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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張稀霖


每個孩子都是上天的恩賜--為了來到這混亂的世上,延續父輩手中脈絡不過,如果你沒有這樣的呵護,那么,就請讓我來愛你。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當最后一絲霞光消失在天際的那一刻,身上背著大包小包的張析聞終于回來了。

        今天正是寒假前大削假優惠的最后一天。快要過冬了,張析聞不得不抽出時間回家,趁這個時候采購一大堆便宜的日用商品。

        穿過依稀還有學生打球的操場和社區娛樂場,張析聞走到了涂洛山腳下一條細細的上山路口,然后站定。

        張析聞是她們張家三姐妹中的大姐,大學畢業后在外企工作,薪資還算豐厚。不過即使還有父母留下的房子和遺產,可她的二妹張稀霖很會讀書,雖是18歲高中生,卻已經跳了兩級要讀大三,接下去的花銷會更大;而三妹張溪巖的智力發展遲緩,身體又不好,常年在家休養,再加上生活開銷里林林總總的花費,讓她們的生活看上去,總還是有點勉強張析聞雖然愧疚沒能給她們更好的生活,但還是想盡力多省點錢,讓她們有更長遠的生活保障。

        抬起頭,從樹木掩映的縫隙中,遠遠地,她就可以看見穿著黃色裙裝的張溪巖拿著樹叉、坐在門口低矮的洗衣池邊玩水,而立在二樓陽臺上的張稀霖,則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夕陽的余暉透過枝葉,斑駁落在張稀霖面無表情的臉上,與周圍古樸的墻面、窗臺外延伸而進的枝椏,和屋后光影下紛紛擾擾撒落的樹葉風聲相和諧,猶自沉靜成一副油畫。她只微微垂眸,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張析聞見狀,手上更覺疲憊。

        只不過當她剛想喊張稀霖下來幫她拿下東西時,不知什么時候走在她后面的一個白凈的男生,緊走兩步跟上了她,笑著說道:“我幫你提吧!”,然后一邊伸出手去拿張析聞背著的包裹。

        張析聞聞言一愣,轉頭看了一眼那男生,又看了一眼細細的上山石徑路旁不遠,還有一條寬闊的大理石臺階--直直向上延伸到山上依稀亮起燈光的教學樓,繼而抿唇笑了。

        “謝謝!不過看你趕著去上課,我還是自己來吧!”

        張析聞的父親曾是一名政府高官,在涂洛山有一棟府邸。

        在他過世后不久,聞名全國的陸氏家族在這涂洛山附近,投資、整合了全國首座園林一體式學院,后來慢慢地也在涂洛山上修建了教學樓--把她們在山谷間的府邸也囊括進去。

        而至于張析聞為什么會看出男生趕著上學的原因,是因為他們學院后來修建的上涂洛山的大理石臺階既高又陡,空蕩蕩地像僧侶道,還容易被抓遲到;而原來上涂洛山頂的石徑路不僅幽靜且有韻味,雖曲曲折折,坡度適宜,走起來路程反而更快。

        只不過這條路算是張析聞她們家的私人道路,要走的話,勢必路過山谷腰間她們的房子,而那總有一種闖進別人家的感覺,所以一般不是著急上課的人,并不怎么會從她們這兒走。

        誰料,那個男生聽后卻溫和地笑笑,“我不趕的,還是讓我幫你提一段吧。我不會把它們搶走的!”,他的語調最后帶著一絲溫和地狡黠,還笑瞇瞇地眨了眨眼。

        張析聞被他的話搞笑了,不由一笑,將包裹遞給他,又將小的包裹取了回來自己提著,“那就麻煩你了!”

        男生微微頜首,他們便一起走上了上山的石徑小路。

        深冬的山間傍晚是冷冽的,但空氣中卻彌漫著一股濕潤的氣息。

        昏黃的日光穿透整片樹林,暖暖煦煦。

        沒有陌生人靜默的尷尬,就像是突然從山腳下的喧鬧,沉浸在這寬廣的寂靜當中,仿佛他們是認識很久的友人,一起漫步在這濃墨重彩的綠色闊葉林世界那般的閑適。灰褐色筆直的樹干,直指向天,隱約可見一些稀疏或茂密的枝椏,緩緩勾勒出天空的輪廓,涼風簌簌而過,卻詭異地勾纏出各自繾綣思緒。

