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站著。

        每一秒都活著，每一秒都死去。

        每一秒都死去，每一秒都重生。

        我倒下。

        每一秒都崩塌，每一秒都永恒。

        每一秒都永恒，每一秒都幻滅。

        痛并真切地感受著，每顆星辰穿過我身體的瞬間。

        而它們終將匯向天空，告訴我真理的方向。

        池莉一直夢想著有個男朋友。

        剛開始只是因為青春少女的幻想，求而不得后的沉寂后，就是年歲到了，不得不尋求荷爾蒙平衡的渴求——所以她一直渴望有一個男朋友。

        池莉也一直以為這是一個她畢生都無法完成的任務，卻沒想到，這個夢想，居然在某個平凡的日子里實現了！

        那是一個晚霞已落的傍晚。

        天色漸黑，風聲更烈。

        下班的高峰期早已褪卻，路上只偶爾有幾個行人還在狂風大作的寒冬路上瑟縮。

        池莉正低著頭走路，有些百無聊賴。

        她才剛下班回來，吃完飯回去也不知道做什么，所以只在路上慢悠悠地晃著。

        尤其是她住得離市政很近，一路上也都是監控遍布的居民區，步伐就更加慢起來了。

        只不過即使走得再慢，再一個轉彎直走，也就快到自己住的地方了。

        池莉嘆了一口氣，剛要拐進副街的時候，不期然聽到身后一步的位置，隱約傳來一個聲線低沉的聲音。

        “你好女士，請問“紅伶會所”在哪個位置？我饒了半天都沒找到”

        池莉轉過頭，這才看到身后一輛橙色流炫的跑車里，一個面容俊美的男人正隔著副駕探身向她問詢。

        “前面直走，然后左拐300米后，從停車場b區西側大門12梯上去，就會有人接待你的”

        池莉微微矮身，指了下方向后不欲多言，便徑直要走--畢竟，去這等地方的人，無論怎樣，是最好不要招惹的。

        “左拐300米后b區，b區12，嗯？”，清貴的男人皺著眉，艱難地試圖復述，但最終還是歉意地看著她，“不好意思，我方位感不好，還是不太清楚”

        池莉向來不喜歡麻煩，但對有禮之人還是頗有點道德感的。

        她心中一陣無語，但想了想，還是開口了，“這樣吧，我剛好路過那里，你跟著我就可以了”

        也幸虧此刻街上的車馬不多，車開慢一點，倒也還行。

        “好，多謝”，清俊的男子笑容滿面，然后提議了句，“那你上車吧，我送你”

        這原本是個正常的建議，卻沒想到，池莉只是飛快地瞟了他一眼，然后垂下了眼眸，“不用麻煩了，我走得很快，也不是很遠”

        “不要緊，我還要多謝你呢，你上車吧！”，男人再次邀請了一遍。

        “真的不用--你跟著我就好了”，池莉只勾了下唇角，然后伸手按緊了自己的挎包，開始向前奔跑。

        小跑了一段以后，眼前叢深林木的遮擋便豁然開朗，一幢高大的彩燈建筑出現在池莉眼前，她堪堪停下，喘著氣，伸手指了下隔著花圃隱約可見的停車場一角，向身后車里的人示意。

        “你把車停到那里就可以了，從那邊的門進去，然后然后問下保安就知道怎么走了”

        “好的，多謝”，清俊男子聽后并不多言，道了聲謝，便腳下一踩油門走了。

        池莉也不以為意，只抹了抹額角的汗，轉身走到街邊常去的便利店，補充點能量。

        “你，不會以為我是壞人吧？”

        只過了沒多久，正低頭在冰柜認真挑選的池莉只聽到頭上傳來一個聲音，抬頭往上看去--這才發現居然是剛剛那個路癡男！

        “沒”

