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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章 覽香


黑黢黢的鄉村稻田里,深夜的涼風輕輕地拂過深綠茁壯的稻稈。

        雖不曾看見那稈葉間細碎的搖擺模樣,但只聞風聲卻可得知那田野氣勢連翩的壯闊--人向來不缺乏想象力,更何況是每個人都熟知的東西。

        流金的男人不在家,所以她一個人來田埂上放水。

        才下過雨的路有些滑,周圍靜悄悄黑密密的。

        流金沒帶手電,剛來的時候還一個不小心,差點一腳滑到別人的田里去,不禁驚呼一聲,慌忙穩住身形,這才深一腳淺一腳地摸索到自家田里,挖出一個槽來放水--不然那雨水積著,非得把根給漚爛了不可!

        人的心倒是可以爛一點,因為不論怎樣,活得下去、也看不出來,可稻田不行,爛了就得餓肚子,餓了肚子可就什么事都干得出來了--這可得好好飼養!

        流金大字不識,但心里是這樣想的--且也覺得她這樣的想法在他們村里也是頂頂睿智的--因為村子里很少有人會有像她這樣的想法。

        流金的手利索地掏出一團團泥,利落地甩在了田埂上新生的雜草嫩芽上,毫不憐惜那翠綠嫩芽被她甩的泥巴給弄得臟污蓋頭。

        她掏得起勁,不期然田埂另一頭的一個女人聲音傳了過來,“你也放水啊”

        那聲音很是爽利,約莫又帶了點露水,有些沙啞--流金一下子反應過來了:是覽香!

        覽香是個寡婦,沒男人,自己來放水也不奇怪。

        是以流金也沒有多想,倒是脆生生地應了過去。

        “哎,是你也來了啊待會一起回?”,流金笑著,手上的動作不禁加快了幾分

        “嘩啦啦”,槽口終于扒開了,流水歡快地涌了出去,一聲喘息隱藏其中。

        流金借著那歡騰的水蕩了蕩手,隨手往褂上一擦,就要轉過去覽香家的田埂里頭幫忙,“你那槽還沒掏好?我來幫你吧!”

        “別”,覽香卻是制止,態度很是強硬。

        只不過頓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咬了一般,她的聲音卻是柔和了起來。

        “你家娃還睡著呢,說不定就醒了——趕快回去吧!我這塊田大,得多掏幾個槽,多灌幾下才行”

        “可是”,流金猶豫,倒是沒再繼續往前。

        “快回去吧!就這么幾步路還有人能把我乍地?”,覽香笑罵一聲,倒是無比親昵。

        “好吧”,流金倒不堅持--覽香向來是個有主意的人,“那我先回去,你也早點回去”

        聽得覽香應了聲是,流金這才轉身,順著來時的路倒走回去。

        田野間的綠葉味道很是清新。

        覽香很是慶幸,風在她和流金的位置間,對她來說是逆風向的--因為那意味著她和身下這個男人氣息就不會被她知曉了。

        是的,覽香并不是一個人來這田埂的--又或者說其實她是一個人來的,只不過卻被躲在她家田埂的男人給一下子抱住,然后奈何不得地,他們就在這暗色的地頭里一起了--而那個男人,是流金家的。

        覽香是知道會有人在地頭等她的,所以有些費事的衣服也就沒穿,加上她這塊地是靠近山腳的最里頭,這么干倒也沒事,也不怕被人打擾--反正那些男人們自己懂的規矩--有一個人在的話,別的人就不會湊上來,這樣誰都可以相安無事——不然她的脾性一起來,誰也別想落著好。

        風吹呀吹,漸漸大了起來,麥浪的碎葉倒向窄窄田埂當中的人兒。

        女人沒力氣了。

        她想趴在男人的胸膛上,可是又不想趴在這個男人的胸膛上,因為她就是不想委屈自己。

        風直從田埂深處而來,那仰天的胸膛空蕩,天父地母,即使是在暗無一人的黑夜,也讓人不禁羞恥起來。

        像是山靈腳下最原始的交合——冷與熱、陰與陽,整個世界都在觀看這場黑暗中的黑色幕劇。

        男人又一個激靈,正想著是否要把這搖搖欲墜的田埂壓平了事呢,突然遠處傳來了的一聲“哎呦”,讓正在努力的兩人都停了下來。

        “這破地摔得我一跤”,一個爬起的聲音又傳了過來--是個女人的聲音,而且還在慢慢走了過來。

        人影越來越近,烏云遮月的天也足夠陰沉黑暗,但覽香卻不敢冒險。

        她伏下身子,趴在了男人帶有汗臭味的胸膛上。

        眼角的一滴淚順著眼角滑落稻田的秧水中--或許那咸澀還能滋養稻實,哺育人類生息繁衍的下一代也未可知只不過現在看來,它只是一滴液體罷了。

        但覽香只能安慰自己無所謂--她從前發誓即使是死也不會和人茍合的,她要單單為自己的男人活著,清清白白的--即使她的男人已經死了……

        但那到頭來不也是白話一場了嗎?瞧她現在做的都是些什么?!所以說,就算她后來心心念念安慰自己,只要不是趴在除了自己男人以外的任何一個男人的胸膛之上就好--現在看來,那也算不得什么了

        那個摔倒了的女人走了過來,在離他們不過一個轉角、且七、八步的距離,然后蹲下,開始掏槽放水--的確,那水都快漫到男人和覽香握著的手的手臂了,怎么可以不放?

