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苻苓
正值十五元宵佳節(jié),華燈初上,玉壺光轉(zhuǎn),街上魚龍舞動。
兩抹俏麗的身影忽而停了下來。
苻苓郡主拉著錦行的袖子,好似是很驚慌的模樣:“姐姐的玉牌掉了,若是丟了……”
錦行饒有深意地看著她:“若是丟了,姐姐怎的?”她頓了頓,見苻苓眉眼微顫,又微微一笑:“好吧,姐姐莫慌,我替你找一找。”
她倆各懷鬼胎,便都裝模作樣地找了起來。
經(jīng)過一條深巷時,錦行望了一望:“姐姐方才,是不是進(jìn)去過,興許,掉在了里邊。”
苻苓到底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有些心虛:“好像,是吧。”
錦行長長“哦”了一聲,也就從善如流地走了進(jìn)去。
果然跳下來兩個暗衛(wèi),不費(fèi)氣力地將她打暈了。
兩個暗衛(wèi)面面相覷,好像,太容易了一些。
錦行醒來的時候,手腳被困住了,躺在一方軟榻上,只透進(jìn)些許月光,黑漆漆的,只有兩邊好似不時有淺浪拍打著的聲響。忽然有人提著一盞幽暗的絹燈緩緩走了進(jìn)來,燃了燭臺,不算大的房間終于亮堂了起來。
來人正是苻苓,她有些得意:“錦行妹妹,他要亥時才來,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敘敘舊。”
廢帝苻生十七年前為苻堅誅殺,死時他的姬妾腹中已懷有孩子,運(yùn)氣不錯生下來是個女兒,苻堅以示仁慈,賜名苻苓,養(yǎng)在無子無女的長公主膝下,做了個郡主。她自小嬌慣,錦行幼時曾入宗室學(xué)堂,總是云淡風(fēng)輕就壓她一頭,倆人并不對付。
錦行坐正了些,靠在床幃上,作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郡主意欲何為?”
苻苓緩緩靠近了她:“因?yàn)椋蚁矚g一個人,喜歡很久了。我同那單于做了交易,我替他得到你,他就替我得到那人。我要得到的人,從沒有得不到的。”
錦行驀然輕笑出聲:“呵,郡主真是打的如意算盤呢。”她的手極快,話音未落,手中的小刀已架在了苻苓的脖頸上:“沒有人和你說,算計別人,要搜一搜身么?”
苻苓臉色一變,挑眉:“這船上,可都是我的人。”
錦行微微笑道:“是嗎?”
“吱呀。”
便有人推門進(jìn)來了,這人不緊不慢地進(jìn)來,坐在了桌前:“郡主大概是不知道,沒能十拿九穩(wěn)前,話太多,就容易錯失時機(jī)。錦行,放開吧,郡主這么愛說話,我們就陪郡主,好好說會兒話,畢竟以后,大概也沒有機(jī)會了。”
錦行松開了刀刃,苻苓卻有些不敢看他。
錦行一怔,眨了眨眼:“哦,原來郡主,想要得到的人,是小八。”她解開了綁在腳上的麻繩,拍了拍手,倏地坐進(jìn)了慕容沖的懷中,他一僵,有些無可奈何,倒沒有躲開,她便笑盈盈地道:“那我們,也算所見略同。只是,你晚了。不過,雖然郡主這樣對我,我還是很仁至義盡的,為你選了一個不錯的夫婿。”
亥時不到一刻,劉衛(wèi)辰果然來了。
船艙中幽暗,他摸出懷中的火折子正要點(diǎn)燈,那床榻上隱隱有個女子曼妙的身軀微微動了動,柔聲道:“莫點(diǎn)燈,我怕。”
這聲音嬌媚,他渾身一緊,便摸黑上了塌,胡亂解了衣裳。
正在顛鸞倒鳳之際,卻有人忽而打暈了這二人,撿起一旁的被褥蓋住了他們,才點(diǎn)了燈。
錦行從床后走了出來:“小八,你看我這個黃花閨女,真是聽得心驚膽戰(zhàn)。”
他看了眼她半分紅暈也無的臉蛋,著實(shí)是氣笑了。
翌日,遵善寺,寺院的鐘聲還未響起,太后娘娘就坐著轎子來了。
先王死后,茍?zhí)笸墓帽砀缋钔餐o佐,一來二去也就有了感情,做了對沒有名分的夫妻,這事,苻堅默許了。今年年初,李威纏綿病榻,遍尋名醫(yī)不治,太后便日日來寺廟燒頭香,寄人力于鬼神。
今日,竟好像來得比往常更早一些。
兩個小僧慌忙起來,為她開了大殿殿門,這素來空無一物的殿中,居然放著一張床幃,床榻上二人攜云握雨、肢體纏繞,睡得不省人事。
太后身邊的嬤嬤上前一看,竟是苻苓郡主同遠(yuǎn)來拜謁的單于,當(dāng)下稟報了太后。
太后氣得一口氣沒喘上來,渾罵:“作孽,作孽啊!”
