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葉英說完他是人之后，街頭出現一座花轎，在敲鑼打鼓和嗩吶聲中抬著向前。

        見圍觀的人漸漸向這邊靠攏，沈劍心伸手，把葉英掛住的幕籬解開放回去。白紗垂落，再次罩住葉英。

        “不用謝！”沈劍心樂于助人。

        葉英卻突然道：“你看見了？”

        沈劍心一愣，不是吧，看見臉要滅口嗎？這和某些話本中絕世美女的怪癖一樣真的好嗎少年！于是連忙說：“沒看見沒看見絕對沒看見！”

        葉英不是沈劍心想的意思，只是聽他這么說，便也沒了下文。

        這是人類娶親的場面，圍觀的人很多，敲鑼打鼓十分熱鬧。可是圍觀的人們說的卻不是喜慶。

        “這是李員外兒子娶的第七個了吧？”

        “這是誰家姑娘，真敢嫁啊。”

        “嘖嘖嘖，也不知道李公子這克妻的命，這姑娘能不能抗過去。”

        沈劍心吃著包子看熱鬧，嘖嘖稱奇，“這李公子是何許人也，這故事夠作為話本開頭了。”

        只是花轎路過時，沈劍心莫名感到一股陰冷氣息。

        “怎么突然有點冷？”沈劍心搓了搓胳膊。

        “惡意。”葉英突然開口。

        沈劍心摸不到頭腦，“啊？嗯？你在說什么？”

        “我看見了黑色的惡意，纏繞在那位女子身上。”

        沈劍心第一反應是掀開幕籬，看看葉英到底睜沒睜眼睛。

        葉英：……

        “咳咳咳，”沈劍心放下白紗，拍拍順順白紗上的褶皺，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你怎么看見的？”沈劍心按奈不住好奇，“還有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葉英沒有回答沈劍心的問題，而是道：“恐怕那姑娘有性命之憂，我去看看。”

        沈劍心立刻轉頭看葉英是不是認真的，卻只看到葉英遠去的背影，“哎等等，我也去！”

        話說常人婚禮，他們如此只怕唐突。只是這并非尋常婚禮，所以賓客并未擬定，想來便來。院內多是跟來看熱鬧的路人，議論紛紛，揣測這位新娘能否活過今晚。

        如此另類熱鬧的場面，李公子卻并未出面，只有新娘一個人一襲大紅衣衫，慢慢從花轎中被婆子扶下來。婆子臉上是模式化夸張的笑，想是烘托熱鬧，但聯想一下之前幾位新娘的下場，眾人只能看出僵硬。

        “請新娘子下轎！”婆子拉長了向上揚的調子，眾人便安靜下來，張望著新娘的樣子。

        先是一雙蒼白的手，手腕細得只剩骨頭。接著婆子接過手來，把新娘慢慢扶出喜轎，紅色喜服上頂著紅蓋頭，一步一晃，即使剪裁得當的款式，在她身上也顯得空蕩蕩。她頓了頓，捂著胸口悶聲咳嗽，整個人隨著她一咳便一抖。

        沈劍心暗道，這新娘看起來身體十分不好，恐怕風一吹就飛了。

        “新郎呢？”

        人群中發出一聲疑問。聲聲疑問隨后而來。

        “我原看著不對，轎前無高頭大馬，新郎官到現在也每個影子，這新娘和誰拜堂？”

        “這就不懂了吧，這乃克妻之人娶親，不可同日而語。”

        “那李員外呢？”

        “是啊，李員外又在何處？”

        沈劍心看熱鬧，卻感覺袖子被拽了拽。他一看，是葉英。

        葉英：“走。”

        說罷直徑悄悄穿梭于人群中，沈劍心怕丟了，趕緊跟上。

        沈劍心追上葉英后，發覺他們已經從不知道哪里的小道繞到了沒人的院墻邊。

        沈劍心想，不會要爬墻吧。看葉英也不像爬墻的人啊。

        一片衣袂翻飛，葉英已經過了墻頭。

        沈劍心：……

        沈劍心沒辦法翻得像葉英那么優雅，倒也能爬過去。他怕葉英先走，為了求速翻得狼狽，上了墻頭才發現葉英在那邊墻下，從幕籬揚起的角度看，是在仰頭靜靜等他。

        沈劍心悄聲落地，也不想追究葉英到底是怎么看見的了，小聲問道：“這李公子是不是有問題？”

        葉英答道：“不知。”

        沈劍心：“？？？不知道咱翻墻做什么？”

        葉英道：“見了才知道。”

        “好吧，”沈劍心舉目四望，這李家還真夠大的，相傳是祖上曾有過大官，宅子也是當時留下來的。到了李員外這一輩，沒出什么大官，但是李員外經商經營得風生水起，李家倒也沒有沒落。

        沈劍心不知他們在哪里，四周一片雜林，“我們怎么找到他？”

