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肯定是因為她乞巧宴上技驚四座,以至于楚正則覺得顏面大漲。
要不然,他才不會亂答應帶她出門玩,還只因為看了她的話本子就應下她那么多條件,又、又額外地送給她這件金縷衣。害得她都沒法給它們安上一個“謝禮”、“賄賂”的名頭。
可是心還在砰砰地跳,腦海里的焰火偏不肯消湮,眼角余光里的雕紅漆牡丹花開匣子還在提醒著她,那里面裝著一件舉世無雙的金縷衣。
——它們都好像在朝她絮絮低語,如果乞巧節那晚她去了摘星樓,會發生什么呢?
薛玉潤緩緩地,長長地深吸了一口氣。
然后就猛烈地咳嗽起來:“咳咳咳咳”
瓏纏連忙問道:“姑娘怎么了?”
薛玉潤放下芝麻,捂著臉,有點兒丟臉地道:“……被狗毛嗆到了。”
瓏纏忍了笑。
薛玉潤緩了緩情緒,輕咳一聲,摸了摸西瓜的頭,然后站了起來:“瓏纏,準備準備,我要去見姑祖母。”
瓏纏微愣:“姑娘怎么突然要去見太皇太后了?”
“中山王來靜寄行宮,一定會去跟太皇太后和太后問好。陛下出宮的事,便會經由中山王,在她們跟前過明面。”薛玉潤緊咬著唇,閉了會兒眼睛,再睜開時,眸中一片清明:“再沒有比‘讓陛下收心’更好的納妃時機了,不是嗎?”
瓏纏一震。
她忽地想到德忠先前說的“陛下說了,中山王來,是他意料之中的好事。”
瓏纏更愿意相信皇上不是這個意思,可不知為何,她心下驟起慌亂,忙道:“姑娘說的是,您提前去跟太皇太后通個氣,這樣、這樣咱們也不會被四妃九嬪的人選弄得措手不及。之后是拉攏還是疏離,也都有個章法是不是……”
薛玉潤一笑:“你慌什么呀?”
她拿起妝奩里的一支八寶簇珠的金鳳步搖,輕輕地轉了轉。鳳尾的流蘇跟隨著她的動作,一下一下地甩過她的手背。
有一點點刺痛。
薛玉潤放下金鳳步搖,輕聲道:“我是未來的皇后啊。”
許太后的確剛見過中山王。
中山王明里暗里,都在懷疑許門下令為何沒有親自來靜寄行宮走一趟。
許太后把中山王搪塞了過去,等中山王一走,許太后就叫來了許二夫人。許大夫人和許二夫人畢竟是許太后的娘家人,并沒有跟著其他人一起離開靜寄行宮。
許二夫人一到,許太后就厲聲道:“許鄭氏,你是怎么教的兒子!?”
許二夫人面如土色,“砰”地一下跪在了地上。
許太后已經知道了許門下令被氣病的真實原因。
原本,她胞兄許大老爺沒有親生兒女,只從遠房過繼了一個兒子許鞍。但許鞍畢竟不是真正的本家人,所以,許太后更屬意二弟的嫡長子許望。
誰知道,平日里來她跟前噓寒問暖的許望,看起來也是一個聰慧的翩翩少年,竟然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一想到許家還曾想希望自己把女兒嫁給許望這種蠢貨,許太后心里更是直犯惡心。
許太后嫌惡地看著跪在地上的許二夫人,怒斥道:“看你教出了一個什么廢物!竟兄弟鬩墻,惹得父親大怒而病。”
許二夫人語帶哭腔地堅持道:“太后,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挑撥離間。望兒不會做出這樣糊涂的事來,一定是許從登,對,許從登那個小娘養的——”
“掌嘴。”許太后厲聲道。
福春遲疑了一瞬,同為“福”字輩的宮女,另一側的福秋箭步上前,用力地打了許二夫人一巴掌:“尊者面前,夫人慎言。”
許太后掃了福春一眼,眸色陰冷。
福春立刻跪了下來:“太后,老太爺究竟是因家中事而煩憂,還是因為陛下趁夜出宮而急火攻心,尚未可知啊。”
“哦?”許太后陰沉地問道。
“太后,陛下趁夜出宮、私會女眷,老太爺身為輔臣,憂心忡忡,情有可原。”福春咬牙道:“如今,正是替陛下甄選宮妃,以安圣心的好機會。”
而許漣漪,是許家目前最出色的小娘子,是許二夫人的女兒。
許太后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起來吧,把你的眼淚收一收。”
福春知道許太后這一關是過了,連忙扶起了許二夫人,不動聲色地怨瞪了眼一旁的福秋。
福春是許家的家生子,太后還在閨中時,福春就伺候她。而福秋果然不是許家出來的人,絲毫沒有把許家放在心上。
福秋目不斜視,似是毫無所覺。
而許太后好一會兒沒有說話,再開口時,卻望向了福秋:“福秋,去請薛姑娘。”
此時,薛玉潤已經到了太皇太后的華池宮。
“中山王見到哀家,還夸了你幾句。”太皇太后一看到薛玉潤,就笑著朝她招了招手:“我們湯圓兒,真是長大了。”
薛玉潤行過禮,坐到太皇太后身邊去,從宮女手中接過小木槌,替太皇太后捶腿,小聲道:“膽子也大了。”
太皇太后一笑:“你是未來的皇后,膽子是要大些。你呀,是陛下的刀鞘。往后陛下盛怒之時,你若是膽子不大,還有誰敢勸誡呢?”
