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靜靜地卸妝的人群中，獨自環顧四周的陳淼看起來額外突出。

        tony老師用他那閱人無數的美妝自動分辨眼睛一掃陳淼，立馬判定這個女孩子沒有化妝。

        說實話，陳淼的五官底子的確不錯，高鼻深目，雖然帶著大大的黑框眼鏡，乍一眼看過去容易將她忽視，但是在專業人士的眼中，陳淼的黑框眼鏡，雜亂的長發都不過只是薄如蟬翼的屏障，一眼便能夠看出陳淼的底子。

        tony老師托著手臂，單翹起食指指著陳淼，對著旁邊的助手耳語：“那個女孩子底子不錯。”

        旁邊的助理也是一個美妝狂魔，一眼掃過陳淼，立馬也是眼睛發亮，雙手像炒豆芽一般興奮地擺動著：“一會兒這個小姐姐是我的！”聲音要多娘有多娘。

        tony老師也是萬分受不了他這個同伴的娘娘腔，但要真論起審美和技術，業界除了娘娘腔可能就沒多少人能夠和他匹敵了。

        沒辦法，有句話叫做時尚屬于gay圈。

        臺上的造型師們早就將臺下的女孩兒們挑挑揀揀好幾遍了，臺下的姑娘們卻都是一點兒都沒察覺。

        漸漸的，有妝卸得快的，也自得于自己的顏值的姑娘自信地抬起臉來，任由自己掛著水珠的白嫩面龐展示于眾人的眼中。

        人群中最耀眼的女孩兒叫鄭欣欣，大眼高鼻，鮮紅的嘴唇鮮艷欲滴，最為人驚嘆的是她那白皙透亮的皮膚，在一眾素顏者中顯得尤為出眾。

        連陳淼都忍不住看了鄭欣欣好幾眼，摸了摸自己的糙皮，心里嘆了口氣：估計這回又是沒有什么希望了。

        亞洲有四大邪術，日本的化妝術，中國的p圖術，韓國的整容術，泰國的變性術。雖然化妝術以日本為龍頭，但是陳淼今天看來，中國也不遑多讓啊。

        卸妝前一個個水嫩鮮亮的女孩子經過一盆水，都露出了真面目。

        之前完全沒注意到的耷眼皮，塌鼻梁，大嘴巴，粗糙暗黃的皮膚一個個全部現了原型。

        原先是清一溜兒的玉白菜，這回都變成了歪瓜裂棗。

        陳淼是嘆為觀止。

        旁邊有些女孩子卸完了妝，見瞟她的人實在是多了，也受不住這羞辱了，禁不住也推門而出。

        最后現場只剩下十多個人。

        陸陸續續，卸妝的人都準備完畢了，臺上的助理最后介紹了下一環節面試的規則。

        那就是由化妝師一人認領一位面試者，在經過化妝師的化妝之后，去hr面前進行最后的美人魚的選擇。

        它沒有點名的一句，但是眾人卻都心知肚明：

        剩下的女孩子有十多個，但是化妝師卻只有五個，這又是一輪變相的篩選。

        臺上的化妝師一人點了一個女孩子往里面領。

        隨著臺上的化妝師越來越少，臺下的女孩子也是越來越著急了。

        還剩下兩個化妝師了。

        自稱姓韓的tony老師和那個娘娘腔造型師。

        娘娘腔用細白修長的手指在臺下的姑娘們之中點了一圈兒，讓眾人的心像風中的蜘蛛網一般蕩起又飄下，最后才回馬槍點中了鄭欣欣。

        鄭欣欣嘴角的笑容流露出如釋重負和自信的篤定。

        對于自己，她是有自信的，都是這個娘娘腔太討厭了，故意吊眾人的胃口。

        隨著娘娘腔的人選的落定，臺上也只剩最后一位造型師了。

        剩下的姑娘中，對自己的容貌體態頗有自信的，眼中都流露除了狂熱的光芒。

        這個造型師一看就是總設計師，能被他選中，自己一定是八九不離十了。

        其他的不是那么自信的，就都微微低下了頭。

        哎，這么厲害的總造型師怎么可能看得上自己。

        陳淼所上的大學是中國前十的大學，要說教授的課本的內容，和別的學校也沒有什么不同。

        但是這所學校和那些不是很入流的學校差別最大的一點，就是它處處都有的競爭氛圍。

        學校有兩個蛋糕讓兩個人去搶，一個好一些一個壞一些，但是學校鼓勵的最終的結果，一定是那個強一些的人把兩個蛋糕都搶在手里，一個用來吃，一個用來玩。

        這種競爭氛圍從入校的第一天起就縈繞在陳淼的周圍。

        她在這種競爭中敗下陣來，也導致了她現在對這種競爭格外敏感。

        又來了又來了，陳淼看著臺上唯一的那一個造型師，看著臺下暗中起風云的眾人，心中有著抑制不住的煩躁涌起，又是競爭！

        我肯定不行的，肯定不行的，逃吧！

        陳淼心中的聲音越來越大，自我的否定讓她幾乎要拔腿就逃。

        然而，有人站在了她的面前。

        陳淼抬起頭，眼神有些惶惑。

        “你，對，就是你，跟我來。”總設計師的聲音云淡風輕，不像命運的選擇，而是像讓她去體育室搬東西的體育老師一般。

        如此的天朗氣清，合該如此。

        陳淼看著他的周身，都覺得他面龐上有瑩瑩的白光。

        “……我嗎？我真的可以嗎？”陳淼的聲音帶著顫抖，幾乎有些喜極而泣。

        在眾人挑中她一人，這是一種莫大的強有力的肯定啊，陳淼幾乎要將他視為生命中的貴人了。

        韓設計師濕潤嫣紅的嘴唇往一邊扯起一笑，涼薄的桃花眼瞟了她一眼：“那是當然，我韓凌的技藝自然要選擇一個難一點的對象才能夠得到凸顯呀。”

