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馬車上下來兩個人，男子先下車，然后扶著女子慢慢邁下來。兩人皆是衣著簡樸，男子神色頗為疲憊，女子低垂著頭，并沒精心打理的頭發(fā)散亂，擋著大部分的臉。

        “哥哥……”女子開口，聲音干澀嘶啞。

        沈劍心戳戳葉英說：“這是那個李嬈和李均吧？”

        又聽男子道：“此番在家好好休養(yǎng)即是，無需憂心。”

        李嬈抬起頭，黑發(fā)的縫隙間露出一雙神色復雜的眼眸，“其實我也——”

        衣襟里的，沈劍心都快忘了的護身符一燙，傳來細微的碎裂感。

        “啵”一聲泡沫被戳破的聲音，一切演繹都暫停，隨后，這個世界就如同被戳破的泡沫一般，飛速破裂。

        “怎么回事？”毫無征兆的異變驚到沈劍心，世界震蕩中先是抓住葉英，而后試圖掐幾個決，前三個失敗了，好歹最后一個趕在世界崩塌前成功。

        “風，起！”一陣薄薄的風膜包裹住他們，在震蕩中就像狂風暴雨的海面上漂浮的球，被甩來甩去。

        沈劍心趴在風球里，暈得想吐又怕吐葉英身上。

        葉英在這時說話了：“這種鎮(zhèn)風很被動，用控風術靈活躲避會好些。你們狐族的傳承里沒有嗎？”

        “有，但是——”

        要不是暈得厲害，沈劍心真想喊出來：控風術那種高級靈活的術法很耗費靈力而且我還不一定能成功啊！

        葉英繼續(xù)道：“事發(fā)蹊蹺，不似幻境自行接觸，像外力強行所為，小心。”

        “是我的護身符碎了——”沈劍心勉強在顛簸中說出一句話。

        雞蛋剝殼一樣，最外層的世界開始剝脫，直到露出一點現(xiàn)實世界的天空顏色，風暴終于有處傾瀉，小小風球被夾帶其中。天旋地轉，沈劍心閉上眼睛，等到一切平息，被甩的移位的五臟六腑終于回歸原位時，他們已經趴在了現(xiàn)實世界的李家大門前。

        沈劍心一睜眼就是燈籠后李公子放大的臉：“你們還好嗎？”

        “嘔……”

        “呃。”李公子默默跳開，遠離了吐彩虹的沈劍心，去扶起看起來很平靜的葉英。

        葉英起身后，拍了拍衣擺上的灰。聽見李公子倒吸一口氣的聲音：“仙長，你生得這么好看！”

        葉英一愣，摸了摸身前，沒有幕籬的白紗。幕籬不知道去哪了。

        沈劍心搖搖晃晃站起來了，搖搖晃晃走向亮著燈籠的李府大門，“我們查到些眉目了，李公子，你們自……”

        沈劍心走出一段距離后，發(fā)現(xiàn)沒人應答，回頭一看，李公子還在葉英那里，圍著葉英問東問西：“仙長，你之前戴幕籬是不是怕有人心懷不軌？仙長，我可不可以叫你葉兄啊？”

        “李公子，”葉英站在夜色中，“你可知李嬈這個人？”

        “不知。”

        葉英點頭，“我們需要去李家祠堂一看。”

        在沈劍心和李公子的注視下，葉英邁出幾步，四平八穩(wěn)地……繞了個圈。

        這人還暈著呢！沈劍心走過去拉住葉英胳膊防止他繼續(xù)繞圈，對李公子道：“咳，我們走吧。”

        要正式進人家祠堂，自然需要請李員外一見。

        李員外對于他們有進展之事非常喜悅，連忙將二人引入正堂，上茶（期間也盯了會兒葉英），讓二人細說一番。

        葉英問道：“李員外可知李均？”

        李員外沉吟一番：“是我家先祖，不過距今數百年了。他與此事有關？”

