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沉荒飲
千錦做了一個極長、極長、美到令她不愿意醒來的夢。
那夢中,有一個高高的他,還有一個小小的她。
她的父親亡了他的國,隔著千山萬水,他們沒有相見。
她來到他的國家的時候,他已經走了。
黃衣仙子說她命中犯桃花,且是爛桃花,配不上她, 要為她尋個最好的夫婿。
他自小就高于常人,傲于常人,便是黃衣仙子為她尋的世間最好的男子。
所以,隔著厚厚的宮墻,他們在夢中相見了。
一年的陪伴,當真是他一生的救贖。
他們在巫覡宗重逢,朝夕相伴,她的手永遠溫熱,他的心永遠冰冷。
執素說:“你不應牽涉兒女情長。”
他笑了,第一回相信姻緣緣分這等虛無縹緲的東西。
他打了個賭,籌碼是信,賭注是她。
可臨別前夕,他卻還是來見了她,這一次,沒有掩飾身份。
他想為彼此加一些籌碼。
彎彎繞繞,玲瓏曲折。
他誆她,她訛他。
那層薄薄的窗戶紙,雖沒有點破,卻擋不住彼此的視線。
知曉她去拜見桓溫之前,他就夜探了桓溫府邸。
從沒有什么事能叫他殫精竭慮。那個節骨眼,桓溫死, 她必死,桓溫無恙,她也活不了,左思右想,桓溫傷,是最好的選擇。
她被關在那方小小的院落之時,他不眠不休,跑死了他的愛馬靈雎,搬來救兵。
他說,總算接到你了。
她為他入夢,他為她入畫。
幸好,千萬個可能之中,他們總會認出彼此,抓住彼此。
執素說:“你該回去了。”
他道:“想在此處,同她過山高水長的一輩子。”
執素說:“這里,終究是短暫的。”
他道:“無妨。”
回去哪里,她卻不太懂。
他們并肩看過多少個日月。
殺了很多人。
救了很多人。
他說,還是把她時時刻刻帶在身邊最好。
他愛她,想時時刻刻帶著她, 行軍打仗、快意恩仇。
他愛她, 愛屋及烏, 以其樂為己樂,以其憂為己憂。
他要天下,但更想要她。
他知她是魅,沒有告訴她,他知她一定會選擇破釜沉舟。
他說,愛之深,則以為計深遠。他果然懂她。
為了那株靈草。
他為她受了陰火焚身之陣。
他為她掘了八百八十八座墳,翻遍了整個山頭。
他為她割肉喂蛇,一道一道,都像是割在她的心里。
可惜,那株靈草,永遠無用。
他原本,應該要做更多更多的事,看更多更多的人。
可是他碰到了她,這些事,這些人,就變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消散了,他守著她的玉過活。
像個癆病鬼。
他心口流的血,流進了她的眼里,她的嘴中,她的心頭。
他要她一個諾言,永生不忘。
她做到了。
她想,這一世,換她護他,視若珍寶,愛如明珠,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千錦緩緩睜開了眼,眼角微微濕潤,少陰守在床頭,一襲黃衣。
少陰遞給她一壇酒:“臭丫頭,好不容易回來了,可不是得醉一場嗎?”
千錦看著她,沒有接過:“阿娘,你的心思,我已經看透了。這酒,是什么?”
少陰有些惱怒:“盡學你爹,不喝拉倒。這酒,可是一萬年才出一壇的沉荒飲。”
“沉荒飲罷,前塵往事,便要忘卻。”
千錦默默念道,嘴角微微噙著一抹笑意:“凡世遇到一個人,她同我說,不能忘,不想忘,忘不了。”
少陰罵道:“去你的忘不了。不忘就不忘,可別給我整天借酒消愁、哭哭啼啼的。”
千錦正了正衣襟,下了床:“阿娘看我,可是那等子相思病死的姑娘?”
少陰瞇起眼睛一動不動看了她一瞬:“不是就好,誰叫你這般不爭氣,老娘我可是費了不少心血。”
“哦……”
千錦微微一笑:“倒不知該謝謝阿娘,還是該謝謝阿娘呢。”
少陰擺了擺手:“少給我陰陽怪氣,有話就說。”
千錦抿了一口茶,挑了挑秀致的眉毛。
“我的靈識,是阿娘給我聚的?”
“自然是我,不是我,還是你那狠心的爹啊。有只雀鳥銜走了你散落的一縷神識,這雀鳥又被只鷹隼捉了,我走了好多彎路才將你收集起來。就可惜,還是少了那么半丟丟,那雀鳥中途下了顆蛋,被人吃了。”
“我的神力,是阿娘封起來的?”
“廢話,不替你封進玉中,怎么修復?”
“那天雷,是阿娘劈的?”
“要不是我,你這臭丫頭,就將自己的神力送出去了。”
“那幅畫,是阿娘使計送過來的?”
“哈哈,凡人膽子小,嚇一嚇就乖乖聽話了。要不是我這畫中上千陰魂,你哪有那么快復原。”
“阿延,是阿娘故意救的?”
“那可不是我。”
千錦冷笑:“是嗎?阿娘和朗清,背地里做了不少好事呢吧。”
少陰有些心虛,欲蓋彌彰,破口大罵:“滾滾滾,滾你爹,滾你娘,滾你爺爺,滾你奶奶,滾你夫君,滾你兒子,滾你孫子!”
千錦忍俊不禁:“阿娘,你可把自己也罵進去了。”
少陰:“……”
千錦擺了擺手:“好了好了,不知阿娘可知,我那夫君身在何方?”
少陰叉著腰:“你這臭丫頭,不會還想去尋他吧。他一個凡人,你能同他多久?”
千錦笑了笑:“我自然,是要尋他的。尋著了,我便挖顆內丹給他,令他沒有生老病死,那我們就能生生世世啦。”
少陰著實嘆了一聲:“罷了,你這丫頭,也是女大不中留。我懶得管你,管不著,也管不了,回頭,還累了自己。不過你那狠心爹,我可摸不準了。其實說起來,都怪你爹,要不是我下凡次數多被他發現了,說我下凡可以施法不行,給我法力封了,哪里用得著繞這么大一圈,搞得血淋淋的。你眨一眨眼,我就給你抓回來。”
“這酒,你不喝也罷。我自己喝,忘了你狠心爹。”
她說著,抱起那壇酒,便要往嘴里倒,那綠酒順勢淌了下來,忽然停在了半空,又逆流回進了酒壇中。
“少陰,可胡鬧夠了?”
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如海潮汐,聲達諸天。
少陰一驚,乖乖將酒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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