        葉英凝眉，神色沉靜認真，沈劍心見狀不敢打擾。

        片刻后，葉英道：“找到了。”

        沈劍心環望四下，草木蕭蕭，除他二人外別無人跡，沉默了一下，“在哪？”

        “向西。”

        沈劍心想，或許大佬有獨特的推算方法，便跟著葉英七拐八拐。小路逐漸開闊，鋪上石板，再轉過幾個院墻，沈劍心拽著葉英躲過幾個丫鬟仆役，擦擦汗，為什么總感覺自己是在作賊……

        再路過幾間拱門，終于聽得喧鬧聲。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成親了！”

        “不去也得去，今天這親你必須給我成！”

        “我不！不然你把我打死在這，我是死也不去！”

        沈劍心悄悄探頭，兩個男人，一中年一少年，若干仆役。少年一身紅色喜服，抱著樹，任憑別人怎么拉扯都不松手。那些仆役怕傷了他也不敢使勁。于是只聽他們嘴上較勁。

        能在李家如此喧鬧還無人管束的，顯然是李公子和李員外正在爭執。

        “這丫頭命硬，絕對把你這克妻的名聲給摘了！”

        “我不信！上次那個女子你也說命硬，結果，結果……”李公子想到那個一掀蓋頭，自己看到的馬賽克場面，哽住兩聲，接著干嚎：“我不！！！”

        這突然的一嗓子驚天動地，給沈劍心嚇了一跳，腳下一亂踢了塊石子，發出的異響十分鮮明。

        “誰？！”李員外和若干仆役尋找聲音來源，和蹲墻角的沈劍心看了個對眼。

        沈劍心干咳兩聲，直起身，拉著葉英出現在眾人面前，“那個，你好啊，吃了沒？”

        “何方歹人在此！”李員外顯然不吃那一套，兩眼一瞪，吩咐仆從，“快去捉住報官！”

        眾人圍住二人，但是葉英氣質太過出塵，不似普通人，眾人一時間不敢動手。

        李員外緩過驚詫后，才著眼于葉英，上下打量，神色狐疑。

        李公子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噎得打了個哭嗝。

        葉英長身而立，風吹過，幕籬翩翩，不疾不徐說：“有邪氣。”

        李員外沒聽懂：“你說什么？”

        “李府有邪祟之氣，”葉英一字字敲定可怕的事情，神色卻像談論今天吃什么，“葉某前來除祟。”

        李員外：“……你在胡言亂語什么？”

        沈劍心看看一動不動的葉英，突然之間似有感應，清清嗓子，“李員外是吧，在下沈劍心，今日相逢即是有緣，不如我給你占卜占卜。”

        不等李員外答話，沈劍心右手刷地掏出幾張符紙一樣的東西，“這可是我師父傳給我的測靈符。”左手打了個響指，一小小水滴狀靈力光華流轉忽明忽滅。

        李公子大呼：“哇！是仙長！”李員外驚疑不定。

        這個世界的修行之人不多也不少，只是平日大多要么身居高位，為皇家貴胄辦事效力；要么隱世修行，歸入幾個大家氏族或各派山門，像沈劍心這么……寒酸的，實在別具一格。當然，除人族外的其他族類，一般不會幫助人族，所以眾人不做他想。

        沈劍心默默汗顏，面上卻十分穩健，“我用靈力激發符紙，等三息過后，符紙發黑便是有邪祟。”

        他說罷，下意識看了眼葉英。葉英不聲不動，便是讓他繼續發揮的意思。

        還好李員外這種普通人接觸不到修仙者，不然但凡懂點道行的一看沈劍心就知道是在唬人。

        沈劍心捏著一張其實什么作用也沒有的普通黃紙，上面的紅線是他之前胡亂畫上去的，還因此被教他畫符某族姐斥道“愚不可及”。因為這張廢符紙毫無作用，沈劍心施展一個小小的障眼法，讓符紙在眾人面前慢慢變黑。

        “哦豁！”李家眾人驚了一瞬，隨即想到邪祟這種東西就在他們府宅，于是臉色該青的青，該黑的黑。一時間望去，眾人面上姹紫嫣紅，五彩繽紛。

        李員外沉吟一下，給葉英和沈劍心作揖行禮，“恕我眼拙不曾識得仙長，還請仙長救我府中上下！”

        沈劍心摸摸鼻子，“好說，好說。”

        李員外又問：“不知仙長打算怎么做？我這頑劣小兒幾番婚事不成，是否與這邪祟有關？這婚事還能否繼續？”

        葉英：“婚事繼續，引出邪祟。”

        李公子又開始抱樹哭嚎，怎么拉也不走：“我不想去！我害怕！！”

        沒辦法，沈劍心挺身而出，“這樣，我和葉英去替你們。”

        話音剛落，葉英和李家眾人齊齊面向沈劍心。

        “……”沈劍心回望，一臉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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