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浩然正氣
月華滿天,花香弄影。
對于白雨澤這個“舉人”能入住自家南院,可以看得出來,呂卿蒙是非常十分以及極其的高興。
酒過三巡,原本就不勝酒力的呂卿蒙已經(jīng)大著舌頭了。
“白兄,我佩服你,真的很佩服你啊!”
呂卿蒙醉眼迷蒙,勾著白雨澤的肩膀,大著舌頭道:“你年紀(jì)輕輕,就已經(jīng)高中舉人,家境殷實,還有閑情逸致四處游學(xué)來增長見聞,羨慕,呂某真的是好生羨慕啊!”
“呂夫子教化一鎮(zhèn)稚童,也是功在千秋的善舉。”
白雨澤平靜地開口道。
“不不不,白兄,你高抬我了。”
呂卿蒙連連搖頭,而后跌坐在白雨澤身旁,自嘲地笑了一聲,開口道:“教化一方?呵呵,我那是沒辦法!我得活著呀,我還得繼續(xù)讀書趕考啊,不去當(dāng)教書匠怎么辦?讀了一輩子的書,除了這個,別的我什么也干不了啊!”
說罷,呂卿蒙又仰脖灌了一大口酒,胸脯拍得震天響。
“想我呂卿蒙,三歲識千字,五歲背唐詩,七歲熟讀四書五經(jīng),八歲精通詩詞歌賦,九歲!便能洋洋灑灑寫下長篇大論!”
呂卿蒙豪氣干云地一揮手,而后打了個酒嗝,有些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道:“嘿嘿,說錯了,是十歲,十歲就能作出文采飛揚的文章來!”
“可有什么用?自從中了秀才之后,我連著考了十年的鄉(xiāng)試,卻還是中不了舉!”
呂卿蒙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澀聲道:“趕考這么些年,家里除了這間祖宅以外,其他能賣的東西也都賣的差不多了,其實我都知道,鄉(xiāng)親們表面上尊我一聲呂夫子,可背地里,哪個不都瞧不起我是個窮酸秀才?哈哈,百無一用是書生嘛!!”
聽著呂卿蒙的發(fā)泄,白雨澤默然不語。
其實以呂卿蒙身上那黑霧纏繞的霉氣,他想要中舉,可能性幾乎為零。
因為古代科舉,除了需要自身飽讀詩書、滿腹經(jīng)綸以外,究竟能不能高中,應(yīng)試時的運氣,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故而有云:有滿腹經(jīng)綸,白發(fā)竟然不中;也有才疏學(xué)淺,卻少年及第登科。
白雨澤有預(yù)感,若是能解決掉呂卿蒙身上那霉氣的困擾,以他的才學(xué),別說中舉,便是進(jìn)士也有機(jī)會一搏。
“白兄,那日初見,在學(xué)塾門口,你們一定覺得呂某特別討厭,覺得我特別不近人情,對吧?”
呂卿蒙眼皮微抬,忽而開口問道。
白雨澤沒有說話。
而一旁向來以耿直出名的了塵小和尚,則直接點了點頭道:“是啊!當(dāng)時我還跟白大哥說,說你狗眼看人低呢!”
呂卿蒙愣了愣,似乎沒有想到了塵竟然會這么直接。
白雨澤扶了扶額,屈指在了塵的腦門上一彈,開口道:“行了行了,你多吃點菜,少說點話吧。”
“呵呵呵,無妨,無妨。”
呂卿蒙連連擺手,示意自己并不怪了塵。
“可是白兄,你知道我為什么會拒絕那人嗎?”
呂卿蒙深吸了一口氣,不等白雨澤答話,便自顧自地開口道:“因為讀書,他不是窮人可以玩得起的啊!我是不想看他一頭扎進(jìn)這無底洞來,把整個家都給拖垮了!”
“多少人寒窗苦讀、挑燈夜戰(zhàn),可卻一生都被擋在了秀才、舉人的門檻之外?可要是中不了舉人,讀一輩子書,皓首窮經(jīng),又能有什么用?”
