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狹路初相逢
周六很快到了,沈家榆去書法社團寫標語。
她穿了一襲輕紗長裙,粉白色的,腰盈盈掐了一下,領口釘了圈同色的薔薇花朵,不是什么高級材質,但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水靈靈的,披個麻袋都好看,更何況沈家榆本來就有幾分嬌俏,穿上這條裙子后裊裊婀娜,跟小仙女似的。
沉穩如陳嶼安也忍不住看了一眼,又看一眼。
“看什么看?沒見過美女啊?再看收費!”
沈家榆低頭研墨,但依然能感受到他的目光,突然開口。
陳嶼安猝不及防,臉紅了一下,但很快恢復了之前的模樣,說:“想什么呢?你裙擺這么長,別掃到我剛寫好的字了。”
桌子和地上已經攤了好幾張他剛寫的標語,大紅的底,龍飛鳳舞的字,墨汁淋漓未干。
沈家榆那筆字自娛自樂還行,在他的跟前根本不夠看的。
她有自知之明,只是打打下手,裁紙,研墨,晾曬,并不肯動筆,陳嶼安也不強求,自顧自寫了一張又一張,樂在其中。
沈家榆偶爾會看他一眼,認真的男人有種別樣的魅力,眉頭輕蹙,薄唇微抿,眼睛專注,全世界只剩眼前的那張紙。
上一世他事業蒸蒸日上應該和這份異于常人的專注和自律分不開,可惜上帝給一個人開一扇門的同時也會給他關上一扇窗。
她正在胡思亂想,陳嶼安已經好了,熟門熟路地指揮她:“把桌上墨干的那些標語卷起來,漿糊買了吧?我昨天轉了一圈,整個校園有十五個公告欄,咱得抓緊時間,這樣才能趕在天黑前貼好。”
沈家榆下意識地應了一聲,手忙腳亂地收拾起來,突然覺得不對,為什么要聽他的指揮?
但她不得不承認,他身上是種隱隱的領導氣質,令人潛意識里信服。
卷標語時她忍不住又欣賞了一下他的書法作品,心里非常服氣,他這個人做人似乎沒有死角,全方位優秀,更氣人的是看起來都是信手拈來,毫不費力。
“你書法跟誰學的?”
她忍不住問。
“小學時我媽幫我找了個挺專業的老師,也算童子功了。”
“果然一個好媽媽頂過許多好老師。”
沈家榆語氣里有些羨慕,她沒有媽媽。
“是嗎?其實我倆并不親近,我經常羨慕別人的媽媽,生氣的時候會揪孩子的耳朵,或者拿根棍子在后面追著打。我媽從來不打我,她每次都用冷暴力懲罰我,小時候我有次沒考到第一,她一周都沒和我說一句話。”
陳嶼安聲音突然低下去。
沈家榆有些尷尬,她沒想到他會突然和自己交心,上一世他倆一張床睡了那么多年他都沒和她說過這些話。
想在想想,她那個北大畢業的前婆婆確實異于常人,永遠舉止得體但又清冷疏離,說到底,和她兒子一個德性。
但此時此刻不說點什么好像有些沒人性,她說:“你知足吧,我連個媽媽都沒有!”
這是她的暗瘡,她的隱痛,也是她的自卑,上一世在陳嶼安跟前也同樣一字未提過,上一世她在他跟前很克制,只想展示最好的一面。
“我沒有爸爸!”
陳嶼安愣了一下,不甘示弱地比慘。
沈家榆心想得了吧,你咋沒有爸爸?你不僅有爸爸,還是個百度上能搜到名字的企業家,只不過你不肯認罷了,嘴上卻不饒他,說:“那就不好意思了,我有爸爸,而且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這是真心話,雖然她爸爸在社會最底層,是個微不足道的老百姓,但他心里眼里只有她這個女兒,比他那對兒完美的父母有溫度多了。
這?陳嶼安不妨她劍走偏鋒突然扎自己一刀,被氣到了,哼哼了兩聲,終結了話題,說:“走吧,時間不早了。”
他們的學校校園很大,有山有樹林,還有一座小橋,他們跑來跑去張貼標語,雖然配合默契,還是忙到天擦黑才收工。
陳嶼安說:“到點了,要不一起吃個飯吧?”
