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茹是編導專業的，官方賬號的視頻一直都是她制作的。

        她拍攝了小帽子的治療過程，剪輯之后放到官方賬戶上，受到了許多關注。

        他們一般不拍攝救助過程，因為本來就手忙腳亂，加之設備攜帶也不方便，只是用照片加上旁白講述事情經過，但是后期的治療過程都會用相機記錄。

        大家都很關心小帽子的孩子們，后來，關心轉化成了質問。

        其實月九如早就去找了。

        小橙宿舍找了一下午都沒有消息。月九如當天傍晚就帶著齊哲和唐小茹驅車前往。

        唐小茹打開攝影機，月九如一邊走一邊介紹貓生產的習性，在寢室樓附近搜索。

        流浪貓生產一般會選擇隱蔽的地方，像草叢，廢棄的小房間，地下室這種地方，都很有可能。

        月九如一個個地方找過去，都無果。

        “肯定在附近啊，小帽子破著肚子，又不可能從很遠的地方跑過來。”唐小茹納悶。

        “這附近有地下室嗎？”齊哲問小橙。

        “有一個停自行車的，我們已經找過了，而且那里人來人往也不隱蔽。”

        小橙也熟悉貓性，可能的地方已經找了好幾次了。

        月九如一下下咬著嘴唇，在周圍走來走去，忽然目光定在一個排水溝蓋板上。

        這個蓋板比旁邊的都要新很多，上面也沒什么磨損痕跡。

        “這個蓋板是剛換上的嗎？”月九如蹲下，摸了摸。

        小橙一怔，拍了下腦袋，“對，以前的水泥蓋板被踩裂了，昨天下午還是空的，應該是今天早上換上的。”

        齊哲馬上把蓋板取掉，這個下水道不深，上面還張了草，唐小茹舉著相機在最前面，目光觸及到毛茸茸的團子，她欣喜地抬頭與月九如對視，月九如也松了口氣。

        然而下一秒，唐小茹的呼吸止住了，她聲音顫抖，幾乎喘不過氣，“九如姐，小奶貓好像……已經死了。”

        剛出生的奶貓，兩到三小時就該喂一次奶，離開母貓一天以上一般就活不成了。

        而小橙發現小帽子時，也許已經過去好久了。

        三只奶貓，看著都沒有生命了，月九如抱著那一點點期待，送去醫院治療，結果還是無力回天。

        月九如不愿把這個消息告訴大家，所以這段記錄她一直沒有公開。

        就在月九如和宋言略的婚訊傳得沸沸揚揚的時候，小帽子的視頻下面出現了許多謾罵的聲音。

        「別傻了，救助館賬號的皮下就是個富家千金，忙著嫁入豪門呢，哪有功夫管幾只貓的死活」

        「估計根本沒有去找吧，小貓又不會跑，要找到還不容易嗎？」

        「取關了，吃貓血饅頭開心嗎？救一只大貓博眼球，對小貓置之不理」

        「細思極恐，小帽子的肚子不會是up主劃開的吧」

        「有可能，反正我沒見過生產把肚子生破的」

        月九如不在乎被罵，她只是擔心這種聲音會讓大眾對貓咪救助機構失去信任。

        思索過后，她讓唐小茹直接把原片上傳，并在最后加上一段話。

        “發布這個視頻并不是想打臉或者向誰證明自己的清白，流浪貓救助本就不易，屏幕前的你們也許也只是把一個個視頻當作茶余飯后的小故事，有人也許不屑一顧，也有人或許能有一些感觸，但這個故事也許就是一只貓的一生。其實之前，也有過許多次失敗的救助，我每次都只發布成功救助的視頻，并不是害怕指責，只是希望看視頻的你們，能相信我們的力量，也能看到我們工作的意義，但以后不會了，一個逝去的生命，不是用圓滿不圓滿來評價的，既然已經做不到圓滿，那就至少真實吧。”

        這段話的配字，是一個小小的花壇，花壇上插著貓爪印形狀的小木牌，上面用圓圓的字體寫了可愛的字。

        有三個嶄新的，上面寫著“小白帽”“小黑帽”“小黃帽”。

        ——

        月建州的擔心很多余，宋言略乃至整個宋家，都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宋言略知道這件事是某天上班，他疊穿著兩件材質顏色均不相同的襯衫，走路帶風。

        一路過去，男男女女的員工都在竊竊私語。宋言略皺皺眉頭，對著總裁專梯打量自己的衣著。

        不算奇怪啊。

        江特助拿著文件走進辦公室，宋言略快速看了兩眼，簽字。

        “最近公司有什么八卦嗎？”宋言略隨意問道。

        宋言略不是一個愛聽八卦的人，更不是關心員工身心健康的人，江特助聯想到幾個秘書拉著他問的事，馬上明白了。

        “總裁，這兩天大家都在說你和月小姐結婚的事。”

