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容柏林
(一)
容柏林是個無論發生什么,都極其淡定的人。
就算是遇上一群□□打架,她也是那種還能在旁邊紋絲不動地吃面,被認為是□□老大的那種人。
她的年紀有二十來歲出頭,可心理年齡卻至少五十多了。
這其中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
不過有時仔細想來又好像沒有什么很深的意味罷了。
但容柏林也并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
就像很多人都會怕的抽血,即使她現在可以面無表情地看著不會扎針的護士在她的手臂上一遍又一遍來回重復扎針,但她最開始抽血的時候,也是發抖哭泣的。
只不過那發抖沒有人安慰,哭泣并沒有人擦拭,所以并沒有什么實際意義,她也就舍去了的。
而這些所謂的掙扎、改變沒有人知道。
因為任誰都不會想到曾經一個會因為說不清楚一個英文單詞都會急得哭起來的人,會是現在的這副冷酷模樣……
冷酷這個詞在這里形容她可能有些不太恰當,不過至少在容恩彥眼中,她的姑姑容柏林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十足的冷酷無比。
冷酷。
冷的是言行舉止,永遠不遠不近,讓人捉摸不透;酷的是為人處世,一向清澈見底,令人讓人牙恨。
容恩彥自然不想知道,也不可能知道為什么容柏林會變成這樣。
但容柏林私下里審視過自己,自認為她會變成這樣的原因,可能是因為她爸媽從小分開,沒人管她,而她又實在比較聰明的緣故。
所以她才會像現在這樣,很懂世故老成,也比較冷酷且現實。
(二)
容柏林是不相信什么夢想的,至少對容恩彥的夢想是并不支持的。
不過這聽來似乎有些可笑,因為雖然容恩彥是容柏林的侄女,可其實容恩彥還比容柏林大個三歲呢!
只不過因為一個是老來得女的緣故,所以就占了名分便宜的姑姑,容恩彥這個一直帶有叛逆血液的侄女,才不會對這樣的姑姑有任何年紀上的敬仰。
而前面說過的,容柏林年紀雖小,但其實也不小,所以雖然可能的確有存在過于保守的思維,但對生活的透徹也還是深廣的,也正是基于此,對于容恩彥的輕視態度她并沒有很多同齡人年輕氣盛的感覺,反而更多了耐心想要去包容教導。
因為家族這種東西,對于越老越心軟的人來說,反而不知道為什么顯得越來越重要。
而這點于現在的她來說,也是一樣的。
但容柏林自己也知道,她是有些鎮壓不住的容恩彥的。
即使她想照舊平等地對容恩彥,也想給她私人空間,但那些東西在容恩彥還小的時候還有用處,可到了現在,她已經確信她無法遮蓋住容恩彥勃發的野心了。
其實野心這種東西對于容柏林來說,并沒有任何不雅的地方,相反她對它的包容度很高,甚至偶爾對于別人違反一點道德底線去達到它也會表達無聲的贊同……
只不過當容恩彥的野心卻是依托在男人身上發展時,這點就是容柏林無法忍受了。
所以即使她也不喜歡這么追著人跑,即使自己也感覺到累,容柏林還是跟在了容恩彥的后頭,想要阻止她那種想法的實施。
(三)
容柏林是在一個宴會上找到容恩彥的。
容恩彥因為之前鬧得太瘋,早已經被限制出行。
而這次也是容柏林出差,容恩彥想跟著一起,她的父母不肯,最后也是由容柏林做擔保才能出來的,可沒想到一下飛機后,還沒等容柏林囑咐她些什么,容恩彥卻自己鬼精消失不見了。
雖然知道這么大個人是不可能消失不見的,可容柏林是個極其負責任、又老成的人,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小孩子不告而別的行為了。
她幾乎都想不要管她了,可還是克制住了那樣的心情,趕到了宴會上。
容柏林到的時候,容恩彥正在一個男人的身旁,不停地說著什么。
打斷別人談話是一件極其不禮貌的事,容柏林只好先和其他人打了個招呼,“不好意思打擾了”。
她微微頷首欠身,然后把視線轉向打扮甚烈的容恩彥,目光冷耀,只是看著她。