“你請客?”
沈家榆輕巧地頂了過去。
“好啊,我請!”
陳嶼安答應得出乎意料地順暢,語氣里似乎還有絲愉悅。
“晚了,本姑娘已經有約了!”
沈家榆把手上的刷子和漿糊桶塞給他,旁若無人地掏出一個小鏡子,就著路燈的光端詳鏡子里的自己。
陳嶼安巴巴地站在旁邊看,看她扯下橡皮筋,烏黑柔順的長發瀑布似地撒了下來,又掏出支口紅對著鏡子細細地描,突然反應過來她今天穿這么漂亮是有原因的,但和自己并沒有一絲關系。
他心里酸溜溜的,說:“跟誰啊?”
“你猜!”
口紅涂好了,沈家榆啪地把小鏡子合上,對著他挑釁地一笑,燦若春花。
陳嶼安頓覺牙根直癢,卻又無可奈何,只能目送她翩然遠去。
沈家榆撒了謊,哪里有什么約會?她是去酒吧打工,看著陳嶼安吃癟的樣子,她心里莫名覺得酸爽,角色調換,她終于替上一世的自己報了一箭之仇。
一高興,整個晚上都格外容光煥發,誰知唱歌時竟被一個男人纏上,他大概喝了點酒,舉止輕浮,突然踩在椅子上,抓出一把錢,讓她唱路邊的野花不要采。
原本唱這首歌也沒什么,但他那副捧戲子調戲娼婦的嘴臉讓沈家榆非常惡心,但也沒和他多糾纏,只當沒聽到,放下話筒就要匆匆下臺。
那男人覺得被打了臉,不高興,揮舞著錢追著她叫喚,被笑吟吟的紅姐攔住了。
紅姐三十余歲,是杜哥的女朋友,八面玲瓏,最擅長搞定這些不安分的男人,當下和他喝了杯酒,先三言兩語穩住了他,然后回頭叫沈家榆,叫她唱一首甜蜜蜜賠罪。
沈家榆老大不愿意,但又不好拂了紅姐的好意,強笑著唱了一曲,唱著唱著突然在一桌桌客人中掃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年輕冷峻,竟是陳嶼安。
沈家榆的心臟差點停止了跳動,他怎么會在這里?還目睹了這么不堪的一切?
她心中涌起了濃烈的羞恥感,盡管她知道自己并沒有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但她依然不想被他看到,心一慌,最后一句差點唱跑調了。
臺下的陳嶼安完全沒個學生樣,熟練地端了杯酒,一邊小酌一邊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目光清冷雪亮,似乎還帶著質問,看得沈家榆心煩意亂,唱罷放下麥克風直奔他而去。
她的心里后知后覺地燃燒著憤怒,他為什么會在這里?當然是因為一路跟蹤自己!怎么可以?
她氣勢洶洶地穿過人群,直奔他而去,誰知半路突然有只手拽住了她的胳膊,問:“去哪兒?”
是唐遠山。
沈家榆這會兒沒精神頭兒應酬他,面無表情地說:“放開,我有事。”
唐遠山順著她的視線看到了陳嶼安,瞳孔微微一縮,手握得更緊了,說:“坐下!”
語氣和往常很不一樣。
沈家榆被震住了,不由地順從坐下,懵懵地說:“你這是怎么了?什么事?”
“那人誰啊?”
唐遠山用下巴往陳嶼安那里點點。
“一同學,你要沒什么事我去和他打個招呼。”
沈家榆此刻心急火燎,一心想找陳嶼安算帳,落在唐遠山眼里卻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一伸手摁住了沈家榆放在桌子上的手,說:“不要去!”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語氣卻是霸道,不容反抗的。
沈家榆的心猛地一跳,這才認真看了他一眼,發現他的眼神和表情不同往日,嚴肅認真得令人心悸,她像被燙了一樣,迅速移開視線,有些心虛地嘟囔了一句:“好好的發什么神經?”
唐遠山還沒來得及說什么,身邊的椅子突然被拉開,有個人坐下了,伴隨著一道熟悉的聲音:“不好意思,打擾了!”
是陳嶼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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