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盈的心，在聽罷這話后一軟再軟，她看著大公子的面容，控制不住出神。

彼時冷靜下來，她終是能拋卻在三皇子府所感的局促與格格不入，好好體會一下大公子內心所思所想。

他至始至終都是一個心思——叫她不在膽怯。

他知她為奴為婢多年，他想叫她日后能站在他身邊好不怯場，他想在同三皇子等好友相聚之時，她也能在場，在好友之妻面前談笑自如，甚至他這般厭惡張氏，還能準許她去見之前的主子。

且他這般的心思，她并非第一日知道，卻是第一次這般觸動。

她看著大公子的眉眼在燭火搖曳間格外深邃俊朗，甚至帶著他自己的堅持，用他自己的謀算來拉著她向前走。

他并非是要將她全然護在羽翼之下，而是叫她能自在行走于旁人面前，不說左右逢源、游刃有余，也要能立得住，不至于還未等旁人發難，便不戰而屈人之兵。

她要離開的心，卻是可恥的動搖了起來。

“公子用心良苦，奴婢卻做的不好，叫您失望了。”

陸從袛身子稍動了動，卻是沒怎么將她這話放在心上。

“失望倒算不上，有人天生慧根，有人得名師相領，有人則是出身使然，你在張氏身邊多年，難免染上些不好袛習性，我只望你日后能摒棄從前被耳濡目染的那些歪理邪說，再有便是好好聽我的話。”

她日后是他的房內人，他是不會允許身邊的人立身不正，亦不喜希望身邊人卑躬屈膝，自認低人一等。

不僅待文盈如此，他待墨一他們也是一樣。

文盈終是稍稍觸到大公子心中真正所想，也大抵能明白些，為何三皇妃會同她說那些話。

他們之前一起在邊境，心境定是與坐守京都的人不同。

她捏了捏自己的手心，下一瞬，大公子又重新開了口：“你還怕嗎？”

文盈怔怔抬起頭來看他，說不怕是假的，終究還是有些心有余悸。

她沒隱瞞，點了點頭。

可緊接著大公子便站起身來，褪下外面套著的衣裳，直接坐在了床榻邊沿。

文盈懵了，說話都有些結巴：“您這是？”

陸從袛脫衣裳的功夫，側眸看了她一眼：“你既怕，我便留下來陪你。”

文盈下意識想說不必了，但身上的反應到底是比頭腦更明顯。

她是想要大公子留下來了的，她似乎已經感覺到他充斥著暖意的胸膛，還有與他身子的暖熱截然相反的、能叫她安心的清冽味道。

她真的被嚇到了，甚至方才在夢中，仍舊反反復復夢到白日里見過的場景，到最后夢中虛虛實實，她都有些分辨不清，死去的到底是文憐，還是她自己。

陸從袛直接在她身邊平躺下，而后對著她展開懷抱：“過來。”

即便是白日里清醒的時候再守規矩、有分寸，到了晚上，靠近大公子熟悉的身體，她仍舊會下意識靠近。

她的頭枕靠在他的臂彎里，稍稍蹭了蹭，慢慢挪動著找個舒服的位置，而后雙手環上他緊窄的腰身，盡可能將自己同他貼近，讓后閉上了眼。

陸從袛因她難得的主動而喉結滾動，他竟有些不自在地顫了顫睫羽，開口的聲音也有些暗啞：“可要滅了燭火？”

“可以不滅嗎。”文盈聲音很小，就在他耳畔響起，“奴婢還是想叫屋子里亮堂些。”

陸從袛沒有拒絕，只覺得鼻尖充盈著她身上的味道，暖意瑩瑩的，還有她摟著自己的動作，緊張卻又親密。

他被她壓著的手臂直接環上了她的肩膀，揉了揉肩、揉了揉頭，最后用自己的下顎抵在她的額角。

“有我在，你不必怕旁人。”

文盈感受著大公子身上傳來的溫度，輕輕嗯了一聲。

她不得不承認，她如今的處境之下，最能護住她的便只有大公子一人，無論是權勢還是護她之心。

大公子也是不會允許身邊的人受旁人的欺負與暗害，她亦是被他護著的。

她眷戀著他身上的溫度，還有帶給她的安全之感，時至今日，她竟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已經這般信任他、依賴他。

“還能睡得下嗎？”大公子突然開口。

“能的。”

大公子沉默一瞬：“你都睡了一下午，如今還能睡得下？”

“娘親說，有什么事睡一覺便好了，能養身養神，睡不下也得睡的。”文盈輕聲回答著。

她這么多年一直都是如此的，其實說是休養，但實際上也是逃避，睡下了就當什么事都沒發生過。

但白日里的場面對她的沖擊實在的太大了些，竟是叫她夢里都不得安寧。

陸從袛抬眸看了一眼床榻的棚帳，微不可查地呼出一口氣來：“好，那便睡罷。”

他的身子逐漸發起熱來，甚至因為文盈的主動親近，叫他多生出些一樣的情緒，以至于身子似逐步蘇醒起來。

但天性使然，文盈本就是他的人，他也不必用柳下惠的標準來要求自己。

只是文盈今日受了驚嚇，他即便是有了念頭，也不愿意強迫她，就這樣陪著她也好。

一夜很快便過了去，次日一早，是文盈先醒來的。

她睡相很好，面向他的時候，下意識摟抱著他，轉過身的時候也是縮成一團躺在他的懷里，如今先他一步醒來，窗外的光映在他清俊的眉眼上，倒是叫襯得他更英俊好看了些。

許是因為他睡下后面上沒了表情，眼底也沒了那凜若寒霜的冷意，倒是惹得文盈移不開視線來。

她也不知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覺，許是悸動，亦或者是因熟悉而依賴，甚至還夾雜了那么些叫她不愿承認的不舍，她深吸了一口氣，干脆直接閉上眼睛，下意識將他摟的更緊了些。

陸從袛在熟悉的環境，已經少了在邊境時的警覺，但被人愈發用力地摟著，確實也慢慢睜開了眼，文盈的發頂便直接闖入他的眸中。

“怎么了？”

許是因為晨起，他的聲音里還帶著些暗啞。

文盈被嚇了一跳，下意識抬頭，正好對上大公子繾綣的眸光。

鬼使神差的，她低聲喃喃道：“奴婢喜歡摟著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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