        宋言略哦了聲。

        大概是陸唯新這個大嘴巴往外說了，他下了定論，絲毫沒有往月家那想。

        月九如是一個人去宋家的，宋言略一大早就已經到了。

        沐慈念了宋言略幾句，宋言略臉皮厚，毫無心理負擔地看電視。

        宋父宋母的房子是別墅區的一個兩層小樓，房子后是一個小小的院子，屋前的花壇是種了三角梅，熱烈地爬上窗框。它的花期剛剛開始，還沒有滿苞，月九如已經可以想象到盛開時的盛況。

        月九如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旁邊的門已經打開了。

        一個穿著杏色毛衣的中年女人站在門口，嘴邊有兩個弧度，是那些貴太太皺著眉頭想去掉的，月九如卻覺得，那是快樂的符號。

        這就是沐慈吧，月九如回過神，緩步向門邊走，彎腰叫了聲伯母，還沒抬頭就見后面還有一個好奇的腦袋，她又彎腰叫了聲伯父。

        “可來了，小言真是一點都不貼心，也不知道接你一起來。”

        沐慈自來熟地拉過月九如的手，很溫暖，很柔軟。

        月九如進門前又看了眼門口的三角梅，沐慈察覺到，問了丈夫一句，“長安，這花什么時候能開齊？”

        “就這陣子了。”

        “九如，到時候我開個賞花宴，讓小言帶你一起來。”

        不知道為何，月九如心里突然有種異樣的感覺，她嗯了聲，順著沐慈的力跟她進屋。

        宋言略還坐在沙發上，被沐慈踢了一腳，讓了位置，順手把腿邊的抱枕遞給月九如，月九如在邊上坐下，兩只手環住抱枕。

        似乎這樣會更有安全感。

        “我早就想見見你了，當時也沒想讓小言和你怎樣，就是想請你到家里喝喝茶，后來我一想，你一個年輕人肯定會覺得莫名其妙，就算了。”

        沐慈說話一直帶著笑，月九如的伶牙俐齒卻好像不起作用了，甚至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

        憋了半天，她只吐出一句，“是我的榮幸。”

        沐慈和宋長安對視一眼，都瞇著眼笑了，宋言略也悶笑了幾聲，“平時不是挺會說，今天這么官方。”

        月九如緊了緊抱枕，“就是有點緊張。”

        想到還帶了禮物，她又起身遞過去。之前她估計，宋父宋母收到的禮物不計其數，大概就放在一邊然后放倉庫里，沒想到他們當場就拆開了，宋母甚至直接圍到脖子上。

        “怎么樣，好看嗎？”她看著月九如問。

        “好看的，很襯你的膚色。”

        “我也覺得好看，你說有錢有什么用，買的衣服怎么看怎么不順心，九如隨便這么一買就這么好看。”

        沐慈說話間還帶著撒嬌的語氣，卻一點不覺得與年紀違和。

        宋長安直接讓家里的阿姨把這套茶具清洗好，說是吃完飯就要用。

        午餐沒有什么裝模作樣的高貴食材，都是些家常菜，大家吃飯都很隨意，沒有盯著她不放，會扯過宋言略打趣，也會玩笑似的拌拌嘴，然后叮囑她多吃一點。

        飯后，父子倆在院子里看報紙，月九如陪沐慈看電視。

        “九如，你覺得小言怎么樣？”沐慈突然問。

        月九如想了想，“當然是很優秀的。”

        “其實他有很多缺點，像是不會關心人啊，做事情太重利益啊，你是個善良的孩子，我覺得你能教會他一些東西。當然，你不必忍他的脾氣，由著心情來就行了。”

        “雖然你們認識沒多久，但我相信你們能過得好，小言雖然看著這副死樣子，其實心底是很好的。其實感情是很簡單的東西，只要真誠就好了。”

        ——

        “你在想什么？”

        回去的路上，宋言略見月九如一言不發，忍不住問。

        他爸媽都很好相處吧，比月家那幫人可好對付多了，月九如怎么反而怯怯的。

        月九如也不知道，她心里突然泛起濃重的自卑。

        平日里在黑乎乎的地方，與人虛與委蛇慣了，和亮堂的人說話，卻不知道該怎么假裝了，就像是在黑夜里待久了，被白織燈一照，羞愧得不敢睜眼。

        她突然也明白了，宋言略對婚姻沒有期待，只是因為從小受夠了家庭的溫暖，什么都有了，也就無所謂了。

        而她不同，她無法接受家庭，她所謂的害怕家庭歸屬感，各取所需的關系能給她更多的安全感。

        “宋言略，我討厭你了。”她貼著窗戶小聲道。

        被無端這么指責，宋言略嘖了一聲，“我怎么你了？”

        “沒什么，只是羨慕嫉妒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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