        筋疲力盡的池莉連一個字都不想多浪費，拿了瓶水，便要走去結賬。

        “不，我仔細想了想，你肯定是把我當成壞人了吧？才會不肯上我的車--擔心我把你載到不安全的地方去”，男人一臉篤定，然后頗有些憤憤不平的樣子，“你看我的樣子像壞人嗎？”

        去那個地方還會有好人？只不過是更高級的壞人吧！

        池莉心念一轉，有些腹誹，但世上最不可多管的，便是他人之事，所以她什么也沒說，只是聳了聳肩膀。

        “不，我只是覺得一上一下的麻煩，也不合適”

        “為什么不合適？”，男人隨著池莉的走動一個轉身，橫在了她的面前，只疑惑不解。

        這舉動終究惹惱了還算克制的女人，她當下便挑起了眉毛，抬頭看向他的眼，端的是十足的冷硬。

        “你誰啊，我認識你嗎？”

        2

        不得不說，這場不算美妙的相遇，卻在后來給池莉帶來了一生最美妙的回憶。

        那晚她冷言冷語的一句“你誰啊，我認識你嗎？”，不僅沒像以往一樣把事情變得更糟，反而得了那男人一聲局促的致歉。

        “啊，不好意思，我的失誤。忘了跟你自我介紹了，我叫周歸璨”

        男人伸出一只手，溫溫柔柔地笑著，一臉人畜無害，害得池莉強硬的臉都不好意思板著了。

        而那只修長白皙的手，此刻正躺在她的被窩里，臥在她身前，連指甲縫里都是兩人合二為一的味道。

        池莉曾經想過，周歸璨為什么會這么“喜歡”她的真相--因為本質上，她從不認為自己有什么可取之處，就算有，可比她好的人多了去了，要是互換身份的話，他再怎么選也不會選她。

        但她也并不介意猜測周歸璨或許只是想換個“口味”--畢竟她這座人海中廢棄的孤島，有人愿意光臨停留就已經很不錯了，更何況還解決了她積蓄了那么久的荷爾蒙，又那么符合她的心意，委實不能要求更多了。

        就像昨天晚上也是，周歸璨一到她這里，還沒等她收拾好餐具，就把她叫到了臥室里，然后脫光了衣服--就像之前他們熟悉了以后，他跟她告白后就上床的那般直接。

        簡直同池莉以前所設想的一般：如果她有一個屬于她的男朋友，她要和他做盡所有下流之事

        不過池莉畢竟是個女人，就算她再怎么否認，也不可避免陷入了一種桎梏--男人的愛都在上床之前，而女人的愛都在上床以后。

        擁有過周歸璨的人后，她就更想要他的心了--所以她渴求更多的陪伴，亦或者是某種身份上的認同。

        “歸璨，今天我們去看電影吧！”，池莉想了想，轉身趴在枕頭上，向床上美目微張的男人提議道。

        “唔，你以前不是都不想的嗎？”，男人許是累了，并沒有像以前那么熱衷這些“風花雪月”之事，只抓起她的手蹭了蹭。

        “以前不想，不代表現在不想啊”，池莉的口氣軟了一些，但還是直言直語，“你到底陪不陪我去啦？”

        “我才出差回來，能不能過幾天再去呀？”，周歸璨的手往下伸了去，臉上只可憐兮兮，“我現在只想和你在家待著”

        “你這人”，不知是被那動作還是話語氣著了的池莉一下就卷著被子爬了起來，而后怒目而視。

        “每次都是過幾天，過幾天，然后你又出差了！還是說其實你早就有家室有女友，只是拿我尋開心當情婦用的？你到底把我當什么啊！”

        池莉說著，眼淚都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她一面倔強的擦，可還是忍不住地掉，那樣子著實惹人憐愛。

        原本還睡懵的周歸璨一下就嚇醒了，有些無措，“不，我沒有，我不是，因為你以前怎么都不肯出去，我才我只喜歡你，我沒有別人的，你相信我”