“跟我回去。請不要再讓我重復第二遍”。
容恩彥沒有說話,只是不動——以她多年的經驗來看,道理她是從來都說不過容柏林,所以一旦接口必敗無疑。
但所幸容柏林是個從不主動靠近別人的人,更不會動手,所以只要自己不動就絕對安全。
于是容恩彥只是一動不動。
容柏林的下頜骨一緊,語氣仍是淡淡。
“你父母要我照顧好你,你這么亂跑我怎么和他們交待……”。
“我不需要”,容恩彥回答得干脆利落,“倒是你,你到底為什么要這么管著我啊,煩不煩吶?凈做些沒用的事”。
容柏林一頓,驀地笑了一下,只不過不知道為什么,那笑容在容恩彥眼中看來顯得有些盛烈又有些冷漠。
可能是因為這么多人的眼光讓她覺得丟臉了吧!容恩彥突然想到這點,心里突然有些惴惴。
時光靜止了一秒,然后容柏林開口了。
“我不需要你替我養老,也不會結婚生孩子要你幫我照顧……還這么搭著你我可真對不起你,抱歉了,我凈做些沒用的事”。
容柏林下頜骨一緊,沒有給容恩彥開口的機會,語氣也還是淡淡。
“我現在給你的母親打電話,她說可以你就解放,要是她沒有接,我會打給我哥哥——我兩天后正午離開,你要是一起的話可以打電話給我。現在的話,你隨意”。
容柏林的話并沒有任何威脅的意味,但莫名的,所有人都覺得要是容恩彥要是在兩天內沒有打這個電話的話,估計以后就再也打不通了。
容柏林語畢,順著剛上來的旋轉樓梯下樓。
容恩彥看著容柏林那瘦削的身影,這才陡然想起其他人污蔑容柏林想要沽名釣譽做慈善的舉動,有些惶恐不安,因為那些人說的最多的一句就是“凈做些沒用的事”。
容恩彥想想追下去道歉。可她清楚地了解容柏林,容柏林是個一旦認定就絕對不會改變的人,沒有人能改變她的想法。
她輕易不認定某一件事,可現在看來,她已經這樣認為了——自己也侮辱了她。
(四)
容柏林是一個極其老派的人,很有些兩袖清風的意味。
曾有人請得她吃一頓豪華自助餐,結果她沒有找到白米飯,就尋了一碗炒飯,配著湯吃掉了,除此之外,再沒有拿過任何的東西。
她也是個非常安靜的人……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一直對他人都是安靜觀看的舉止也可以等同于她是非常冷漠的人。
容柏林因為家庭的原因,一直對某些東西非常執著,但道德感卻并不一定非常有觀念。所以她的情感有些極端,有的時候愛的非常深沉,有的時候放棄得也很輕易。
而關于非常冷漠這一點,容恩彥是非常知道的。
因為無論曾經她怎么試圖惹惱她,容柏林從來都沒有對她說過什么重話,可上一次,在容柏林對她露出那種盛烈又冷漠的笑容了以后,之后她們七年沒有再說過話——那七年里容柏林遠遠地離開了自己。
而她們最終會再說話則是因為她的奶奶,也就是容柏林的媽媽去世的時候。
容柏林的確極端。她的愛深沉到癲狂時即使你只是個令她欣賞的陌生人,她也能甘愿為你付出生命……但從另一角度來說,她的情感又非常地克制,有時冷漠到只一句話就可以否定全盤的地步。
所以容恩彥想,按照容柏林的話來說,就是她喜歡風喜歡雨,喜歡大地音樂,也不會真正喜歡一個人,即使她也不會從來都不會去傷害任何一個人就是了。
容恩彥的念想至此有些挫敗。
因為她驀然就想起上一次容柏林會對她露出那種笑容的原因,只是因為她質問了一句“你看我和我媽都像是外人,那你干嘛還要管我!”而已。
而容柏林的回答也不負眾望,因為她說,“你說得對。如果你媽媽和我哥哥離婚的話,你媽媽就不是我大嫂了,而我哥哥卻還是我哥哥。而你要是認我哥哥的話那也就還是我的侄女,如果你不認,那我們也只不過是比較熟悉的陌生人而已——因為我和你從沒有過內心層次更深入的交流過……”。
“感情是需要維系的,可你好像每次都不是很想,所以我這么認為沒錯,這么表現出來也沒錯。這難道有什么不對嗎,難道你還要我求你?”。
容柏林目光看向容恩彥了一眼,笑了一下,笑容轉瞬即逝,然后她轉身離開,就像剛剛她離開的那樣。
容恩彥坐在原地,頭腦不由地一陣眩暈,她扶住腦袋,正不知道做什么才好時,卻發現剛剛離開的容柏林竟然又出現在了樓梯口的位置,竟然還朝她揚了下手機!