        覽香的田與男人的田相鄰--也難怪男人會一早就等在這兒--只是女人當中,覽香相處得最好的就是流金了。

        流金的動作不算慢,只是互相架著的兩人難熬。

        覽香趴在男人的胸膛之上,鼻間聞著青草芳香,只是不敢動彈--但她陡然想起流金這人很是古道心腸--就算以前吃過幾次自己的排頭、冷臉也還是很照顧自己--所以她要過來幫自己放水是很有可能的!

        覽香決定把那個隱患扼殺于搖籃之中--不能讓流金過來幫自己放水,于是她開口招呼了一聲,只是柔柔曳曳,“你也放水啊”

        覽香剛說完最后一個字的時候,就聽見流金脆生生地一句。

        “哎,是你也來啊待會一起回?”--然后就是槽口一陣歡快地流水聲音噴涌而出。

        如身體一樣,潰不成軍。

        不禁想發出一聲謂嘆,分神不及的覽香只聽見流金的手在褂子上擦了擦,然后就要朝自己走了過來,“你那槽還沒掏好?我來幫你吧!”

        或許是惡劣心起,男人故意動作了一下,她的太陽穴只突突地,斥了一句,“別”

        但她還是想起了流金的所在,只柔軟了聲音,“你家娃還睡著呢,趕快回去吧,我這塊田大,得多掏幾個槽,多灌幾下才行”

        只聽得流金一句“可是”,覽香又頭疼起來了--他們這對夫妻都是來折磨她的!

        “快回去吧!就這么幾步路還有人能把我乍地?”,覽香故作輕松,實際全身的肌肉線條都緊繃著地,直到聽到她一句“好吧”、然后又離開了的腳步聲,這才放松了下來。

        直到完全聽不見那腳步聲了,男人的聲音這才從胸—膛里傳了出來,還帶著笑聲的震動,他促狹道。

        “我這塊田大,得多掏幾個槽,多灌幾下才行呵呵,那就讓我來看看你這塊田到底有多大,灌幾次才能飽呵!”

        男人說著。

        覽香卻很沒意思聽這個,她的眉頭只是皺著,“你聽好了,我說過,只有你對她好,我才會跟你做這種事--像今天這樣,就算不回去,你跟她說一句田里的事你會弄好、不用她操心不行嗎?非得讓她扔下家里的孩子,一個人出來?”

        “呦呵,你對我媳婦可真好”,男人喉嚨里呵呵地笑著,動作卻是不停,“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你媳婦呢!”

        強壓下難堪的聲音,眉眼里卻是實實在在的厭惡,她冷笑了一聲,“這個村子里,我和她最好,所以我一直都不想你背叛她--至少不能是和我,誰知道你這個只會窩里橫的男人嗯,我沒跟你好你就打她?這也是理由?!還說只要我跟你好你就對她好,不然就越打越厲害?--還什么因為太愛我了呵,我也是服了你這樣的男人,根本就不像個男人”

        覽香被流金一驚之下,又加涼風,實在無心再來,按在男人肩頭,便要起身。

        沒想到那本一直笑著的男人卻是一下大力把她按了下來——那一下壓得覽香一下子都喘不過氣來,只皺著眉頭。

        她的面色白了,喉嚨都有些發緊。

        “你要死是不是!”,好不容易緩過來的覽香一下子就怒視了男人,很是氣憤。

        “我沒要死”,男人笑著,卻不無得意,“不過只要你好好伺候我,我就對她好——那樣的話我倒是甘愿死了,死在你手上……”

        覽香聽了卻是冷笑,“她是個難得的明白人,你不對她好——幾時我真叫你死在我手上”

        男人聽了呦了一聲,“怎么死……”

        只是還沒等他問完那話,就被用力弄了一下。

        男人只覺得痛得厲害非凡,倒真像死了一般。

        “嘶……嘖……我說你……嗯嗯……你別忘了流金在我手上,還不討好我?”

        “你也配!”

        “我怎么不配?”,男人有些發狂。

        覽香只是心里暗啐,“你怎么配?!”