        這話……怎么越聽越不對勁兒呢？

        韓凌，你仙人個槌槌！

        陳淼沒有照過藝術照，沒有上臺表演過節目，自己平生畫過最全的妝不過也就是一層粉底，加上一點口紅。她的眉毛很全，黑眉挑起，再描便是像蠟筆小新了。

        所以現在被畫了一個小時的妝，大多數時間還只能閉著眼，任由化妝師往自己臉上涂涂抹抹，貼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陳淼生平中才第一次明白，等待化妝完成的過程有多么無聊了。

        終于，最后一層定妝，微風輕撫她的面龐，韓凌的聲音猶如天籟：“好了，可以睜開眼了。”

        人類通過顏色來認識世界。面如春花，形容的是顏色的鮮亮。高鼻深目，體現的是黑色的深淺。

        化妝改變了人身上的顏色與陰影的深淺，自然也就改變了以顏色取人眼中的人的形象。

        所以當陳淼睜開眼的時候，她驚嘆于化妝術的神奇，眼前的人是她，可是又不像是她，最起碼不是完全的她。

        金色的眼影斜斜上挑，綿延至細碎的金色鱗片，飛入鬢角，一抬眼，便如同海底的美人魚，眼角有著粼粼的波光。

        但不過陳淼咧嘴一笑，氣場很快被打破，又土又搓又局促，陳淼自己也對自己幻滅了。

        有些人像二哈，只適合靜靜地坐在那里凹造型。

        化好妝的眾人依次進入內場，這時候陳淼才看到了面試的hr。

        聽說他是這家海洋館的老板，但不過陳淼一眼看過去，就覺得這老板像是一個高中生。

        娃娃臉，小寸頭，白皙的臉龐上是明朗的笑，看起來甚是有親和力。

        陳淼心中放松了一下，見到對方往這邊一片笑著掃過來，陳淼也回了一個笑臉。

        這倒是讓那個娃娃臉老板一愣。

        但不過娃娃臉老板讓她們一個接一個跳入水中，這個面試方法就讓陳淼覺得有些變態了。

        內場里。

        娃娃臉老板名叫杜昭鴻，是a市最大的地產老大杜敏的獨子。12歲出國留學，連跳三級，24歲就博士畢業歸國，原本想從事生物學研究，但是被老爸強迫召回來接管家族企業。

        杜大少爺從小接受國外的獨立教育，雖然也是常青藤高校的全a畢業生一枚，但是腦子中實在是沒有君父之命大于天的思想的，在他看來，爸爸這是嚴重干預了自己的人生選擇。

        于是“叛逆”的杜少爺寧愿自己開一家和生物學相關的海洋館，也不愿意乖乖回去聽老爸的話接手房地產。

        至于杜敏，他是見慣了大風大浪，自家兒子這點小事他還是不放在眼里的。只要人回來了，一切都好說，至于是開海洋館還是搞房地產，他是不放在心上的，后面還長著呢，不怕這小子不轉性。

        林子大了，什么鳥兒都有，一朵奇葩總能找到另一朵奇葩。

        杜昭鴻是一個滿腦子想搞生物學的富二代，而韓凌則是一個滿腦子想搞洗剪吹的富二代，二人聚在這兒，也算是臭味相投。

        二人在內場，隔著玻璃屏幕看外場中一個個進入海洋水池中的女孩兒們。

        “我覺得這個叫鄭欣欣的還不錯，外形身材都是觀眾喜歡的那種。”杜昭鴻掃了一圈“美人魚”們，點評了一番。

        韓凌挑眉一笑，薄薄的單眼皮里寫滿了不屑：“小昭你看東西太淺層了，我們要的是美人魚，可以以假亂真的美人魚。”

        杜昭鴻的娃娃臉面不改色，手肘卻下了死力氣狠狠地頂向韓凌的肋骨：“滾，不要叫我小昭。”

        偷襲完畢，杜昭鴻嗤了一聲，繼續沒好氣的說：“那你說說這五個里難道有比鄭欣欣更合適的？”

        韓凌揉了揉肉，大人不計小人過，有些得意的一笑：“嘻嘻，你看。”

        透過玻璃，是一個女孩兒在小心翼翼地進入水池。

        藍色的魚尾巴讓她的動作顯得有些笨拙，眼尾的一抹金色卻及其靈動。

        也還行，但也不過如此。這是杜昭鴻對還在岸上的陳淼的評價。

        然而陳淼下了水，杜昭鴻卻覺得自己似乎真的看到了水中的美人魚。

        她不是時下流行的網紅臉，眉宇間帶著一絲英氣，眼睛里卻透著靈光，在水中蕩來蕩去的，這驚奇的感覺讓她臉上露出了驚奇地笑，似乎是初來人界的美人魚。

        “果然是美人魚，只不過是還需要打磨打磨的美人魚。”杜昭鴻咧嘴一笑，看起來分外人畜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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