容恩彥心情激動,正想一下子站起來,卻發現她的腳步隨著與另一個人的話語聲往旁邊的方向走去了。
于是她瞬間明白了,剛剛容柏林朝自己揚手機的意思就是,她已經給自己媽媽打過電話了,所以她可以不管自己了。
談不上失落還是什么的,容恩彥只是怔楞著,連自己為什么來這里的原因都給忘了,倒是把旁邊他們的話聽了個大概。
倒是只有工作才能留的下容柏林。
只見她也不知道和另一個男人討論了什么,短短十分鐘內,容柏林便寫滿了兩頁紙的內容,然后干脆利落地結束走人,臨走前一個眼神都沒有朝容恩彥這里看來,就像是走過陌生人身旁那樣,用了不過一秒的時間。
(五)
在容柏林走了之后,那個男人這才坐到了容恩彥這桌的位置來,朝容恩彥身旁的男人揚了揚下巴。
“西辰——不好意思,剛剛有要事要談……我跟你說,那個人特別不好約,碰上了能順手解決了就解決,不然我待會也得費勁去找她,還不一定能見到呢!”。
男人笑著,順手把容柏林剛剛寫的紙放在了桌上。
其他的人沒在意,倒是容恩彥身旁的男子,目光越過桌子,隨意地瞥了一眼。
只不過那隨意地一瞥一下子就定住了,他目光無移,只是看著那最后的簽名,然后開口說了他今天的第一句話,“何時了?”。
男人也看了過去,然后笑了,“嗯,這是她的筆名,怎么?”。
趙西辰沒有回話,只是沉默,半晌,他又開口,“《傾音》雜志的?”。
男人似乎習慣了這樣問話,咧開了嘴角,“對啊。我一個人茍延殘喘,像一棵樹一樣,在這個世界上緩慢生長、摸索前行,唯有從音樂中汲取力量,才能不負青春——這句話就是她題的。和《樹心》雜志的題詞一樣”。
“嗯”,趙西辰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眾人接了個冷球倒也沒有說什么,只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誰也不明白趙西辰的心思。
不過誠然,誰也不可能明白趙西辰的心思,因為他竟然喜歡容柏林的另一個身份:何時了。
而容柏林一向是個表里如一清澈見底的人,所以喜歡何時了也等同于是喜歡她容柏林這個人了。
容柏林這個人很難討人喜歡。但很難討人喜歡不等于沒人喜歡。
像她這樣走路克制得連手指也蜷縮,永遠都會走在中間最安全位置的人,即使會有人欣賞,也不一定會有人會喜歡和她相處。
顯然趙西辰就是其中少有的一個,只不過他表現得非常不明顯而已。
而這一點,從那男人點明了容柏林的身份之后,他才轉過身,終于和容恩彥說了第一句話中可以看來。
(六)
容柏林從以前到現在都是個很沒耐心的人。
只不過當同樣的事情擺在她的面前時,以前的她會雷厲風行,殫精竭慮,而現在的她雖然不喜歡,也還是會安靜地蟄伏著。
這不得不說是一種可貴的成長。
容柏林是從來不祝福別人以后快樂的。
因為如果她真的想要祝福一個人的話,只會祝福她曾經快樂。
未來的事誰也無法決定,而若想要她快樂,只要知道她有過曾經快樂無憂的瞬間過,就足以令人心滿意足了。
