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氣變得太快,  金色的陽光不知什么時候沉沒在高樓大廈之后，厚重的云層下，車窗外是一整片暗淡的風景，一如雪枝此刻的心情。

        她此時正坐在新宿駛往橫濱的電車上,  腦海里不斷回想著剛才和五條老師的談話——

        “好奇怪誒,  為什么那位夏目君回來都不告訴你呢？你們關系不是很親近的嘛？”

        “難道是你太煩人了嗎？”

        那家伙用輕飄飄的語氣說出了令雪枝無比傷心的話。

        “才不是，我不煩人的！夏目才不會這樣想！”

        當時那樣堅定地反駁了五條悟,  可是在坐上這趟去見夏目的列車時,  想起五條老師說的話，心里就好像被刺傷了一樣,  想要見到夏目的強烈心情,  那顆脹鼓鼓的心臟，也好似被什么抽走了一樣,  縮成了一小團。

        夏目回來了，卻不告訴我的原因——

        是因為不想見我嗎。

        光是想到這個可能,  雪枝就感到鼻腔深處有些發酸，胸口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一樣，好難受。

        電車轟隆隆地往前行駛著，這趟列車從新宿到橫濱只需半個多小時，雪枝把頭倚在冰涼的車窗上,  有點難過地想,  這趟車為什么不駛慢一點呢。

        透明的車窗映照出了少女好似快要哭出來的臉，日光被烏云遮蓋之后，窗外不知何時飄起了絲絲的細雨，漸漸模糊了少女的眉眼。

        五月份快要進入梅雨季節了,  仔細想來,  某日的天氣預報好似確實這樣報道過。

        她走在街道上,  感受到細雨飄在臉上的冰涼觸感時，忽然想起了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播報的天氣預報。但對雪枝來說，晴天也好，下雨也好，她從來沒養成過帶雨傘的習慣。

        手中攥著五條悟剛才給她的那個地址，雪枝記得之前有次執行任務，曾和五條老師到過附近，沒記錯的話，那是橫濱有名的紅燈區吧。

        夏目怎么會在這種地方？

        雪枝想著，已經走到了歌舞伎町一番街的入口處，在朦朧的細雨中，一眼望去到處都是顯眼的招牌和廣告，在暗淡的天氣中亮起了彩色的燈光，穿著漁網襪和短裙的妙齡女郎，染著顯眼發色的不良少年，還有西裝筆挺的社會人士，興奮，疲憊，麻木……各色的臉上帶著各色的表情。

        明明還沒到夜晚，已經是一幅喧囂到不得了的街景了，路過半敞開著的繁華會所時，激烈的金屬樂器的聲音從里面流淌出來，好像是某首大熱的流行曲，雪枝在會所門前停駐下來，雨水順著玻璃窗流下來，模糊了少女在窗前的倒映。

        她不是因為聽了一首熟悉的歌才停下來，而是覺得糟糕透了。

        用這副模樣去見夏目，糟糕透了。

        她用手背抹了一下臉，掌心里都是冰涼的雨水，頭發已經變得有些濕潤了，她嘆了一口氣，至少應該整理一下現在的樣子吧。

        被雨淋濕的少女站在燈紅酒綠的會所門前，盡管對著鏡子，卻耷拉著肩膀，好似一只可憐的小狗狗。

        “這位小姐，你是應征女郎的嗎？”

        一位穿著西裝，挺著大肚子的中年男人向她搭訕。

        什么“長得很清純”，“絕對會是頭牌”，“身價百億的公主……”

        一直在喋喋不休。

        啊，好想發脾氣啊。

        雪枝的眼神有些放空，按照五條老師給的那個地址，夏目應該就在這附近了吧，這個會所是幾號呢……雪枝回頭看了一眼，下町路34號，她攤開手心里的紙條，上面寫著一個地址，下町路39號。

        應該在這附近了吧。

        “這位小姐，外面正在下雨，不如跟我進里面休息一下，舒服地沖個熱水，再吃些美味的點心吧……”

        在雪枝找尋些什么的時候，西裝男把雨傘湊近了一些，似乎想要去拉少女的手。

        “你們快看，街角有位小姐好似遇到麻煩了……”

        在斜對角的一家居酒屋二樓，加州清光隔著濕潤的玻璃窗往街上看去，蒙蒙細雨之下，少女穿著裙子，看不太清面貌，但身上有一種似乎距離人很遠的空靈氣質，脖子和肩膀都很纖細，仿佛一折就斷。

        “哪里啊？”大和守安定順著加州清光的目光望了下去，那名穿著裙子的少女一把甩開了男人伸過來的手，再度踏入了雨中，但她走得很慢，似乎在找尋什么。

        那少女的樣子讓加州清光想起某種生怕自己被遺棄的小動物，心中柔軟地塌陷下了一塊。

        “我們去把女孩邀請上來避避雨，再讓歌仙準備一些茶點招待一下吧。”

        加州清光剛起身，就見到他們的主人夏目貴志從房間里走出來了。

        “你們在說什么？”夏目貴志問。

        “有個女孩在外面淋雨，我們打算邀請她上來坐一下。”