        他們兩人并排走著,卻是各自想各自的事情,令這條本就不長的路途變得更加悠遠。

        快要到路口的時候,張析聞發現大約是聽到聲音的張稀霖,披著一件駝色毛衣從二樓跑了下來,一手按住還抓著樹枝在空中揮舞的張溪巖,站在高于石徑路的房前空地上看著他們,目光沉沉。

        張析聞突然想起,張溪巖看見陌生人會驚慌,而張稀霖也不是很喜歡男生湊在她身邊的事,于是立馬就收起了難得的閑適心情,向男生道謝:“麻煩你了,現在我自己來吧”

        像是看出了她們的不便,男生收回有些失態的眼光,本想說幫她提上去的話,也就沒說。他笑著點了點頭,然后將東西遞給了她。

        而自張析聞提著包上了石階,張溪巖就沖她撲了過去,不停地“姐姐、姐姐”地叫著,抓著她的衣袖就往上爬。

        張析聞放下東西,立刻就將她抱在懷中,笑著和她抵頭,“哈,你又變重了,有沒有想我呀!小懶豬”

        “姐”,張稀霖也含笑低低地喊了一聲。

        張析聞抬頭笑著應了一聲,一手輕拍著張溪巖身上的灰塵,剛想對張稀霖說什么,卻是一下摸到張溪巖的袖口一片濕漉,不禁皺眉道,“哎呀,衣服怎么濕了?這怎么行,會感冒的--稀霖你先收拾一下,我帶溪巖去換下衣服”

        張析聞說完,朝張稀霖笑了笑,眉目含風,便抱著張溪巖匆匆走進屋里。

        “豬、豬豬”,趴在張析聞肩上的張溪巖,還不停戳著自己的手指頭嘟嘟囔囔,沖落在后面一步的她揮舞手臂。

        張稀霖默默地看著她們消失在門后的光影之下,才緩慢地眨了下眼睛。不由地低下頭,唇齒間的呼吸,盡是自然生長的味道。

        放在地上的包裹沾染了些塵土,張稀霖彎腰剛想拾起的時候,余光瞥到那個高個子男生,還待在空地上石階下的石徑路沒有離開,仍是直楞楞地看著自己身后的房門。

        于是張稀霖就不由地挑眉,有些不悅了——她一向是對靠近張析聞的男人很有敵意,這點是沒錯,但卻并不針對誰。

        因為在她眼中,她姐姐張析聞不僅性格好,又是那種很賢惠的傳統美女,身邊總是有狂蜂浪蝶追求這并不奇怪。

        但總有那么些人卻是那種沒眼色的。送禮物什么的就算了,有的不僅好幾次打電話到家里來,甚至還偷偷跟蹤她!雖說有人追總比沒人追的好,可那些人的行徑,不僅張稀霖看不上眼、且恨之不絕,連張析聞性格這么好的人,也都感到不耐。

        她知道張析聞為她們付出了很多,也并不是不讓她找男朋友……只是,她就只是不想讓她這么好的人,到頭來卻像媽媽那樣,那么好的一個人,卻得不到一個好下場而已。

        思念至此,張稀霖的眼神一黯,直起身子,瞇著眼打量起那男生。

        白色的高領毛衣外面,套著一件黑色修身得體的大衣。頭發干凈整潔,長手長腳,一身白皙到過分的皮膚,面容透著純澈清朗——大大的眼,長鼻,略厚的紅唇,耳朵也甚有福氣。

        他的那種一眼就能看見的由內至外的坦蕩、恰到好處的笨拙,應該是岳母們都喜歡的那種“老實的、死心眼、且熱心”的好女婿首選。

        只不過張稀霖從來不喜歡這樣平淡性格,就像她不喜歡自己那雙褐色平淡無奇的眼那樣,避之唯恐不及。

        她本身對大多數人的人性沒什么期待,所以并不會怎么苛求別人,更別提是那種深入內心的交匯--這點對待人的戲碼,她向來連對她自己姐姐妹妹也是這樣--所以她一般也不怎么插手、理會她們的精神世界。

        只是卻不同于對別人的冷漠、忽視那樣,她是帶著對張析聞從小到大就有的孺慕,和對張溪巖的愛惜,同和她們一起過著的。不過雖是那樣的淡漠,但張稀霖的內心從來都渴望華彩張揚、甚至可以說是狷狂的生活--即使這點向來被她掩飾得很好……真是諷刺!她一直以來都用這樣的外表生活,卻竟然不喜歡和這樣的人相處。

