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陸寒心
路亦北曾不止一次地想介紹季曉宇給陸寒心認識,陸寒心還是一如既往地“臨時有事”拒絕了。
不同于每次和路亦北他們在一起的風趣,幽默。在路亦北不在的時候,陸寒心時常會笑著在夕陽中的柳樹下等他時,回頭看向不知名的地方,回手撈起一縷湖邊春光,卻又轉瞬間扯下她才剛剛愛撫過的柳葉……然后在不斷柔軟又突然惱怒起來的情緒掌控下,淚流滿面。
或許是她直到現在才開竅的愛情,猛然猝敗于路亦北早就有了季曉宇的前提之下,她變得更加反復無常,心里哀戚老是被一些感同身受的東西影響,而變得傷風悲月,于是整個人都不好了。
但這種無可訴說的愛戀又能讓誰知道?是她不愿讓任何人接近她的隱私的,到現在她卻又想要責怪別人去了。
正因為她對這種特殊感到無法掌控,所以她越發對自己的其他東西更加苛刻起來。她以前寫字講話滔滔不絕,行云流水,能把傳銷的人都給洗腦了,現在卻是一個字一個方塊地蹦出來,又回到了幼時的病態偏執。
她以前喜歡吃水果,現在會忍著,吃她最討厭的白青菜,明明難受得就要哭出來了,可她眼睛閉上深吸一口氣又忍住了。
以前她也喜歡有些精致的衣服,現在卻是同樣的衣服買了十幾二十套,像是每天都沒換過衣服,就好像能騙自己什么都沒改變過的那樣……
她也不知道她為什么要這樣,可她就是不這樣就不成--如果她不用那么強大的毅力控制住她自己的話,那么以她霸道的性格,大概會對路亦北這塊“得不到的糖”心生怨憤吧。
她的一生,早就在二十多年前就毀了,難道現在還要毀掉別人的幸福生活嗎?
陸寒心的一生也脫離、也改變不了遺腹女的罵名。
被爺爺作為遺孤找回來寄養在伯父家的生活本就已經難以熬得過去,卻還要背上陸芬琳為她“犧牲”的罵名——這是陸寒心最難以接受的。
明明陸芬琳是為了追求自己的生活利用自己逃跑的,她明明還活著!可所有人卻都在責怪她,難聽的話一層加上一層,到最后卻像鳥糞一樣,連累她的余生,一輩子都要負上這樣的罪名。
陸寒心為什么要當警察,醫生,和媒體人的原因也正是這個,她想找到消失的陸芬琳,替她自己討回公道而已。
她小時候就最偏愛肉食,不愛青菜,到了大伯家卻不被允許吃肉,有一次實在忍不住偷吃了生肉,結果差點去了半條命后也只是改吃水果了——總覺得吃青菜就像牛羊馬吃草那樣,辜負了人生來的智慧和殺戮感。
只是從小想吃肉吃不上,現在有錢了卻是吃肉就惡心,陸寒心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她一向因她所處的環境而小心翼翼,做事涇渭分明,也從不允許別人擅作主張簒改她的人生……可她節儉、隱忍了一生又留下什么?不過一杯灰而已。
她也知道她很普通,只能在有限的范圍內留存自己的驕傲而已,可她也一直在努力,一直在默默忍受這樣毫無希望的生活啊!
或許能忍下來就已經算不普通的人生了吧。
陸寒心總希望有一天她能弄好她世界的框架,可以過得開心,也能幫助別人,能用善意奉獻她自己。
而不是因為她的破身份,和陸芬琳,奪走自己有可能成為一個漫畫家,攝影家或者成為其他可能性之類的機會。
她拋棄了一切的生活趣味,和欲望,連曾經最感興趣的東西也拋卻里,那么兢兢業業刻骨地修煉著自己,到頭來卻透支了生命,現在連一兩個小時的手術也堅持不下來了。
陸寒心想,原來愛情是真的可以有生死的,只不過她這個樣子的是最緩慢的一種死法吧!