        沈劍心拿起茶杯一口氣喝完，總算把余暈都清了，“現(xiàn)在我們知道兩個人，李嬈和李均，其他的還不能確定。”

        李員外皺眉，“李嬈我未曾聽說過，但是李均，他是位佛修，怎會與邪祟之事有關？”

        佛修？沈劍心立刻想到葉英說過，在小江隱寺曾有一位佛修之言。在這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偏遠小鎮(zhèn)，除了他們自己，沒見到第二個有靈力的人，而小江隱寺有佛修之氣，寺內寥寥僧人都是普通人。葉英當時詫異，沈劍心便記下了，沒想到可能與這件事有聯(lián)系。

        “李均并非一開始就是佛修。”葉英陳述，“他成為佛修這一轉折點的由因，或許就是解答。”

        說完，葉英起身，“我們要去祠堂看一看。”

        自家祠堂顯然是不太樂意讓外人隨便進的，但事關李家，李員外只好答應，喚幾個仆從一起，并李家父子和他們二人前去。

        進了祠堂，燭火飄搖，還是之前他們見到的景象。沈劍心第一個進，一眼就看到了他們之前留下的痕跡——在地上散亂攤開的族譜。趁著李家人還沒進來，沈劍心迅速上前撿起，裝作剛從桌上拿的樣子。

        “讓我看看，哎呀，正好就翻到李均啦。讓我看看李嬈——咦？”

        葉英問：“怎么？”

        沈劍心眉毛皺在一起，對葉英愣愣道：“沒有李嬈。”

        “這里，”沈劍心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這頁原本被劃下去的名字處已經一片空白，“沒有李嬈。”

        李員外原先還以為是因為族譜上人太多他不記得李嬈，如今看來確實沒有這個人：“二位仙長？李嬈是何許人也？”

        沈劍心把沒用了的族譜放回去，“正常來說，是李均的妹妹。”

        “這……”李員外沉吟。

        葉英突然道：“李公子，你說呢？”

        沈劍心一看站在眾人身后的李公子，接話道：“從剛才起你就一句話不說了，以前你不是很能說嘛，快說說你的想法，說不定能給我們提供一些思路。”

        李公子連忙搖頭：“我怎么能幫上仙長呢？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沈劍心上下掃了他一眼，哈哈一笑：“沒事，不知道就算了。”

        李員外道：“被族譜除名，都是犯大過錯之人。也不知這李嬈……”

        葉英道：“不知李家可有記載李均那個時代的史料書冊？”

        “有，你，”李員外喚來仆從，“去給仙長拿來。”轉而又對他們二人說：“既然祠堂已經看過，不如我們移步回前堂商討如何？”

        幾人回了前堂落座，片刻后，仆從就拿著幾本書冊遞給葉英和沈劍心。

        還是李家人了解自己家書都放在哪。沈劍心看了看全是現(xiàn)在字體的幾本書，都是認識的字，不由燦燦地摸摸鼻子。這幾本書都是記載同一時期的事，從不同角度，不同渠道，正史或野史，雜談或小敘，都給拿來了。

        葉英一點翻過人家墻頭的心虛都看不出來，將手里的幾本全交給沈劍心，“找惡事大事即可。”

        不多時，沈劍心說：“大事有很多，但都是一筆帶過的，什么又和妖族翻新協(xié)議、冥界互通商路之類……惡事沒有，基本都是記載當時的繁榮昌盛。不過，這本雜談里，這里一句話，有段時間某東南邊鎮(zhèn)丟失大量孩童。也沒說具體是怎么回事，編了個妖鬼故事。”

        東南邊鎮(zhèn)，這個小鎮(zhèn)就是東南邊鎮(zhèn)。沈劍心也意識到了這點，“你們這里丟過孩子？”

        李員外說：“這都太久之前的事了，這，我們也不知道啊。”

        這種時候，就需要一個大膽的想法。

        葉英對李員外說：“讓李公子再成一次親，我們找它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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