        大約是張稀霖的視線太過直接,那個男生的臉慢慢紅了,似乎靦腆得想立刻轉頭就走,但卻還是忍住了,朝她友善地點頭笑笑。

        卻沒料張稀霖只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提起東西就走進了屋子,簡直讓人尷尬得不要不要的。

        那個男生被寒風激得打了冷戰,突然有些后悔,為什么剛剛在山腳下不忍心看那女生提那么重的東西,就那么腦一熱跟了上來——原本他是要走大長梯的人啊,現在就只能一個人走了。

        寒索的冷風刮過,高大崎口下的樹木在昏暗的天色下,像一個個黑洞洞的血口,吞噬了時光法則的一切,攀向更遠的回憶當中。

        張稀霖沒看見那男生怔愣了一下后,落寞地笑了笑,不再挺直的背影轉身,踏上黑暗中那點點燈光向上延伸的道路。

        風仍舊呼嘯而過,卷得冬林沙沙作響,黑漆漆的暗夜中,只剩山腰的一角還有一團亮光,仿佛是這世界上還殘留的一份暖意。

        張析聞現在在鄰市的陸氏總部上班。

        她是名牌大學畢業沒錯,有那么些值得驕傲的資本,可她畢竟剛工作沒幾年,陸氏企業的起點又高,她不能轉調,所以有時一個月、兩三個月會回來一次。雖然也還是忙,但相比以前在外地上學時,一年才回來一次要好的多。

        張析聞和她兩個妹妹歲數相差還挺多的。

        因為張父張母是少年夫妻,生下張析聞九年以后,才生了張稀霖,又七年后才生下張溪巖。所以現在張析聞27歲,張稀霖18,張溪才巖剛好11歲,不過,說難聽點,她們這家的孩子,一個個小的小,傻的傻,算起來只有張析聞是完好的。

        一家子二十幾年來的生活,總有些艱難的地方,更可況姐妹間歲數差的那么多,也有代溝。

        只不過或許女性都是比較水性的動物,比較容易融合,也比較隱忍善良。她們家至今還沒出過那種惡評如潮的人,所以一家三姐妹倒也算其樂融融。

        張父張母去世時,張稀霖和張溪巖還小,看不出什么優缺,也沒什么好評價的。

        但張析聞明顯就是那種從小到大都讓人放心,且把自己過得很好的,就像是全能型班長類型的那種人。而且也是那種父母有經濟基礎、有能力可以讓她做自己想做的事的幸運兒……如果不是大二那年突然接到父母車禍去世的電話,說不定她可以過得毫無牽掛,更加恣意吧!但那一切都只是假設,無從說起。

        只不過那時張析聞還在上課。張稀霖就做主,把她們除了涂洛山以外的房產全部變賣,把父母的遺產交給張析聞后,搬到了涂洛市她就讀的大學附近生活--即使后來張析聞忙著學業沒法照顧她們,但張稀霖也沒說什么抱怨的話。

        說起來,倒是涂洛社區的站長看張稀霖兩個小孩生活實在不忍,就好心地讓張稀霖把張溪巖放到社區辦公室那邊,等張稀霖下課再帶回家--避免了張稀霖打算帶著張溪巖上學想法的實施。

        所幸的是,張溪巖除了剛開始的不適應外,后面都很安靜,她們也就這樣安然無恙過了四年。

        而今年,張析聞因張稀霖跳級大三,怕耽誤她很多課業跟不上,又說了很多愧疚于她的話,主動提出要調回本市工作,而且是無論張稀霖怎么保證,都打定主意要回來的那種。張稀霖看她如此堅持,到最后也就默認這件事情,并且在心中暗自欣喜著團聚的那一天。

        這不,快過年了,離張析聞要和她們生活在一起的日子也要將近,張稀霖也順利通過跳級考試考進了涂洛山的大學學院,可以就近照顧張溪巖,還可以早點出去工作減輕家里負擔。張稀霖一高興,就把整個房子都打掃過了一遍,也就沒顧上張溪巖一個人沒陪她玩。

        只是等她好容易打掃完后,才發現張溪巖居然不在房間!