當然,這是容柏林個人的“偏見”理解,雖然頹廢且不負責任,但也還是能從其中品出一點道理的。
自然,容柏林的品性如此,堅定而又不移,本來就不會去別人書店假做什么名人效應的事——是,別看容柏林不討人喜歡,但她“何時了”的名頭拿出來還是有那么一點用處。
她是著名雜志的編輯,她選擇的書店自不可能差到哪里去……這也是所有人認為的事。
眾人曾趨之若鶩過,但無奈容柏林有自己的原則,誰也沒有理睬過,所以造成了容柏林現在這種的孤勇局面。
而容柏林難得能答應給一家書店“做廣告”——其實也就是她去那個書店走一走、看一看,只不過是會有媒體跟著的那種,還不收費,純屬贈送……而她會答應給那家書店免費做廣告的原因就是,因為那家書店的老板是她侄女容恩彥帶來的。
容柏林敢肯定容恩彥本來是不想來找自己的,只不過因為那個書店老板,所以她才向自己低頭。
容恩彥帶著那個書店老板來的那天,容柏林以為只有容恩彥一個人,所以連看都沒看容恩彥的身后,開了門轉身就仍回鋪著厚厚書和資料的地毯上趴著。明顯過得是隨性工作的邋遢生活。
容柏林可能很累了,是閉著眼睛和容恩彥說話的,其實說的都是好的,只不過她聽不進去,而容柏林又不會、也不想換另一種方法說。
就好比她閉著眼睛說話,這是因為她覺得和容恩彥熟悉,所以才如此盡著自己心情說話,要是對著別人她才不會這樣——因為她們是親人啊!
可容恩彥明顯并不會這么覺得,反而覺得她只有對自己才如此差勁,尤其是在外人面前,所以矛盾和偏見就此而生。
不過雖然覺得容柏林并不友好,但容恩彥還是說了,希望容柏林能到她朋友趙西辰的書店一行。
而驟然才得知房間里有另一個人的容柏林不知是愧疚,還是看那個書店老板不錯和和容恩彥合適之類的,只見她打量了趙西辰一眼,然后沒幾秒鐘就答應了下來。
(七)
難得容柏林答應一件事情如此迅速,容恩彥不禁也露出了笑容。
只是容柏林和容恩彥這兩個人可能天生就是不合。
明明所有的事情都打算的好好的,而容柏林又是那種一口唾沫一個釘,像個機器般,一旦答應了就絕對不會出錯的人,照理說不應該有任何問題才是,可那天的事,卻還是搞砸了。
而且還是容柏林搞砸的。
那天容柏林就站在街的對面,跨過馬路,正要朝店里走去。
書店里是兩面透視玻璃的裝飾,輕輕地音樂響徹周圍,混著低語的歌聲,適宜閱讀,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一切就只等著容柏林走入,然后再被拍幾張照片就夠。
容柏林也正要走進,雖然她聽見了那低語的歌聲,眉頭有些不悅,可她看著透視玻璃里面柜臺邊站著的容恩彥,她還是堅定不移地朝她走了過去。
但正當容柏林朝她走過去的時候,也不知從那個方向傳來的,流出一陣復古的輕音樂,聲音低沉而又亮麗。
這一下,就把容柏林給定住了。然后她不由自主地,似乎全身都被召喚似的,一下子就轉了方向,大跨步走進了那個地方。
