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開動咯。”

        兩碗熱氣騰騰的烏冬面擺在桌面上，高湯燉好的細白面條，上面鋪著炸好的天婦羅，還有分成兩半的鹵蛋和綠色的裙帶菜，零星的小蔥點綴在其中，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十束坐在對面，雙手合十，臉上露出了非常幸福的笑容。

        雪枝歪了頭，跟著十束的樣子做出相同的動作，只是沒有那樣豐富的表情。

        “味道怎么樣？這家店的烏冬面可是非常受歡迎的哦。”十束喝了一口湯之后，微笑著詢問雪枝的感受。

        “嗯……好吃！”

        事實上雪枝對烏冬面沒有什么偏愛，對于現在處于饑餓狀態的她而言，只要是能入口的熱騰騰的食物，她都能給出美味的稱贊。

        聽到回答后，對面的十束再次發出了爽朗的笑聲。好像對他來說，這個世界就沒有什么不開心的。

        是個徹頭徹尾的樂觀主義者吧。

        安靜地把碗中的面條，包括湯都全部喝完之后，身體暖洋洋，食物以另外一種方式填滿了她缺失的空虛。雪枝整個人都放松了些。

        她抬頭看著十束，這個總是帶著爽朗笑容的青年，然后用一種非常認真的語氣說：

        “我沒有錢付賬。”

        “可以先欠著嗎，我以后會還給你的。”

        頓了頓，她又補了句，“還有，謝謝。”

        十束本想說不用，但是轉念一想，按照雪枝目前表現出來的性格，說不定以后還真的會還他雙倍的烏冬面，只好打著哈哈說，“沒關系哦，你可以慢慢還。”

        “我就住在鎮目町的吠舞羅酒吧，你可以去哪兒找我玩！”他再次露出了有些孩子氣的笑容，“我們是朋友對吧？”

        “朋友…”

        雪枝在嘴里慢慢咀嚼著這兩個詞的意思。

        對面的十束還在說話，“吠舞羅也有一個可愛的女孩哦，但是你看起來比她還要小一些呢。”

        “雪枝，你幾歲了？”

        雪枝低頭，看著自己小小的手和腳，再次迷茫起來，心里有道聲音告訴她，這一切不該是這樣子的，她再次把手插在寬大外套的衣兜里，沉默不語。

        “我猜雪枝大概只有五六歲吧，是比安娜還要小的孩子呢。”

        沒被雪枝的冷漠擊退，十束多多良依然保持著溫暖的笑容。

        “安娜快要十二歲了。”

        “安娜？”

        “就是我們吠舞羅的女孩子哦，可惜吠舞羅只有她一個女孩子，如果雪枝愿意來找安娜玩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

        “吠舞羅嗎？那是什么地方？”

        說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十束似乎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是一間酒吧。”

        畢竟和年齡這么小的女孩說起酒吧這種在大眾意義上屬于成人才會混跡的地方，還是會產生一種教壞小朋友的錯覺。

        “不過大家都是一些很好的人哦。”最后，十束多多良是這樣說的。

        “哦…”女孩咬著熱奶茶的吸管，面無表情點著頭。

        真的好像和櫥窗里的娃娃在對話哦。

        十束撐著腦袋看著雪枝，午后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玻璃窗灑進來，女孩小小的臉在陽光中透著淡淡的影，表情淡淡的，好像整個世界都和她無關。

        可是陽光明明很好啊，奶茶也是甜甜的，要是雪枝能開心些就更好了！

        “雪枝，可以幫我做一件事嗎？”

        十束又再次微笑起來，手中擺弄著那副老舊的相機。

        “嗯？”雪枝把奶茶喝完了，抬頭望向十束。

        “安娜的生日快要到了，雪枝可以給她說幾句祝福的話嗎？我會用相機記錄下來的。”

        雪枝歪了下頭，似乎在考慮要不要答應。

        “就一次，好不好嘛？”

        十束雙手合十，向小孩擺出了撒嬌的姿態。

        “……可以。”

        一分鐘后，女孩對著相機，用毫無情感起伏的語氣說出了一句生日祝福。

        “安娜，生日快樂。”

        十束沉默了。

        想象一下，精致得好像洋娃娃那樣的女孩，表情麻木，眼神空洞地和你說生日快樂的樣子，真的很有拍恐怖片的氣氛啊。

        “小雪枝，你可以笑一下嗎？”

        說這話的時候，十束為了給她做一個良好的榜樣，眼睛一彎，露出了八顆牙齒的燦爛笑容，“就像我這樣。”

        好傻。

        “不要——”雪枝鐵石心腸。

        “棒棒糖交換怎么樣？”

        “不要。”

        “那我給你表演一個魔術吧。”

        “……”

        “喂喂，就算沒有很期待什么的，至少也得說一聲開始吧。”十束多多良好像很失落的樣子。

        “我一直在看著你。”

        雪枝微微瞪圓了眼睛。

        “看好了哦，這是奇跡的魔法。”

