣在當場。
“走開啊!”微啞的少年音在耳畔炸開,“先生!先生救我!”
沈青琢猛然回過神來,只見凌亂的床榻上,俊俏的少年郎衣衫半褪,正緊緊抓住褲腰往里側躲,雙腳無力地蹬在被子上,試圖踢開想爬上床的女子。
“咔嚓”一聲,他仿佛聽見了什么東西碎裂的聲音。
眼前這一副強搶良家少男的場景是什么意思……
“先生!”少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喚他的嗓音已然帶了幾分哭腔。
沈青琢抿了抿唇,低喝道:“放開殿下。”
床榻上的女子渾身一震,竟意外地順從,很快便下榻跪在地上,“沈公子。”
沈青琢冷聲道:“你在做什么?”
宮女不卑不亢地回道:“回公子的話,奴婢奉太后娘娘懿旨,教導七殿下房中之術。”
沈青琢:“……”
他差點忘了,雖然小徒弟才十五歲,在他心里還沒長大,可依照大雍慣例,皇子們年滿十四就要臨幸宮女,至多十六七歲便會納妾娶妻。
可蕭慎自幼在冷宮中長大,后來身邊也只有他又當爹又當先生,對于男歡女愛之事一竅不通,堪稱一張白紙。
宮女繼續道:“傳太后娘娘口諭,七皇子年滿十五,尚不通男女房幃之事,有違常理,特命奴婢姐妹二人,共同侍候七殿下。”
沈青琢:“……”
好家伙,居然還是姐妹花共侍一夫……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端著嗓音回道,“情況我已知曉,你們先回去復命罷,稍后我會親自去向太后娘娘解釋。”
“這……”宮女猶疑地看了他一眼。
沈青琢面色微沉,冷冷地暼她一眼,“怎么,要我再重復一遍嗎?”
“奴婢不敢。”宮女低頭行禮,迅速攏住散落的衣裳,便匆匆往外走。
但她的裙擺還沒來得及整理好,剛走幾步就差點被絆倒在地,幸虧記沈青琢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謝沈公子。”方才還一臉鎮定的宮女臉頰微紅,輕輕推開他繼續往外走。
沈青琢將目光重新落至床榻上,見小徒弟仍雙臂抱胸躲在里面,只好走到榻前。
“沒事了。”他輕聲安撫道,“人都走了。”
蕭慎抬眸,一雙黑曜石般漂亮的眼睛含著羞辱的淚花,薄唇扁了又扁,最終嗓音微顫地控訴道:“先生,她、她脫我的褻褲,還摸、摸我……”
“噗——”忍了許久的沈青琢,終于還是破了功,望著滿臉委委屈屈的良家少男,扶腰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蕭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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