        她不知道這世間的其他男子是如何,但光是這個村子里的男人就教她難以啟齒。

        在她男人死之前的日子多么美好,現實就多么諷刺!

        她守著她的孩子一個人生活怎么了?孩子生病,她這個做母親的也心疼,也想賺錢啊!可她的地都被東一角西一角地占去了,好不容易回娘家要來給孩子治病的錢,都被他們說是賣她自己的肉得來……

        她只問賣給誰了?那些女人竟然子虛烏有地扯了幾個男人出來——然后無論她怎么質問、解釋,那那些男人都沒否認——雖然也沒承認。

        越來越多的男人站了出來,證明他們和她有著所謂的錢色交易——他們似乎把有占有過她當成一種可炫耀的榮耀——仿佛最幼稚的孩童,不知道做的是多么傷天害理的事一般!

        她以無數次自盡捍衛來的清白,就這樣毀在那些男人被他們女人的質問之中——嫉妒心強盛的她們割走她辛辛苦苦賣錢的菜,打死她辛辛苦苦養給孩子補身體的雞,摔碎她辛辛苦苦攢起來給孩子上學的雞蛋……

        她的孩子就是死在了這樣的慘淡之中啊!他們又怎么會覺得是自己的錯?

        那天她走在路上又被打了,暈暈乎乎地,她只聽到有人叫她去死——憑什么要她去死?為什么要她去死?而且就算要她死,她死之前也絕不會要他們好過!

        心如死灰。

        然后她指了那個打她最厲害的女人的丈夫,只跟他說,“你老婆說你跟我睡過,要是有也就算了,但本來就沒有的事,憑白挨了她這么多打可冤枉,所以晚上你跟我睡吧……”

        就是她說了這句墮落之源的話后,后來所有的事就都順理成章了——她們對她施了多少惡,就得受多少苦……只不過流金的丈夫卻是個意外。

        流金向來對她平等以待,不管是什么時候——她也感激,所以不想那樣的,只是沒想到那個男人卻因為她的拒絕,而變本加厲地打流金,直到到后來發現她的不忍后,竟很懂得見縫插針、抓住她的弱點脅迫——因為就光是那最后一次的家暴,他把流金打得頭破血流的這件事就不得不讓她妥協了……

        覽香的瞳孔渙散著,似乎想要聚焦著什么,只是虛無。

        男人笑了一句,“我就知道,你個軟腳蝦似的,誰都可以饞上一口,為什么我不行?我還有什么不行的?”

        覽香不想回答,只是閉口不言。

        男人卻似乎誓要得到答案。

        于是她忍不住開口,卻是咬牙切齒,“你真不是個男人……”

        男人暗笑了一句,“你最厲害也就這句……”

        她閉上眼,只一句。

        “跟你我覺得惡心……”

        許是這一句刺激到了他,男人大力起來。

        田埂碎了,碎了一地。

        涼涼的水掩蓋了他們。

        最深處的水央似乎湍湍而流……

        被推動的波動陣陣蕩漾開來,一圈一圈地向外浮去。

        在那巨大的搖晃中,覽香隱約中想起,后來好像是有個男人真心喜歡她的——也不介意她的過往,卻只是因為那群男人和女人每天縈繞在耳的話語,那個男人想要娶她,卻又忌諱從前地瘋了,流浪到別的地方去了……

        所以后來她也就更無所謂,越發肆無忌憚起來了。

        就像以前覺得再怎么不能做的事,現在卻像條母狗一樣,覺得也可以省略羞恥之心地那樣去做了……而在她眼中,狗和那些人也就一樣,甚至有些人比癩□□還不如!也包括她!

        而至于她自己,至于她自己……反正到時候,田野盡頭,埋著的,是她的尸骨,田野那頭,埋著的,是他們良知——那么一比,她也不差什么了。

        啊,劇烈的震動,搖晃得天地都失色了,一夜颯撻,她被翻身往下一按,全身都濕噠噠的了——可那冷卻似乎傳遞不到她的身上,仿佛她失去那所有感知的知覺了……

        漆黑天空的一條縫都白了起來——黎明要出來了。

        她看著那白卻只是喃喃,“怎么會這樣?”

        她的半個腦袋都晃蕩在水中,耳朵里都是水聲,卻什么都聽不清楚,而眼淚才剛流出的瞬間就又淹沒于水中——好像在昭示著人的悲傷實在過于廉價這一事實。

        眼淚像噴泉一樣,溢出許多溫熱的液體。

        一團渾濁裹著她的眼淚,以一種螺紋被震蕩出最緊密的中心,然后順著田間那被挖開的洞口,流進下一個滋養稻田的秧水中,一個又一個……

        而那團顏色直到第二天被烈日驕陽下熱得只在稻野間穿梭的鴨子一口吞下后,順著粗淺的脈絡游走全身,然后被端上人們的餐桌,完成了它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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