其實當容柏林站在通風樓下的書架拿下一本書的時候,她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然后立馬意識到了不妙。
只是再出去也不可能,所以她還是只是站立著,只過了一會就匆匆離去。
然后她立刻鄭重而又懇切地在電話里和容恩彥道了歉,并提了彌補的方法,只是對原因卻說得有些含糊不清。
饒是如此,容恩彥也并沒有原諒她,“你這么說的意思就是音樂比我更重要嘛!”。
容柏林,“我就是一下控制不住……”。
“哪有這種鬼道理噢?”,“你不想來就直說,何必又要這樣!”,容恩彥不屑。
容柏林沉默了。
但就在容恩彥以為她會直接掛掉電話時,卻聽到了她強忍著似乎是給自己解釋了。
“因為它的確陪伴我的時間更長”,容柏林嘆了口氣,“那首歌是你奶奶去世之后陪伴了我三年的歌,直到我不再那么想她了……所以它一響起來我就不是我了……但我現在想她了,雖然只有一點點”。
容柏林的聲音有些低,但絲毫不影響它的穿透力。這些普通單詞組成的平凡句子不知為什么,一下子擊中了容恩彥的心臟,所以她也沉默了。
然后時間過去了很久,容恩彥只好說了,“好吧,既然都是這樣,那我再抓些不放就沒意思了,那就這樣吧……按你的賠償來做就好了”。
容柏林的唇角慢慢揚起,只不過卻在聽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又慢慢收回,僵硬,似乎心里剛萌生的某些東西又被澆滅了似的,恢復死寂。
然后她說了句。
“好”。
(八)
容柏林和趙西辰漸漸熟了起來。
這對于非常慢熱的容柏林來說是非常不容易的,因為她的交際圈從來都在她自己狹小的限制范圍之內,所以要不是因為那個賠償,而且人又是容恩彥介紹的,容柏林根本不會對僅僅工作過幾次的人有什么想要熟悉的欲望。
容柏林一向是個穩定安靜的人,就算再生氣,也只會控制不住地手捏住,微微喘氣而已。而她對自己卓身體越的控制在于她成年后唯一的一次差點摔倒,是因為差點踩到一片花瓣才會這樣,她雖然一直都是目視前方,可其實從來都是個耳聽八方的人,一點也不含糊。
因為孤獨前行的人,總是走的更快一些的。不過,由此也可以看的出容柏林這個人對感情的吝嗇和克制。
而當然,對于容恩彥來說,容柏林的感情自然是和別人的不同的。
雖然容柏林會跟趙西辰熟悉起來是因為趙西辰這個人本身就很不錯,修養世界觀也和自己的匹配,但若不是因為容恩彥,或者說是容柏林基于想要將容恩彥托付給他的期許下,容柏林也不可能對他如此耐心的。
這就是所謂的“熟人寬容”效應。因為熟悉,所以可以把對一人的寬容程度等同設置給了那個人若重視的人。
容柏林對趙西辰就是這樣。
但很多事情都是說不清的,尤其是人心這種東西。
容柏林從來都不知道趙西辰對她是那種心思,而她自己卻還在為容恩彥相看的時候,不小心地把自己也給牽扯了進去。
因為她對容恩彥的寬容幾乎等同設置給了趙西辰——因為他是容恩彥極其重視的人,所以她回答了他怎么看待找另一半的事情,這可是連和容恩彥都沒有討論過的事情!