她對他單戀消亡的那一刻,就是她生命隕落的時分。
她想要活下來,就必須徹底離開,斷絕自己對他的欲望。
不然就會像曾經逃走的陸芬琳一樣,因為她迫切地想要找到她,而牽引了她這么多年來的各種選擇。
所以陸寒心第一次罕見地跑去路亦北的店里吃飯,為的就是特地見季曉宇一面。
陸寒心報了名號后,婉轉地將她一直想結識她的說法一句帶過后,就用她超具幽默地一面,和無數個笑話和不卑不亢地恭維,將季曉宇成功地哄得開開心心的。
她并不覺得她那樣的做法不好,反正她是沒有壞的本意,只是想更快地取得季曉宇的信任而已--卻不料這樣的舉動在某個人眼里是有多么的怪異。
季曉宇是個非常漂亮大方,又賢惠的女人,帶著陸寒心在自己的店鋪里看了很多菜品,讓她自己選。
這又是路亦北店鋪非常人性化受歡迎的一點——你可以自己選組合的生蔬混著肉,按稱重計算。
陸寒心來這里是有別的原因,不然以她自認為和季曉宇是“情敵”的身份,一直拒絕和她相見的陸寒心怎么會來?
所以陸寒心是不打算讓季曉宇請她吃飯的。
既然打算自己付錢,陸寒心又是一向只對自己苛刻的人,所以起了“小氣鬼”的性情。
本來想點些菌類,洋蔥番茄和青椒的,都因為浸泡在水中,陸寒心不想為那水的重量買單,所以作罷,選了些豆腐之類的乳制品,但季曉宇卻是給她加了很多肉食下去。
陸寒心因著相識不深,不想拒絕,因為拒絕就代表要說出說出原因,不然就是扯謊,而這兩件事她一件都不想做。
陸寒心有些為難,但還是跟著季曉宇去了收銀臺——畢竟他們店里的賬單還是要很清楚的。
這邊一路歡心,倒是一早待在門后的路亦北倒是不悅了起來。
別說從來不見他女友的陸寒心突然會跑來人流量這么多的地方單獨見他女友不說,路亦北也奇怪為什么季曉宇明明知道陸寒心是不吃肉食的,卻故意給她夾了肉食。
他之前明明因為要在店里架設素食者專盤,還跟她還特意解釋過的——曉宇怎么這樣呢!他不禁想。
路亦北雖然在季曉宇之前堪稱花花公子,所見糜爛不少,但從有了季曉宇后以來,倒很是收斂。
也可能是人到而立,把重心轉向了事業和興趣當中太久,竟然沒察覺出原本陸寒心的怪異,和季曉宇對陸寒心的醋意。
陸寒心對季曉宇的態度也沒甚詳究,倒是很親熱地和靠在吧臺上的季曉宇道。
“曉宇姐,你知道1加1等于幾嗎?”,路亦北剛想出面阻止她們繼續女人無聊的談話,緊接著陸寒心就是一句,“效率專家會認為它等于3的”
陸寒心調笑一句,然后道,“我希望你和路亦北能盡早生一個小孩,這樣一家三口就可以到處走走玩玩,多好呀!簡直是多贏局面”
陸寒心的站姿是很獨特的,她既沒把重心放在任何一只腳上,也沒有靠著任何東西,只是處在離人都很恰當的一米左右的距離之內,就那么笑吟吟地看著季曉宇,眼睛彎彎。
在那一瞬間,路亦北都能感受到她散發出來的真心的光輝。
只不過路亦北聽了這話卻覺得詭異地不舒服起來了,也不知道是對她說的話還是其他,總覺得會有什么事發生似的。
后來也果真,路亦北一個不慎,在回國的機場發現發現了正要出走的陸寒心,她似乎打算永遠離開這個地方了。
路亦北不是本國人,又因為因為商業活動,和他的藝術品活動經常各地奔跑,在各地都有提前安排,不需要帶很多東西。
而陸寒心卻是連同四個大行李箱——這也是她的全部家當了。
路亦北知她不喜歡別人打探隱私,但不代表他不會觀察,他知道她不會吃辣椒和肉食,當然也知道她如此大的陣仗想必是不會再回來的——而她卻好像連一句招呼都沒有打!
