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痛痛痛！”

        高天哲深諳與老局長的相處之道，叫得越大聲，越發現老局長的手上松了力道。

        “哎呦，局長你不是出差了嘛？怎么這么快回……”

        高天哲是想關心一下，以便于轉移注意力和岔開話題，卻沒想到啟了個非常不好的反作用。

        也不知道觸動了老局長的哪根神經，他又一下發狠，擰著自己的耳朵走進了警局大廳。

        一路上鬼哭狼嚎也不見老局長松口氣放下，連一向很有存在感的“肉山”一號胖子都盡力地把自己塞到了墻縫里作壁上觀。

        高天哲徹底絕望了。

        “局長大人饒命啊！555…饒命啊！”——他試圖用中二的插科打諢來挽救自己。

        果不其然，老局長一點都受不了這些，進了辦公室就把他往沙發上甩過去了。

        “你啊你，高天哲，我說你什么好！”

        老局長穿著撐肚皮的制服，來回走動著叉腰指他。

        “我都已經跟上頭說好了，推薦你來當局長，這次去那邊也松口了，你怎么就……”

        他斜睨了一眼摔在沙發上的高天哲，拿出一支煙點在嘴角，煙灰不停地從嘴角抖落。

        “媽的，生個孩子有這么難嗎？講土一點，不就是一發的事情嘛！你……你以為人活在這世上這么容易？你又不是那群剛畢業出來實習的小孩子！你也不想想，只要你解決了那個事情，你就可以有你的追求、理想——”

        “你不是一直想要幫助別人，幫助那些曾和你一樣陷入痛苦的人？你去了穿越局能干什么？嗯”

        老局長眼眶通紅地看著他，等待著回答。

        這下倒輪到高天哲無話可說了，只是扶正身子坐了起來。

        “我……”，他的喉嚨很是艱澀，卻始終說不出口。

        “呵！”，老局長冷笑一聲，“別拿什么什么喜歡的女人死掉的借口來說，我都聽胖子說了——根本沒有的事”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高天哲抬起眼看著老局長，又垂下雙眸，“我怕，我很怕，只要一想到要和一個女人生下孩子，住在一起，我就很怕——我試過了，但我做不到”

        一滴淚掉了下來，砸在了放在膝前的手背，那顫抖讓人如此無助，連老局長都不免兇不下去了。

        他自然看得出來高天哲不是在說假話，可那卻更讓人難以接受。

        頓了許久，老局長這才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所以你為什么不早跟我說呢？”

        “你早跟我說的話，我們也能多找人看看，好比過去穿越局……你知道去穿越局干的是什么事嗎，嗯？我一個哥哥，對我最好的哥哥，才不過五年，就人不人鬼不鬼地自殺了”

        老局長捻滅手中的煙頭，嗓音沙啞地含著。

        “剛開始是無聊——對，就是你自己都無聊得忘記了的時光，甚至連潛意識里也不會記得的小事，到后來就是……完全是受罪——漫漫歷史長河以來，多少人死得不甘不愿，想忘的罪惡、不堪、仇恨，你只要想想就知道”

        “我哥哥以前睡得打雷都不醒的那種，到最后接到需要被殘忍殺死的穿越任務，明明最恐懼的東西卻還是要去體驗，結果到死去為止，都沒有再睡過一次好覺了……”

        這話說的，高天哲也不知道說什么好，畢竟知道是一回事，可落在自己身上又是另一回事。

        老局長似乎也沒期待他的回答，只徑直抓他的手。

        “所以”，老局長認真地看進高天哲的眼，“如果你愿意，我就打報告——你因為在臥底的時候被注射藥品導致無法生育，所以申請免除生育指標。當然在這之前，你先打份延緩生育報告上去，然后找一個人生活一陣子，等過一陣因為生不出來去醫院檢查，查不到原因你再說的時候，我就可以提供臥底證明”

        “總之，你得證明你是想生卻不能生，不然他們會懷疑你故意的，而且為了告誡他人，絕對會殺一儆百……胖子，劉姐還有那群實習生，你等下就跟他們說那時候是開玩笑的……”

        “不，我不會這樣做的”，高天哲抽出手來反握住老局長的手，“就算這樣做，我能留下來繼續升職，可我在同事、甚至在那些犯人面前，都會抬不起頭的，再說了……”

        高天哲抬起頭笑了一下，“就算您愿意冒著個險，我也不想您的夫人也跟著忐忑——要是真的那樣，我就真的沒臉見人了”

        一說起夫人，原本還態度強硬的老局長也不禁沉默起來，一臉痛苦。

        “我……”，頓了一下，似下定決心的老局長正要說些什么，卻被高天哲打斷。

        他臉頰上還帶著淚痕，笑得卻很燦爛，“所以說就拜托局長你幫我多留一份兼職的工作吧！志愿者也可以，我記得可以有這樣的機動名額的——我想繼續做一名警察，繼續跟著您到退休，不然我要是受了委屈可沒人罩了”