“我想沒有理由,或者不想承認的理由,我們只能歸咎于不可名狀的東西。我猜我上輩子一定是有做錯什么,所以這輩子才會這么孤獨。我愛我的家人,也愛其他的人,只不過程度不一樣而已,但我也感到孤獨,這和有沒有愛并不沖突,只是一個事實。證明我天生孤獨”。
“還有人說,你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就會被什么樣的人喜歡,但我不想要那個人出現,因為我不想知道我是個什么樣的人——這不是說我嫌棄什么,只能說是一種互斥……即使最開始也有悸動的情況下。觀念不同卻又固執的人水與霧霞,即使暫時結合也最終還是會分離的”。
“所以說我不需要。因為我不用活在過去,或是將來,我只要活在明日邊緣就好……在希望的盡頭,絕望的開端,永遠的那里就好”。
容柏林的話字字句句敲在趙西辰的心頭,讓他這個一向自信橫溢的人一下子膽怯了,然后又慢慢積蓄寶貴的勇氣,沉浸在來來回回的患得患失當中。
尋常人經歷這么多難堪又難受的感覺,恐怕早就會遠離這個人了,但趙西辰沒有,因為他把他對她的情感稱之為愛,愛是不能這么輕易放棄的,愛怎么能輕易這么放棄呢?
(九)
容柏林以前曾是個非常在意別人感受,并能為之犧牲自己情感的人。
但后來她發現她除了在此之中收獲到痛苦以外,并沒有其他值得驚喜的發現,所以她又變成了一個不怎么在乎別人想法的人,即使她依然尊重他人。
容柏林因為她的小有名氣,有幸得到了母校六十周年慶的邀請——她盡她所能捐贈了財物。
趁其樂融融之際,他們再次發出了一次邀請,希望四十年之后的一百周年,也能在一起相約。
四十年后,容柏林那時候大概五十三歲,按照以前的她來說,她就算肯定自己不會做這種應邀,也會用其他的話岔過去,或者只是笑笑不語,但她卻只是笑了一句,“我可能不會活到那個時候……”。
容柏林的笑容很奇怪,非常具有迷惑性。所以當她笑著說那句話的時候,誰都以為她是開玩笑的,還稱贊她搞笑功力見長。
如此,容柏林也只能笑笑,并不說話。
容柏林自認為每天都活在明日的邊緣里,只是每次告訴自己,明天就會解脫了,所以很在行地自欺欺人。
但她越每次這樣告訴自己,就越厭惡自己,因為痛恨自己的逃避。
容柏林逃避過很多次,卻并不羞恥。
但排在她心頭唯一令她無比后悔且羞恥的,是一件從沒有人知道的事,她也不可能讓任何人知道——她的母親出軌了。
從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了這一點,潛意識地她就知道了那是不對的,因為她也下意識地掩蓋了這個事實。
她也曾想做個好媽媽,好女人……但可能是因為她的生活實在太黑暗陰沉了,即使有陽光也不可能一直存在的,所以她不能幸福生活。
她是女人,卻討厭大部分女人,只是她也無法靠近男人,因為她的父親。因為她不曾告訴他,在他忙于工作時,那之外發生的事情,她很抱歉,所以也只有逃避他。
她的人生,因為各種原因,無法在本該親近的人那里得到相應的情感,所以她對感情也很淡漠,這無可厚非。
但只有容恩彥,她想讓她成為一個好女人,而且也只有在她面前,她想盡量成為一個好人。
是以以前的她想得到別人認可,所以有時候聒噪叛逆又不穩定,但就是不知道哪一天,她突然就不想要了。
所以說如果被什么樣的人喜歡就可以看出自己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的話,那她希望那個人永遠不要出現,因為她一點也不想要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樣的人。
在一群幸福的人里覺得自己可憐地活著,她寧愿一個人無知地生活比較好。
(十)
容柏林無知地和所有人相處著,卻又敏銳地把所有可能威脅自己平穩生活的隱患扼殺在萌芽中。
所以一切也都還可以,和趙西辰的相處也還可以,而且還頗有種往至交好友的方向走的感覺--就是談天說地,交流一些社會情感態度什么的,目前這個程度的熟悉。
而這平穩的假象卻因為容柏林轉發評論的一條消息給打破了。
容柏林轉發的是趙西辰決定無償開放他名下的那幾間書店的消息,并只評論了一句,“我真希望在我讀書的時候旁邊能有家這樣的書店……至少累的時候能有個地方駐足”。
很明顯,感情一向不外露的容柏林因為最近和人相處多了,所以也犯了“言多必失”的罪。
她要是只發前面一句的話,或許容恩彥還不會發火,但加上后一句的話,非常相信自己女人直覺的容恩彥就爆發了。
因為她確信了這就是容柏林對趙西辰的“不良意圖”的鐵證!
