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劉茁
劉茁怎么也沒想到,他還能有這等機會--再有一次重新生活的機會。
是的,他說的是生活。而不是原先那讓他喘不過氣來的生存。
他原出身寒門,家中父親早逝,母親年紀輕輕做了寡婦也未再嫁,只一顆心撲在他身上,望他成材。幸他一路入了殿試,一鳴驚人。
只是雖心有抱負,他卻在殿上婉拒帝王都君之封,只求回原籍做個七品縣令,奉養含辛茹苦的母親--卻沒想到指令剛下來,他的母親卻去世了。因要守喪,剛封的縣令也沒有了,加上帝王因那婉拒的“打臉”,十分不滿,所以即使劉茁守喪完了之后,也沒任何指派,令他空有個殿試第一的名頭,卻只能屈居在后來頂替他出仕的捐官縣令下,白做個便宜的“狗頭軍師”罷了。
因著這后來的縣令十分忌諱自己是“撿”劉茁的官做的,所以處處打壓劉茁,只舞刀弄槍、賣弄銀財地耍威風。他又因出身的緣故,個性本就沉悶,不十分變通,加上最開始幾年于喪母之痛上十分難緩,所以蹉跎了些許歲月,且也因縣令時常克扣月錢,經濟十分窘迫,是以到了三十六歲“高齡”還未成家,一事無成。
原本他對這些倒不怎么看重,畢竟他向來能忍,且陷于根深蒂固的農戶思想,又是他母鄉之地,不喜輕易改變。而他從懂事來又只善讀書,于雜事農活上不甚通便,離了這府衙也無處可去--所以他原本還想忍受那縣令的冷嘲熱諷--權當作是狗吠的好。
沒想到那縣令卻是得寸進尺!竟然因為懼怕家里的母老虎權威,又舍不得外面偷養的外室女子,居然想讓他娶了那女子,讓他做個活王八!
昨夜那縣令就派人強扭了劉茁一頓,還威脅他今天就要做決定--要么就娶了那女子,要么就滾!若不是劉茁身上有個進士公的身份,鐵定是連問都沒問地磋磨了。
但是,沒想到就在他躺在那破木板透風的床上,苦苦掙扎于這權勢威壓的痛苦,和抱負無門的絕望中時,有一個詭異的聲音突然出現,居然想要和他做一筆絕妙的交易--和另一個世界的靈魂交換一下位置。
為什么說是絕妙呢?因為他覺得他現在的生活豬狗不如--也的確,他只是苦遭盤剝的下層人而已,即使通過了所謂的龍門,他也并不是龍--所以他接受了那個交易--畢竟本來他也打算結束自己的生命了,有一個新的轉機,期待一下也無妨。
他醒過來的時候,正躺在一個并不平坦的巖石上,睜開眼,是滿夜星空。
縱使來之前知道這個人是跳崖死的,他心里也有準備,可是當渾身的劇痛傳來的時候,他還是不由地感嘆一聲,“好痛!”
他--也就是劉茁,好不容易挨到身體緩了些的時候,自己就吭哧吭哧爬到人多的地方去了--沒辦法,誰叫原先的“自己”做事萬無一失,凈找了個這么偏的地方!
而好容易在醫院養了幾個月,回到工作崗位的時候,劉茁也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自殺才搞成這個鬼樣子的--他臉上、身上都還有很多傷疤,只好說自己出了很嚴重的車禍。
也幸虧他雖人緣不錯,但沒有人相熟,所以倒沒什么需要注意改變的地方--只是,說是人緣好,那倒不提也罷,因為那是原先的劉茁,因母親的“教養”所需,而養成的無論何時何地都會微笑的習慣,然而,卻沒有一個人走進他的世界過。
不過,就如同原先的劉茁解脫了精神枷鎖,想要釋放自己的靈魂,想要好好生活、卻不懂得該怎么去生活的那樣,現在的劉茁也是一樣,他發現,他也不懂得該怎么生活了。
劉茁原本以為,自己解脫了以前毫無人性的辛苦生活后,在現代會過的好一點。因為這個世界有那么多他未曾見過、也未曾享受過的“階級”“特權”。
現在的他是名校的雙學位博士,主修醫學和文學,上班就上上課,有事就交給助理。下班就出去吃個晚飯,不然就點外賣--日子生活得很滋潤也很愜意--可誰都不知道,即使是換了一個靈魂,他的世界也還是滑向深處的黑暗。
因為異常難以入眠,和對光線、聲音異常敏感的體質,他進而演變成成了厭惡大部分人的畏懼心理--那是他這個后來者也難以緩解的雙重疾病。
畏懼到什么程度呢?他每天得穿著尿布上班,而且要少喝水,說話的時候不看人眼睛,不和人靠近一米以內等等--那的確很可笑。
可是卻是誰也不能知道的。
因為他的母親愛他,所以他怎么可以讓她丟臉,讓人知道她有一個一跟人接觸就會想尿褲子的孩子呢,那會是一種怎樣的羞恥?
所以他放下了,他放下對這個陌生世界的探尋,非必要的時候,會把自己龜縮在自己的殼里面--反正他本就不是主動的人。
那劇痛把劉茁也束縛住了,只是陌生的靈魂讓他喘了口氣。
日子照常過著,沒什么大事也沒什么小事。總歸也就是那些事。
原先的劉茁在死之前,把所有的錢都捐了出去,他是個好人,不過可苦了他。
原本他還想著來到這陌生的世界,要去外面走一走的,現在也只是坐在同一個地方,一動不動。
不過最近他白得了一筆錢,或許可以支持一下他的想往。
數額不多也不少,剛好三萬。他搞不清楚來頭,但后面搞清楚了,卻高興不起來--他們讓那些可憐的白菜花先簽字,再發錢--反正字已經簽了,發多少他們說了算,然后其中的一部分,就需要“孝敬”到他這兒來劉茁不怎么高興,于是錢也還是捐了出去。
他躺在床上,整個人只是懨懨。
說真的,這個世界的其他人怎么樣,對他來說沒什么關系。因為就算是乞丐,他能給他點錢,幫一會,可他也幫不了多久還徒增煩惱。所以他理應當最關注自己親近的人才是。
但他自己的家里也沒什么可關注的,而且長大后,讓他更加不想去冒那關注的風險,也只想著逃避,所以他只好關注起那和他毫不相干的蕓蕓眾生--但那也太里令人痛苦了,他想。
他的人生已經過了大半,且依靠他那殘弱的意志也根本堅持不了多久--那聲音說過它可以隨時離去。所以他可以更加肆無忌憚了。只是,為什么?憑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卻要為此痛苦不已?憑什么他要有憐憫那種東西,還要任它在他的世界里像野獸般橫沖直撞,直把他溺死在里頭才算罷休?
但那也不能怪他太軟弱了吧?怪就怪這一切都太快了,這發展也太快了或許這個世界上本不想讓我們那么快的,可是你看看,那些活生生跳動的心都是假的,更何況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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