        她急的瘋找一圈,差點沒崩潰后,直到在陽臺上,驀然看見她坐在門前的空地上玩水時,才舒了一口氣。

        張稀霖帶張溪巖那么多年,平時還要準備跳級考試,難得有如此安靜祥和的時刻,且張稀霖看她心情又不錯,也就沒急著下去抱她。

        是以她才站在二樓陽臺上靜靜地放空思緒,看著樹林里的樹葉在風聲中搖曳、擋住細碎的陽光沒想到不一會兒,就聽到熟悉的張析聞的聲音。張稀霖本以為是幻聽呢,抬眼向下看去,卻驚奇地發現張析聞是和一個男生回來的。

        急忙沖下樓時,張溪巖也發現了,那個在她眼中總是從張稀霖“魔掌”中救下自己的姐姐回來了,興沖沖地就要撲上去,張稀霖只得按住她,讓她不至于又一次因為奔跑而跌倒,所以這才有了開頭的那一幕。

        提進來的東西,張稀霖堪堪地稍微整理了一下,看她們兩還在樓上,她就扭開火開始準備晚餐。

        把食材都料理好,加了一人份的分量;剛把本就切碎的肉撥進滾開的水中,張稀霖一轉頭,就發現脫了外套只穿一件白色高領毛衣的張析聞斜倚著門框,笑吟吟地看著她。

        張析聞看見張稀霖發現了自己,不由地取了圍裙一邊走進來,一邊笑瞇瞇道,“不錯嘛,越來越熟練咯!看來我不在家三妹的伙食還可以呢!”

        這句話說得讓張稀霖不好意思地低頭一笑,“姐,別笑我了!……”

        張析聞瞪了她一眼:“切,假謙虛什么,好就是好嘛。不過今天還是由我來掌廚吧,你的口味真是太清淡了!”

        張稀霖心想,張析聞大概是想搶著做家務活、讓她多休息才這樣說的,但每次也都奈何不了她,所以她乖乖地退到一旁,“好,那我看你煮吧”

        張析聞搖了搖頭無語道“真是,有什么好看的”,邊說著,手倒是沒放松,站在爐子旁,有條不紊地把香菇雞絲面放了進去,嘗了下味道,又加了點鹽下去,撒味精。

        張稀霖看她加了那么大勺鹽下去,不由咽了咽口水,想著張析聞好不容易回來,也不值當要她立刻就換口味,還是以后再告訴她張溪巖必須吃得寡淡的事吧!張稀霖這樣想著,看著那忙碌的背影,神思虛虛浮浮,臉上卻沒漏出半分神色。

        不知為什么,明明所有人都說張析聞好--不僅對自己好,對癡傻的張溪巖也好張稀霖不是想說她姐姐不好,可事實上就是這樣,張析聞從沒問過張溪巖最近的身體怎么樣,或者說主動帶張溪巖去醫院看過,有了什么普通病癥,也是用老一輩的土方法給她治過去--看上去并不像是一個上過大學的人該有的想法,所以張稀霖也不好她一回來就拿這事煩她。

        但事實上她帶張溪巖去醫院檢查過,張溪巖的智力和抵抗力更差勁了些,需要用好一點的藥才能緩解;只是之前拿藥的錢一直都算在她們的生活費那里,之后張析聞沒給她額外的錢,所以張稀霖只好在其他地方省了點,卻還是不夠。

        而這兩次拿的生活費多了點,張析聞就隱晦地說她花的多了點,讓她要節儉些才是張稀霖看著張析聞的衣著用品,也知道她有些言盡未實,可一想到張析聞平時也付出了很多,去上班的話,如果穿的太差也不好,再或者,也有可能是自己誤解了也說不定……

        種種思緒涌上心頭,讓她這個早就有獨立思考,性格卻有些猶豫的人腦中充滿了漿糊。后來她轉念一想,又覺得說這種事出來不好意思——是以心里雖然很多話想說,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地只好緘默。

        張稀霖目光隨著張析聞煮菜的動作游移,心思電轉,想起了什么,又沉默。只是她終于按捺不住內心的疑惑,便隨意尋了個由頭,忍不住咳了一聲,裝作不經意地開口,“姐,剛那個人是誰啊?”

        剛剛張析聞急著進門,也沒介紹那個人。只是因為張析聞和他說過謝謝了的,所以張稀霖大致看了一眼,知道那不是張析聞的熟人也就沒管,不過現在想來,卻是印象深刻起來了。

        張析聞拿著勺子嘗味道的動作一頓,遲疑地反問,“我怎么知道?就是剛剛路上碰見的啊,怎么了?”