但其實這很有些搞笑,因為容柏林一般說的話,就單純只是她想表達的那個意思而已。
而她的確是在求學的時候,因為體弱經常需要休息,所以在當時的她自然很想要這樣可以休息的地方存在,現在這樣表達也沒有任何錯誤……不過或許她還是有錯的。
她錯就錯在不該有對任何事物特殊情感的產生。
若是和以前一樣,那樣就很好了。
容柏林在容恩彥為了那條消息和自己吵的時候,不禁心想道,心里一陣懊惱。
“你怎么可以搶走我喜歡的人!”,容恩彥摔了杯子,不由哭泣道,“你從來都沒把我當過是侄女,你看我就像看我媽媽那樣,永遠是個外人!”。
容柏林沉默了一瞬,唇動了動,想說什么卻還是沒說,只是伸手去扶住容恩彥的肩膀。
“不是的,我從不會無緣無故去疏遠一個人的你沒看見我對你爸爸也是,我我沒臉見他,雖然那不是我的錯,但沒告訴他那也是我的錯。所以我才會對讓我背上這錯的人親近不起來。我那時候年輕氣盛,所以說錯話了,對不起--但我一直都沒把你當作外人的,至少對你我永遠不會”。
容恩彥卻不聽,只是用力推開了試圖想要解釋的容柏林。
一個不慎,容柏林倒在了地上,容恩彥看了她一眼,“你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然后冷冷地離開。
容柏林不可置信地猛地抬頭看她,一瞬間有震驚,憤怒,各種情緒交織在眼中,一閃而過,但最終容柏林還是站了起來,周邊的空氣冷了下來,“你這句話是說真的嗎?”。
“當然。像你這種人怎么可能懂得付出真心后不被理解的傷痛,我那么喜歡他,可你說拿走就拿走現在還一副我虧欠了你好幾輩子的樣子,看了真讓人倒胃口”,容恩彥推開門要走。
容柏林一句“我一輩子都不會再和你說話的”阻止了她的腳步。
然后容恩彥轉過身來,瞳孔里帶著輕蔑邪惡的眼神,“你做不到的”。
容柏林,“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
容恩彥,“因為你在乎哼,幼稚”,容恩彥的話脫口而出到一半的時候戛然而止,但她只是緊了緊下頜,沉默而又冷酷地的離開了。
容柏林看著容恩彥的身影消失在綠樹皚皚之下,說不清是盛怒還是冷靜之下做的選擇,因為她是在跟所有人斷了關系的一年后離開的。
可能是不滿于被這樣誤解的痛苦,畢竟她的確曾把容恩彥當作女兒那樣深愛。但她又好像并不在意那種痛苦,只是偶然想到時候會有點難以呼吸到窒息罷了,而這次也是,只不過是窒息的時間長了一點,所以她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樣既可以放下失望,也可以忍住自己的手腳不去找那個一直想要找的人,兩全其美。
并不是每個惹容柏林生氣的人,都值得讓容柏林用生命來說這個道理的,其他人遠離即可,但若是容恩彥的話就是不行。
而但她的每個失望都很值得指向:他人亦或自己的。所以她給容恩彥留下了她今生最嚴重的譴責:
你可以忘了我的,因為你只要記住我討厭你就可以了,你就當我討厭你,所以想讓你陷入這樣的后悔所以你可以認為我非常討厭你,當然你要認為是真的也可以,因為事實也好像就是如此。我曾經有多喜歡你,就有多失望。我本該遠離你的,但你那樣誤解我,我太生氣了,其他人的想法我不在意,但你應該知道我有多愛你,所以你怎么能說我不愛你呢?不過幸好的是,我現在的確不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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