        說話的同時，加州清光伸出手指，往街角下面指了指。

        夏目望了下去，琥珀色的瞳孔倒映著少女在雨中被淋得濕漉漉的模樣，露出一種孤單又無助的眼神，夏目的心臟驀然一緊，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摁住了清光的肩膀，“我去吧。”

        加州清光還沒來得及說什么，自己的主人已經消失在樓梯拐角處。

        “難道是認識的人嗎？”

        夏目出門的時候也沒帶傘，少女背對著自己，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

        “雪枝，”

        他用一種近乎嘆息般的溫柔語調喊著她的名字。

        少女轉身，視線相觸的那一刻，夏目看著她微紅的眼眶，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什么。

        “夏目，夏目…”

        雪枝把冰涼的臉埋進了夏目的肩膀上，低聲啜泣著，從臉上滑落的滾燙淚珠幾乎要灼傷了他的右肩，那熱度似乎要將他心底筑起的冰塊融化，直到完全融化成一體才好呢。

        夏目嘆了一口氣，最終還是伸出了一直垂在身側的手，卻沒擁抱她，只是像以前一樣輕輕地摸了摸少女柔軟的發，“回去吧。”

        然后他把雪枝帶回了居酒屋，這是本丸在現世的臨時安置點，位于街尾。

        雪枝剛剛哭了一場，眼圈還是紅紅的，夏目把她帶回了自己的房間，隔絕了一些看八卦的視線，然后又去取了一條干凈的毛巾和吹風機。

        “夏目——！！雪枝那粘人精……嗷呼……”

        貓咪老師的話還沒說完就換來了夏目的鐵拳制裁，“老師，不要老是和雪枝吵架啦。”

        用眼神警告了貓咪老師一下，夏目就拿著毛巾和吹風機進了房間，貓咪老師想跟進去湊熱鬧，卻“砰”的一聲撞到了大門上。

        “喂喂，你們兩個不要在里面亂搞啊……”

        貓咪老師在門口外面上躥下跳，最后還是忠心耿耿的長谷部把貓咪老師抱走了。

        房間里，雪枝坐在床上，吸了吸鼻子，仰著一張漂亮的臉，眼圈紅紅地看著夏目。

        夏目把干毛巾遞給她，“怎么又哭了，發生什么事了嗎？”

        雪枝低著頭，無聲地絞著毛巾的衣角。

        夏目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耐心地看著她。

        過了五六分鐘，雪枝才抬起頭，眼里有些傷心又有些委屈，“夏目回來了為什么不告訴我？”

        “是不是我太煩人，你有點不想見到我了？”

        說著說著，雪枝的眼眶又再度變得濕潤起來，只要想到這個可能，只要他點頭說是，她毫無緣由地覺得自己以后會一直抱著這種悲傷的心情，直到死去。

        請你不要討厭我——

        請你喜歡我！

        當雪枝的眼神和夏目相觸時，這濃烈到仿佛要溢出來的情感幾乎讓夏目有些想要落荒而逃。

        但夏目很快就回過神來了，他不斷告誡自己，雪枝對自己的感情只是好像雛鳥情結一樣，等她再大一些，有了更廣的見識和更深的閱歷，遇到年齡相當的出色男子，自然就會把這份感情轉移到別人身上。

        昨天遇到的那個白頭發少年就挺不錯的。

        這樣想著，夏目終于穩定了心神，露出了如往常一般的溫和神情，站在幾步遠的地方和雪枝解釋，“不是故意瞞著你的，只是本丸還有任務沒完成，我本來計劃是打算等任務結束再去看你的。”

        “沒想到你先來找我了…”

        夏目笑得有些無奈，低頭溫柔地注視著她，“我也很想念你，從沒有覺得你煩人過。”

        “告訴我，你又怎么會那樣想呢？”

        夏目的目光再度落在了雪枝臉上。

        “因為五條老師說，你回來都沒把消息告訴我，一定是嫌我煩著你了！”雪枝委屈巴巴地看著夏目，而且如果是我的話，一定會把自己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你的，雪枝還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

        夏目有些無奈地用一只手捂住了臉，想了想，對雪枝說，“那位五條老師只不過是故意逗你生氣的，你不要信他的話。”

        雪枝用毛巾擦著濕頭發，頗以為然地點點頭，夏目松了一口氣，以為雪枝總算是把這件事揭過去了。

        可以沒一會兒，夏目又聽到雪枝用非常疑惑的語氣問，“可是，夏目你為什么要站在離我這么遠的地方？”

        “你討厭我嗎？”

        “……不是討厭不討厭的問題啊。”

        夏目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雪枝，撇開了頭，如果這個時候跟她解釋一定要和異性保持距離的話，這家伙一定會說出讓人面紅耳赤的話來，這是夏目的直覺。

        “那是……？”

        “總之，你先好好收拾一下吧。”

        說著，夏目就走出去，體貼地關上了門。

        雖然提醒和異性保持距離的話，夏目沒有當場說出口，但他已經決定等會就在網上拷貝幾個文檔，晚上發給雪枝讓她好好學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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