        “我不信，”，池莉雖然也深知自己有些無理取鬧，但還是話趕話地說了出來--她在逼迫。

        “我”，周歸璨似乎想說什么，但還是沉默了，掙扎了下，他只好笑著搖了搖頭，頗為無奈地寵溺。

        “好啦，那我們今天去約會吧！什么都由寶貝你來安排”，說著，他探身擁住了仍卷著被單的池莉，只是笑著，親吻了她的額頭。

        那低著頭的視線溫暖，卻有些悲傷。

        而滿心歡喜的池莉強忍著身體的不適，難得開始梳妝打扮起來。

        她也不打算去遠，想著去他們附近那個大商場就好了。

        商場很大，有像周歸璨之前問路的那個“紅伶會所”，也有家庭主婦去的生活超市，還有小孩子補課、學藝術的培訓機構等等，簡直種類繁多。

        池莉他們要去的是商場頂層的露天影院，本來要搭電梯的，只是他們定的票還要很久才開始，所以便尋著沒什么人走的扶梯慢悠悠地逛了上去。

        “你看這些小孩子，好可愛呀”

        池莉晃了晃和周歸璨十指相扣的手，眼神示意了下一群歡天喜地從舞蹈室蹦出來的粉色小丸子頭們。

        “是”

        對比在家，周歸璨有些異乎尋常的少言寡語，這讓池莉有些奇怪，但還沒等她將疑惑詢問出口，就只見一個小女孩追著一顆彈珠跑跑跳跳，居然低著頭朝著一塊用紙板擋著的待維修缺口跑了過去。

        行動快于理智。

        還沒等池莉反應過來，她已經沖過去拽住了小女孩一只腳踝，只不過她也因為沖得太猛，半個身子都栽了出去。

        “快來幫我啊，歸璨”，一手扳著破碎玻璃缺口的池莉只苦苦地堅持，她回頭看著仍站在柱子旁的周歸璨呼喊，“我快堅持不住了”

        周歸璨卻像是嚇到了，他看了眼她那扳著鋒利鋼材和玻璃的手青筋暴起，鮮紅的血順著破碎的邊緣蜿蜒下來，然后只臉色蒼白地，一步一步往后退著。

        “我，我得走了，抱歉”，周歸璨說著，只跌跌撞撞地從池莉的視線里消失了。

        仍在艱難撐著的池莉只滿心疑惑，但此刻她被不停下墜的重量攝取了心神，無力顧暇，也只好暫時不去管他。

        而等匆匆圍上來的人群將她從那危險解救出來的時候，緩下心神的池莉這才有心思去想周歸璨的離去。

        說實在，她的確有些生氣，氣他的不擔當，竟然直接跑掉了！

        可一想起他那脆弱至極的蒼白臉龐，她又不免心疼起來--究竟是什么事，才會使他這個這么柔軟又強大的人如此惶恐？

        顧不得處理傷口，池莉便掏出電話打給落荒而跑的男人，只沒打通后，她又飛快地跑回家去查看，也還是找不到人！

        這下她便急了，因為周歸璨的東西都在她那，而出門時為了方便，甚至連手機都在她包里，什么都沒有，這大半夜又能去哪呢？

        擔憂心焦的池莉急忙回到商場，懇切地拜托商場經理查看了當時的監控--也終于知道了他說的那句抱歉的含義。

        略顯模糊的監控里，險象陡生的時候，一個瘦小的女人沖了出去，她一手扳著破損的缺口，一手拽著不停掙扎的小女孩，整個人都快掉了出去。

        女人渾身用力著，還朝缺口不遠的柱子旁說著什么，整個人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就像她此刻的模樣。

        半夜被挖起來的商場經理很是不耐，見狀不由地打了個哈欠湊了過來，然后順著她的視線朝那空無一人的柱子看了過去，試圖找出一些與眾不同。

        只可惜他睜大瞇瞇眼，卻還是什么也沒看到地，只好看向了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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