路亦北在機場入口攔住了滿臉冷漠的陸寒心。
但她卻擺明了不想和他廢話,直接要走,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路亦北不明白為什么,她又哪里不高興了,還是他或者別人又做錯了什么惹到她,她又不想說,只好打算離開。
陸寒心曾寫過一篇研究孤獨指數的文章,里面提到,越是孤獨的人,養寵物或者對其他事物的看中,是比對人的興趣來得大的。
就像殺了幾百萬猶太人的希特勒一樣,諷刺的是他卻頒布世界上首部動物保護法。
陸寒心覺得她這輩子孤獨,無論自愿與否,也為別人活了那么久,這輩子總要去看看這個世界的。
畢竟她過得凄苦、自律,一點也不像是個適合過好生活的人,就這么來人間走一遭,卻連家門都沒出過,什么也沒嘗試過,不是糟糕透頂嗎?反正她也不是心有余地的人,沒什么可值得留戀的。
抱著這樣的心理,然后,陸寒心這個幾乎每天一樣衣服,周二會定期大掃除,剪指甲的人。
現在卻像一種極其奢侈的浪漫主義者一般,過上了她曾拒絕過的、認為“空蕩”的游蕩生活。
陸寒心想說的話都已經和季曉宇說過了,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路亦北。
她自認把最美好的祝福送給了他——就是她的離開,會將她對他的偏執愛戀帶走,遠離他,他也就遠離了自己這個危險。
本來路亦北就該對自己“心存感激”的,陸寒心心想,她都已經為他犧牲這么多了,可他卻臨了到頭,在她離開的時候搗亂!
陸寒心很是不滿,竟然氣急之下甩了路亦北一巴掌……
也就是這一巴掌,將路亦北也帶到了陸寒心即將生活的國度之上。
陸寒心并不是個無禮的人,就算脾氣再不好也不會動手的。
可她卻因為自己路亦北那該死的追問,反而委屈他沒能明白自己對他的愛戀而憤怒,才會突然昏了頭發火,做出如此下等的事情。
路亦北誠然是為了那一巴掌來的,他立刻就改簽了飛機,追上遠走的陸寒心要討個公道。
他不明白,像被打巴掌的這種負心漢才會遭遇的事情,為什么會在他們之間上演。
路亦北向陸寒心求解釋的間隙,還不忘問她來這里干什么。
陸寒心心里不忿,態度也不十分開心,沒有回答。
路亦北則學了她之前無邊幅的幽默,開玩笑地問道,“啊哈,你來找男朋友嗎,終于要開啟你的第一春了嗎?哈哈,也對,不然你的老公還不知道在哪里被耍呢!不過,話說你天天就待在賓館里面要怎么找……”
路亦北說著說著,轉過頭來看著陸寒心的平靜的臉訥言,自動消聲,氣氛又尷尬起來。
陸寒心正坐在平臺上的夕陽當中,坐著,身子斜斜地靠在椅子上,雙腿交叉坐著,雙手仍插在口袋里,頭微側著,卻抬眸看他——突然那一瞬間,路亦北好像看到了她眼里的某些情愫,非常細微,但卻很飽滿。
那情緒轉的太快,路亦北卻還沒來得及抓到,陸寒心就很快冷哼一聲,好似她本來對他就是一臉不屑的樣子。
路亦北心里還在為剛剛那個眼神奇怪,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而陸寒心沒動,卻是沒給他捕捉的機會。
她踢踏地交疊在上的一只腳晃蕩著有些松的鞋子,路亦北從沒看見她如此生活的一面,試一下有些楞神——好像她到了這里,才變得這樣隨意的。
路亦北不由地從剛剛正在打理的樹叢走到她的旁邊,居高臨下地看她,內心充滿了疑問。
陸寒心堪堪地抬頭看他,耳邊盡是在城市高空呼嘯而過的風,她的眼神不再平靜,而是變得深沉,甚至還帶著一點熱切的目光。
“路亦北,你知道我這個人向來都是很小氣的吧!其實每次都表現得很風趣,很無謂,但其實為了省錢,我可以吃下任何便宜的晚餐,接受任何非傳統的思想和主張——雖然不是什么都會要的,但因為生活所迫,我已經妥協得夠多了”
“我裝得有多好,小氣都已經刻進了我的骨子里,我卻仍擁有那么多的朋友”,陸寒心低頭,不知道是自嘲還是欣慰。
“你可以別裝啊!”,路亦北皺眉道。
“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奇力量是永不改變的呢?你連改都沒改,好好生活才是!”