呂卿蒙指了指自己,開口道:“就比如我,好歹也是書香門第、官宦之后,我小的時候,高低也算是個神童吧?可現(xiàn)在呢?還不是青云路遠(yuǎn),但卻已經(jīng)是窮得身無長物了?”
“你說那莊稼漢,連送他兒子上開蒙學(xué)塾的錢都是好不容易才湊夠的,日后買書籍的錢呢?筆墨紙硯的錢呢?縣試、鄉(xiāng)試的路費呢?他拿什么出?”
呂卿蒙搖頭長嘆道:“都說寒門難出貴子,難道全都是因為士大夫們的打壓嗎?不,不是的,是這書,寒門他讀不起啊!!”
白雨澤聽著呂卿蒙的肺腑之言,也是忍不住微微一嘆。
原來那日,他們都誤會這個刀子嘴、豆腐心的讀書人了。
“來,干!”
白雨澤抬手舉杯,跟呂卿蒙重重碰了一杯,各自仰脖飲盡。
此情此景,讓白雨澤忍不住回想起了前世時,他們幾個大學(xué)室友畢業(yè)多年后,在某個同學(xué)的婚禮上重聚時開懷暢飲、互訴心酸的情境。
一起開懷大笑,一起嬉笑怒罵。
笑人間可笑之事,罵成人世界骯臟的潛規(guī)則。
可往往笑著笑著,卻又有人忽然哭了,把在人前強撐的偽裝全都拋下,將心里的壓力和委屈一股腦地宣泄出來。
那份少年兄弟間的熾烈情誼,白雨澤本以為再無機(jī)會重溫,可在他穿越過來三百多年后,這感覺似乎在今日又鮮活滾燙了起來。
“不過我既然已經(jīng)踏上了這條路,我就不會放棄的!”
呂卿蒙忽而又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打斷了白雨澤的思緒。
“十年不行就十五年!十五年不行就二十年!”
借著酒勁,他張開雙臂,對著夜空朗聲大喊道:“我就不信,我呂卿蒙的名字,此生都登不上那新科金榜!!”
“好!說得好!”
白雨澤也忍不住心馳神往,撫掌朗喝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求索不息!爭渡不息!奮進(jìn)不息!”
呂卿蒙要走他的青云路,白雨澤要踏自己的尋仙途。
都要不息!
都要飛揚!
都要保持那銳意進(jìn)取的少年意氣!!
“海到盡頭天做岸,
山登絕頂我為峰!
他時若遂凌云志,
來路坎坷笑談中。”
白雨澤朗聲吟道。
一首七律,引經(jīng)據(jù)典,豪氣沖天。
“好詩,好詩啊!”
呂卿蒙擊掌高贊,胸中也生出萬丈豪情,笑著道:“白兄珠玉在前,呂某也來賦詞一首!”
“月朗風(fēng)輕夜微涼,對酒當(dāng)歌少年郎。”
“君身三尺白勝雪,星映寒衣青衫長。”
“龍蹈海,鳳銜陽,并攜書劍斬風(fēng)霜!”
“待到來年青云降,笑看人間舉子忙!”
呂卿蒙放下酒樽,一首《鷓鴣天》洋洋灑灑脫口而出,對韻工整,氣勢磅礴。
月華如水,傾瀉在白雨澤和呂卿蒙兩人身上,可他們兩人的目光,此刻卻比月光還要更加靈動、明亮!
一股難以用語言去形容的浩然之氣,同時從白雨澤和呂卿蒙兩人身上噴薄而出,在虛空中交匯成一道!
只有一旁的了塵小和尚,揉著肚子,響亮地打了個飽嗝。
“白大哥,你們對完詩了嗎?”
“我實在是吃不下了……”
PS:這一首詩和一首詞,不能厚著臉皮說是原創(chuàng),只能算二次創(chuàng)作。
白雨澤作的七律詩,是在林則徐那副名叫《出老》的對聯(lián)的基礎(chǔ)上,加了一句《水滸傳》里宋江在潯陽樓所寫的“反詩”,然后自己添了最后一句。
呂卿蒙的那首《鷓鴣天》,下闕也借鑒了一句辛棄疾的《鷓鴣天·送廊之秋試》的最后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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