        于是，十束舉起右手，“啪嗒”一聲，打了下響指，一只紅色的蝴蝶從他纖細的指間飛了出來，陽光下扇翅散發著金色的光芒，蝴蝶翩翩落到了雪枝的手背上。

        雪枝的頭伏在桌面上，望著停留在手背上的紅色蝴蝶，眨了眨眼睛，唇邊露出了一抹笑容。

        然后她輕輕說：“安娜，生日快樂。”

        十束多多良舉著相機，紅色的蝴蝶停留在女孩的指尖，在陽光下它的身子漸漸變得透明起來，女孩趴在桌面，輕輕扯了扯唇角，對著相機露出了笑容。

        “啊啦，十束你可以再變一次魔法嗎？”雪枝望著她，瞳孔是和天空一樣的晴朗的藍色。

        “可以哦。”身為赤之氏族的干部之一，十束也從尊身上繼承了力量，雖然是非常微弱的火焰力量，但是幻化成蝴蝶的話，還是可以做到的。

        “那個……可以變一只貓嗎？我有點想看……圓滾滾的招財貓。”她望著十束，輕聲請求著。

        “雖然沒變過，不過我盡量試試吧。”雖然十束沒試過把火焰幻化成蝴蝶意外的東西，但是或許能行呢，他有些樂觀地想著，火焰在空中幻化出了一個歪歪斜斜的小貓形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呢，看來我還是比較擅長蝴蝶。”

        “不，謝謝你。”雪枝專注地望著他，用她那種緩慢而軟糯的語調稱贊十束，“你是一個很好的人。”

        啊，被一個小孩子發了好人卡呢。

        十束覺得眼前的場景有些好笑，擺弄著手中的相機問：“你喜歡貓嗎？”

        “……不喜歡。”

        “誒誒，那剛才怎么還……我以為你很喜歡呢！”十束抬頭望著雪枝，有些驚訝。

        雪枝歪著頭想了一下，銀色的頭發輕輕晃動了一下，藍色的眼睛顯得很無辜，“因為，總覺得貓咪比我更討人喜歡。”

        十束“噗呲”笑了出來，“所以你是在和貓咪爭寵嗎？”

        “我不記得了。”雪枝悶悶地低下了頭。

        “沒事沒事，有句話不是叫做船到橋頭自然直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啦。”

        十束臉上再次揚起了溫暖的笑容。

        一下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出了面館，就到了告別的時候，十束看著女孩，她小小的身子包裹在寬大的外套之下，蓬松的銀色卷發垂落到肩頭，睜著藍色的大眼睛，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

        “你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十束皺眉，露出了擔憂的神色，其實他很想讓雪枝和他一起回吠舞羅，至少在她找到那個名為夏目的人之前。

        “沒問題。”雪枝無比清楚自己這具身體擁有什么樣的能力，看似蒼白瘦削的指節能殺死什么樣的東西，從第一天醒來時她就已經嘗試過了。

        所以她不覺得一個人有什么危險的。

        倒不如說——

        十束和她這種怪物在一起，才會發生意外的事情吧。

        “那么，再見，十束。”雪枝轉身的時候，還聽到那位好心的十束先生在后面喊，“記得有事情來吠舞羅找我！”

        嗯，雪枝把手插在空蕩蕩的衣兜了。

        下次賺到錢了，再請十束吃烏冬面！

        雪枝沿著街道走下去，夕陽下被拖長了長長的影。

        冬天的黑夜來得很快，道路兩邊的街燈亮了起來，雪枝把雙手放在唇上，哈了一口氣，開始思考著今晚該去哪里留宿，以及明天該怎么賺錢養活自己。

        這樣想著，她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想試試能不能把自己的記憶敲回來！

        哎喲……好痛……

        女孩皺著眉，垂頭喪氣地放下了手，夜越來越深了，她走了很久，才終于發現了一間破舊的神廟，走了進去。

        今晚就在這里休息好了。

        打開門的時候，雪枝看見了破廟里頭還住著好幾只小怪物，一只盤踞在橫梁上，一只癱在破舊的長椅上，一只在求神拜佛，三只都在嘮嘮叨叨，抱怨沒買到喜歡的面包口味，就算是舔鞋子老板也不加薪，還有抽獎總是謝謝惠顧。

        雪枝不知道這些是什么東西，徑自走到了破廟唯一一張破舊長椅上，“讓開。”

        一只怪物：嚶嚶——

        “閉嘴，再吵殺了你們。”雪枝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幾只小怪物都安靜了下來。

        雪枝把寬大的外套脫下來，小小的手和腳縮成一團，最后把寬大的外套蓋在了自己的身上，閉上了眼睛。

        窗外的月色穿過破爛的木窗照了進來，在寒冷中無法入眠的雪枝睜開了眼睛，抬頭目光呆滯地看著天花板，依稀看到了上面好像還寫著一行字。

        ——夜斗（皇冠圖）營業中，090-xxx-xxx幫您解決一切煩惱。

        雖然看起來很無用，但雪枝還是把號碼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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