“陛下沒準用不著刀鞘呢?”薛玉潤想象不出楚正則盛怒的模樣。
他在人前,向來從容不迫、游刃有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太皇太后低頭看她,從前的小不點,如今也出落成標致的大姑娘了——她眼中藏了心事,自己尚未發覺,可言辭間已經帶出了不安。
太皇太后輕撫著薛玉潤的發髻,慈和地問道:“湯圓兒,你來尋哀家,所為何事?”
薛玉潤握著小木槌的手一緊。
她很清楚應該說什么話,可她齒關緊閉,竟是怎么也不肯讓“納妃”二字溜出來。
然而,她不說出口,依然有人會說。
許太后緩步而來。
許太后恭順地向太皇太后行禮:“母后萬福金安。”
太皇太后微微頷首:“太后怎么來了?”
“臣妾從王叔處,聽聞了陛下出宮的事。”許太后愧疚地嘆息一聲:“都怪臣妾,身為母親,未能及時察覺陛下的心意。”
“所以,臣妾想著,還是盡早定下四妃九嬪,也好讓陛下收心。”許太后說罷,示意福秋將一本名冊和一疊畫冊呈送太皇太后。
然后,許太后又轉而對薛玉潤道:“哀家本來想尋你,沒成想你在母后這兒,也正好。”她嘆息一聲:“湯圓兒,乞巧夜的事,你聽說了嗎?”
薛玉潤謹慎而恭順地回道:“請太后示下。”
許太后打量了她幾眼,知道自己不可能從她口中套出話來。
但許太后其實并不在意跟皇上私會的人到底是誰,私會只是一個讓她接下來的話更有發揮余地的接口。
許太后一嘆,道:“沒聽說也好。哀家尋你,是想問問你對這次來靜寄行宮的小娘子們有何觀感。”
許太后的聲音更慈和了些:“你原還是個小娘子,不用操心這事兒。但你到底跟尋常小娘子不同,你是板上釘釘的皇后,后宮諸人都得先過你的眼。”
許太后說罷,恭敬地問太皇太后,道:“母后以為如何?”
太皇太后簡單地掃了眼名冊與畫冊,知道這正是此次來靜寄行宮的小娘子們的畫像和詳細資料。她看了眼薛玉潤。
薛玉潤低眉斂目,儀態端方,明面上瞧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太皇太后心里輕嘆一聲,朝許太后點了點頭,道:“壽竹,把名冊和畫冊給湯圓兒。”
薛玉潤的心沒由來地一沉。
名冊與畫冊放在她的眼前,就像一片碩大的陰霾,飄落在她的眼中。
她閉了閉眼,伸手拿過名冊。
名冊拿在手中,猶如千斤之重。
這是應有之義,是應當之理,是她這八年多來,所知所學。
她是未來的皇后,她要輔佐君王,上孝親慈、下育皇嗣,管理皇上的三宮六院。
不可生貪,不可生妒。
她不曾學過,也不需要學,如何讀一首《關雎》。
可薛玉潤,怎么也翻不開手中的名冊。
她明知道,許太后這個舉動不僅不是想給她難堪,還有些許拉攏之意。
但是……
薛玉潤緊捏著名冊,然后把它放到桌上,抬起頭,站了起來,行禮道:“臣女多謝太后厚愛。只是,陛下選妃一事,實非臣女所宜言。”
她語調和緩,可目光卻很堅定。
不是因為生貪,不是因為生妒,而是因為這是一個燙手山芋,是一個大麻煩,對不對?
她心里有無數個小人在竊竊私語,但不論她此刻的心緒多么紛繁復雜,多么讓她茫然不知所措,至少有一件事,她再明白不過。
她不想選。
許太后錯愕地看著她,難以置信地問道:“這,湯圓兒,你這是何意?”
她們都知道,薛玉潤是如何被教養長大的。
沒人會認為,一個從小被當成皇后培養的人,會拒絕這樣明顯的好意。
“太后方才說,要盡早定下四妃九嬪,是為了讓陛下收心。”薛玉潤的聲音平和而沉著:“但臣女以為,陛下素來守正自持,并不需要以這樣的法子來收心。”
她一笑,笑容里竟然還有幾分不好意思:“臣女擔心,若是陛下知道臣女同意了,反倒要怪罪臣女不信他了。”
許太后一噎。
太皇太后看著薛玉潤,露出了一個慈愛而包容的笑意:“既如此,壽竹,去請陛下來。”
但眾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壽竹才掀開門簾,便聽到外頭宮女通稟道:“皇上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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