        或許是張析聞的眼睛太過清澈,害得張稀霖不由地臉一紅。目光狐疑地從張析聞和那個男生同一個品牌精致的白色高領毛衣上掠過,暗怪道自己多想——也許只是無意中撞衫了。只不過心里又隱隱地冒出一個念頭,會不會是她隱瞞之類的。

        怕遏制不住這種念頭的瘋長,又覺得以自己現在和她的年齡差距有不適合問出口的顧慮,張稀霖唇動了動,半晌后只還是訥訥地說,“溪巖在樓上玩吧?我去帶她下來吃飯”

        張析聞忙著下青菜,嗯了一聲,張稀霖轉身就跑上了樓梯。

        張家在涂洛山的府邸是一幢兩層小別墅。進門是客廳,左拐是廚房,餐廳,右邊靠墻依次是一間客房、衛生間和上二樓的旋轉樓梯;二樓有四個房間,一個長廳——長廳是媽媽以前經常看書喝茶下午消弭地方,靠大門的大房是爸媽曾經住的,現在放了些雜物,一間張析聞住,另一間房張稀霖把它和書房連通,當做自己和溪巖的房間。

        張稀霖剛上去的時候,張溪巖正坐在長廳地板上搭房子,房子快要搭好了,張稀霖就等了會。

        張析聞的房間她有經常打掃,左右也是換一下床單被罩,倒是張溪巖的東西——因為她們的單人床最多睡兩個人,所以她們三人也沒一起睡過。

        張溪巖之前都是和自己睡的,現在張析聞回來,肯定和張析聞在一起,索性張稀霖就趁這個時候,把張溪巖晚上睡覺時需要的東西搬了點過去,然后她把張溪巖帶到樓下餐桌,才剛擺好碗筷,張析聞就把面端了出來。

        飯桌上張溪巖自顧自地邊吃邊玩,餐桌上一時寂靜無話。

        張稀霖莫名覺得氣氛有些尷尬,就邊笑著就開口了,“姐,今年過年我們去社區過吧!聽說社區有了新的年會,好像很不錯呢……哦,對了,我想今年就不把溪巖送去站長家了吧!反正我也考進學院,教室就在山頂,你也要回來工作了,我們大致調換一下時間,就可以就近照顧溪巖……”

        張稀霖細聲地用商量的語氣認真說著,張析聞間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吃了幾口,本來毫不在意的樣子,聽了最后的話卻是躊躇地看著張稀霖,欲言又止。

        雖然正在暗自高興張析聞要回來的張稀霖有些忘乎所以,但她還是一下子察覺異常,眨著疑惑的眼抬頭看她,“姐,怎么啦?”

        張析聞猶豫了一下,卻還是說起了她的打算,“恩,本來不想現在說的。不過稀霖,我這次回來過兩天就要回公司,而且,今年的過年可能也沒辦法陪你們過了”

        張析聞略帶歉意地解釋道,“你也知道,我們公司過年的加班費是平時的5倍,而且我每個月請假回家,也已經把年假休完了……”

        這話說得張析聞都不好意思,畢竟她說過了很多次要回來過年的,可卻每次都還是“因為有事”,而放了她們鴿子,只不過張析聞心中陡然想起了什么,心里一笑,面上卻仍是愧疚的表情。

        張稀霖聽聞眼神一黯,但還是勉強笑了笑,“我知道的。只是你工作也要注意身體,別太辛苦。我和溪巖會照顧好自己的……恩,快吃吧,面都要涼了”,張稀霖頓了一下,似乎不知該說什么,低頭匆匆埋頭吃面。

        “不是”,張析聞默了一下,咬了咬嘴唇,看樣子是本來不打算這么早說的,不知為什么卻要說了。

        而后,張析聞似乎是怕張稀霖生氣的樣子,鼓起勇氣,放下筷子,“還有,我明年就能升職了,如果回這里又要從頭做起,所以……”,張析聞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張稀霖的動作像是機器一樣,突然一下子卡住又慢慢復原,熱氣模糊了她的眼鏡,就像她空蕩蕩的腦袋一樣,想說些挽留的話,卻怎么也說不出口的空白。

        有時候張稀霖真的覺得,與其說,在這世界上她們是最親近的人,到現在她們卻像是她的責任一樣的存在了,而責任總是讓人畏懼的一種存在,所以她和張溪巖貌似是該有“拖累人”的自知之明。

        張析聞每次的來去匆匆,無論是相聚,還是偶然難得的一笑……好像不知道是突然哪一天,那些所謂親情就已經開始變質,而現在的這些征兆,就意味著她們已經變得遙不可及——是自己一直自以為是吧!可她還有資格要求什么呢?