錦行同慕容沖就坐在不遠(yuǎn)處的屋脊上,看著亂成一團(tuán)的眾人。錦行伸了個懶腰:“小八,我這媒婆,做的也是很不錯的。”她微微一頓,唇角勾起:“只是我自己的親事,還沒著落呢。”
慕容沖怔了一怔:“不怕?”
錦行看著他,說得很認(rèn)真:“同你并肩作戰(zhàn),人間大幸。”
慕容沖淺淺一笑:“好。”
苻堅原想將這事壓下來,可不知怎的,這事一夕間就傳開了,被寫成了話本,經(jīng)說書先生添油加醋一說,好似是親眼所見一般。
那劉衛(wèi)辰同苻苓,不情不愿地成了親,倒是連遷怒于錦行的機(jī)會也沒有,就趕緊帶著新妻回了遠(yuǎn)在北方的朔方。
因?yàn)椋匕贤跻怨鞅粴槊浚鸨ゴ蜩F弗部了。
此事過后,韓延不知為何提了辭呈,錦行不好強(qiáng)留,也就隨他回巫覡宗去了。
這好端端的一個年,就這樣鬧哄哄地過去了。
沒想到安穩(wěn)了幾個月,這益州的張育忽然自稱蜀王,聯(lián)合了幾方勢力,起兵造反,欲攻打成都。原倒也不足為懼,可那東晉不知為何竟也派兵進(jìn)攻離成都不遠(yuǎn)的墊江,大有匯合之意。
益州是苻堅必得之地,他自然派兵鎮(zhèn)壓,但總歸有些憂心忡忡。
節(jié)骨眼上,慕容沖竟然來覲見了苻堅,一年不見,他好像比印象里的更加灈朗軒逸了。苻堅不知為何,在朝堂中召見了他,苻堅坐在高高的龍椅上:“卿此來,所為何事?”
他不疾不徐地走進(jìn)殿中,只是淡淡向他做了個揖:“臣大概,也應(yīng)當(dāng)成親了。”
苻堅看不出喜怒:“你想要,誰?”
他眼里有了些苻堅從未見過的笑意:“丞相的養(yǎng)女,蘇錦行。”
苻堅摩挲了一下龍椅的扶手:“劉衛(wèi)辰的事,是你的手筆?”
慕容沖唇角微微翹起了:“自然,是我。”
“很好。”
苻堅頓了頓,又道:“你這樣大的膽子,何必需要孤下旨?”
慕容沖微微頷首:“臣的婚事,自然要天王下旨,才算得上名正言順。”
苻堅抑住了沒來由的憤怒:“你可知,娶王丞相的女兒,不是這么簡單的。”
慕容沖靜靜看了他一瞬:“臣自然知道,可是,終歸沒有益州之地重要吧。”
“放肆!”苻堅重重拍了下扶手,將身邊的太監(jiān)嚇得冷汗直冒。
慕容沖垂下的眸中笑意更盛:“說到底,忤逆陛下之事,也已容我放肆多回了。”
苻堅骨節(jié)捏得聲聲作響:“你覺得孤不敢動你?”
慕容沖抬起眼睛:“陛下敢,但是不會。再說了,臣一個毒入骨髓之人,還會擔(dān)憂性命嗎?臣這便回去了,靜候陛下佳音。”
沒等苻堅應(yīng)允,他就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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