        在觸到那樣誠摯的眼神時，老局長的心不禁為之一顫，他的眼簾遮了下來，又一瞬睜開，濕潤了灰白的睫毛。

        “當然”，他笑著說，“我去跑關系，你可以繼續在警局里為人民服務，也可以在穿越局里，為我們的世界服務……我，老實說我很感謝你，真的，不管是為誰”

        “還有”，老局長也開口囑咐，“你去穿越局也不用怕尷尬什么的，照常去就是了。你那天去了也知道吧，穿越局發展到現在，都幾乎是智能化了——很多人為了避免尷尬，或者被人知道你不會生孩子的那種，也或者是知曉在哪個穿越世界碰上，會采取按工位自由接單”

        “你以后會換著辦公室接工作——當然，那肯定是單間的，只不過辦公室越大，意味著等級越高，難度也越來越大……到那個時候，我們就申請警局借調，所以你在還在警局里工作是對的，不管多難我們都要堅持下去……”

        “當事情無法避免的時候，就當做是一場噩夢——一場最艱難的噩夢，然后，活下去”

        高天哲和老局長的話音不禁重疊在了一起。

        兩人相視一笑，反倒釋懷開了，原本沉重肅穆的氣氛消了個一干二凈。

        握著的手也撒了開來，各自退到了一邊。

        過了許久，老局長才發出一個疑惑的聲音。

        “對了那個……嗯，你一次關系也沒發生過？”

        高天哲還來不及反應，老局長的下一環暴擊就再次襲來。

        “那你這四十年怎么過的，都自己解決？”

        高天哲支支吾吾、吭哧吭哧地說不出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老局長都為高天哲感到尷尬。

        “不過”，即使尷尬，老局長也還是問出了口，“以前說是四十還是男會死，我看你渾身上下好好的，只在那長了多花嗎？”

        老局長伸出一根食指，遙遙地指了下他的喉結。

        那羞恥簡直爆表！

        “男人四十一朵花？”

        高天哲沒臉見人了！

        “我覺得你不然還是談一個吧？嗯”，老局長建議，“也不是說無悔人生什么的……哎，不過我懂，這個真得看緣分，就是我覺得……”

        “我以后應該是不會談了”，高天哲打斷了一下，又自顧自地笑了一下，“就算我現在要談戀愛，最多也談二十多年，女的我是不行的，可就算是男的，我也不想那個人有孩子老婆離過婚的——只能往小了找，但小屁孩的話，人也沒想清楚一輩子的事，以后肯定會結婚生子，懶蟲不說，厲害點的也會想升職，所以還是算了，別耽誤人家的好”

        “行吧！你自己決定”，老局長沉默半晌，還是決定尊重他的想法，“有什么事可以找我的”

        “當然”，高天哲抿唇笑了一下，站了起來，“那我待會就去辦手續……明天去穿越局報到了，等局長您需要我的時候再回來”

        “嗯”，老局長點了點頭，也站了起來，朝電辦公桌那頭走去，“那你先去吧，我去問問老徐，看下那個借調怎么操作，這事還是越早定下來的好”

        “好”，高天哲應了聲，“那麻煩您了”

        電話很快接通了，高天哲向外示意了下，老局長也擺了擺手，兩相就此別過。

        解決完最難事的高天哲很是松了一口氣，感覺心上壓著的巨石也卸了下來，眼前一片明亮。

        只向前走了兩步，拐角的一片陰影將他拉了進去。

        “臥槽，你干什么？怎么又回來了！”，高天哲震驚。

        無他，只因那修長的陰影卻是去而復返的安柏熙安大檢察官人。

        高天哲心思電轉，也沒鬧明白他突然又折反的原因，睜大眼眸看他。

        安檢察官無視高某人的問話，只低低地看他，扶著他的雙肩直視。

        “你的初吻還在不在？”

        “哈？”，高天哲被這個問題莫名到了，“你在說什么鬼？”

        “我說”，安柏熙又重復了一遍，“你的初吻還在不在？”

        “這關你什么事啊……”，高天哲禿嚕了一句，實在受不了安檢察官這么強制禁錮他的姿勢，剛想用力掙脫，卻不料安柏熙跟發瘋一樣，額貼額地靠了上來，呼吸都打在了眼瞼之上地亂竄。

        “你的初吻還在不在？”

        “媽的，我當然在了”，高天哲也被搞的惱火了，這變態一樣的，跟有毛病一樣，問的什么破問題啊！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高天哲正打算開始破口大罵，卻不料安檢察官的眉眼溫潤了一下，眸里卻又凝起了某種堅決。

        他微微勾了下嘴角，朝某片柔軟覆了下去，然后緩緩離開，露出一個近乎得逞又狡黠的笑容。

        “可是你看，它現在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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