“我要改什么,不裝我會有朋友嗎?我大概什么都不會有的”,陸寒心一臉嘲諷,卻又很悲傷。
路亦北剛想反駁她,卻又想到當初如果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如果吐出更刻薄膚淺的話,他的確是不會注意到她這個人的,只會覺得討人厭煩。
路亦北喉頭滾了滾,沒再吐出一句話。
“不過還好,裝著裝著,我好像也真心是那樣的人了”,陸寒心喃喃自語道,眼神渙散得像彌留的老人一般渾濁。
只是不一會兒,她自己卻是立刻恢復理智,抿唇一笑,繼續漫不經心慵懶地一笑。
“當初你也是,我因為怕被別人知道我的心理所想,所以才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保持友好的交往……”
“可我現在知道了啊”,路亦北不解。
陸寒心低頭一笑,掩去眼里的悲涼,仿佛聽到了一個極好聽的笑話似的,笑的很是風輕云淡,“那就代表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啊!”
陸寒心像是隨便說說的,但卻是當真的,打算不帶路亦北獨自離開了——因為她不能和他待在一起,如果一直和他待在一起只會發現自己越來越愛他,可卻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忍受那種不可得的痛苦。
而且,她在這個異國他鄉,也并不覺得這會是她埋身的良地。
她曾經穿過城中心的一條小街,街道兩旁卻像是□□裸平行的兩個極端空間。
一邊是珠寶服裝的高檔奢侈品,另一邊卻是住在廢墟里,賣著在瓦礫堆里長出來五毛錢一把的青菜。富麗堂皇空調室里光鮮亮麗的年輕女孩,和暴露在烈日下的滿臉皺紋坐在瓦礫上賣蔫巴巴菜的老人,這兩個對比性極強的畫面讓陸寒心覺得心痛不已,但她無力挽回,所以只能選擇逃避。
不過陸寒心覺悟得還是太遲了,當她剛想偷偷逃離路亦北的視線時,這個國度的內戰開始爆發了。
路亦北沖進陸寒心的房間,沒發現她早就齊整的裝束和整好以待的行李的怪異,徑直拉著她,穿越重重復復的障礙,幾天后跑到了國際機場。
各國的人也都聚集在這,a國的飛機機組已經率先將a國人撤走,路亦北卻是沒有辦法將她先送走了。
而后路亦北聽到消息,找了別的地區,才有幸在唯一派遣的接載重要政要的飛機上買到一個座位。
“這架特遣飛機就只剩一個位置了,看你是我們國人才愿意給你的,到底要不要上,別磨蹭了!”
那個飛機負責人觀察著四面的戰斗狀況,一邊聲嘶力竭地朝還在推讓的兩個人喊著。
陸寒心堅決不上這架飛機的原因,不僅在于她本就生死無謂,雖然她還是想繼續活下去,不想接受這樣的分離。
可那是路亦北國家派遣飛機只剩的唯一的位置啊!
他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錢財才得到的生的機會,憑什么要讓給她這個就算逃出生天也沒有任何依戀的人呢?
更何況她還那么喜歡他,就算現在換個對頭,她國的飛機上只剩一個位置留給她坐的話,她也會堅決地讓給他的……
身后的戰火硝煙已經快要彌漫過來了,路亦北一邊抓著一直想要離開的陸寒心推到飛機負責人面前,在一片喧鬧耳鳴中大聲地喊道。
“讓她上飛機!請把她帶到安全的地方!”
飛機負責人倒是一愣,皺眉道,“她不是我們國家的人……”
路亦北露出一抹難言的笑容,“我知道……呃,她是我未婚妻,我想讓她先走,請你把她帶走……”
路亦北仍舊在風雨飄搖中試圖站的脊梁挺直一些,給她留一個不那么狼狽的印象好讓她不那么擔心。
卻沒料陸寒心掙脫了他,猛地用力推了他一把把他摜到那個飛機負責人那邊倒下,然后眼睛通紅惡狠狠地說了一句“你不走的話我現在就死給你看!”后,徑直逃開了。
機門已經快要合上,陸寒心已經拼力跑得老遠,回頭看向飛機,卻發現身子已經在機門里的飛機負責人,正在把怔忡的路亦北往飛機里扯。
而路亦北被扯得一個激靈,卻把身旁一個人哇哇大哭的孩子塞到那人手中,然后朝自己跑了過來。
“不!”,陸寒心大喊,眼淚已經控制不住地奪眶而出。
路亦北艱難地跑到了陸寒心的身邊,看著這個曾經在多少病痛風霜折磨下,都不曾皺眉的人,現在蹲在地上哭得全身顫抖卻像個小孩一樣,大腦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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