        終究還是生疏了啊,張稀霖的內心一陣激蕩,有些恍惚,不再說話。

        張析聞看著低著頭大口大口吃面,掩蓋了所有心緒的張稀霖的頭頂,唇動了動,卻還是靜默。

        良久,微微嘆了一口氣,她轉而關注吃得一桌子狼藉的張溪巖身上,不一會,她就無奈地笑了笑,“你個調皮鬼”,然后默默地拿起張溪巖的碗筷,把面夾起來一口一口地喂她。

        夜還深長,無邊的離落中,唯有地垣上那盞黑暗中的燈亮,映襯著蒸騰霧氣升起中的眼眸,和微擺的下唇一起慢慢衍成天空中恒古的星巖。

        像風又像霧,某種酸澀在空氣里慢慢蔓延,從大地穿越而過,從心緣掠過,在某個未知的地方泛起漣漪——對很多人來說,這注定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

        20xx年的春節又一如既往地冷清過去了。

        除了張稀霖很早以前就給張溪巖準備了親手縫制的新衣服,她自己又去爸媽的衣柜里,翻了一些他們曾經不怎么穿過的舊衣服來當做新衣穿外,這萬家燈火的歡慶熱鬧時節,對于她們來說,竟比平常的日子過得更為冷清。

        張析聞隔天就回鄰市了,臨走前還囑咐了張稀霖一定要帶張溪巖去社區的年會玩一玩--因為張溪巖實在太想去了,不過她不敢鬧張稀霖,所以只是求著張析聞。

        “稀霖,你聽到了沒?”,張析聞說了一句。

        張稀霖卻是站在原地,有些怔楞,點頭似是不明應了一聲。

        其實她聽清了張析聞的吩咐,只不過也不是她冷酷無情地刻意如此,都是為了張溪巖的身體考慮,她才做成這樣的——以往她見識過一次厲害,怕張溪巖又會氣喘復發,所以從不帶她去嘈雜的地方。

        但正常人和一個智力低下的人解釋沒用--因為她只會覺得你就是不讓我玩而去反抗。她也有些無可奈何,可卻又并不想答應自己做不到的事,所以遲疑著。

        張稀霖其實很想和張析聞說的--因為明明只是一句話就可以解決的事。可不知為什么,看著張析聞那張臉,她就是說不出口--就像普通朋友和閨蜜那樣的差別--她能預見到那些她并不喜歡的反應。張稀霖對她無法說出口,所以這次勉強應了張析聞卻也不打算照做。

        而張析聞似乎看出她的心不在焉,目光閃了閃,沒說什么,只是蹲下把張溪巖的臉頰扯出一個笑臉,“溪巖吶,要是二姐沒帶你去的話要告訴大姐哦,大姐會幫你的!”

        張析聞說完這一句后,也似賭氣般,沒再停留,就轉身離開了。

        看著那決絕消失的背影,張稀霖的視線有些模糊。她不是不知道,在大城市工作才能有更好的未來,她也知道張析聞此舉犧牲的會是什么,所以她也曾極力勸阻。只不過無論怎么說,怎么也不能給了個希望,又親手打破了以后就這樣走了吧!明明是她說要回來的……

        張稀霖極力忍住了眼眶里將要落下的淚,即使感覺被張析聞誤解了也不想解釋——都是人,她也會覺得委屈,也會想抱怨,只不過她會努力克制住,并且面上不露半點神色,因為她知道,一旦露怯,她就真的半點顏面都沒了。

        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會突然消失,然后不再回來。在那些消失的人里,有些人可能只是暫時失去蹤跡,最后卻還是會重新返回。而有的人,消失了就是消失了,窮奇一世的生命,也再不能遇見--也就是永遠不會再遇見了。永不會遇見,好像是沒什么了不起的風輕云淡,但細思想來,卻是件最可怕不過的事情了。

        而有可能,即使是消失后再回來的人,樣貌可能還是那個樣貌,性格可能還是那個性格,不知道心里是怎樣的,雖然看上去,應該像是什么都沒變過似的……只不過,又有誰能夠保證,消失過后回來的人,仍會是原來的人呢?

        按照生物學新陳代謝的來說,舊細胞被新細胞不斷替換,至多不過七八年,身體就已經是另一具身體;而從心理上來說,不同的思緒能導致人生猶如逆水行舟的轉變,上一秒的天堂,下一秒的地獄,消失過的人的重返,可能重返的,卻是“另一個人”,對現有的處境做出的反應,也是另一種反應。是一種舊生命消亡的終結,也是新生命成長的起點——這種人生境地的變遷,也代表了那些失蹤過后的人的話語——你是誰,我是誰?

        一念即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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