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梁策果然起不了身。

        楚邯卻似乎發現了親吻的樂趣，來來回回間總要親上一下，再繼續做手頭的事情。

        “要看書嗎？”楚邯拿了本書，笑吟吟的走過來。

        梁策無奈地放下手里的書抬頭看他。不說話，只等他來。楚邯卻左看看右看看，做作的裝出偶遇的樣子：“啊！原來你在這里！”

        電話鈴響，打斷了濃情蜜意。梁策接起來：“喂？”

        “聲音怎么了？”黎強問。

        楚邯噗嗤一聲笑出來，梁策瞪了他一眼。“沒什么，黎哥，你過來了？”

        楚邯低頭走了出來。他知道黎強是來接梁策的。

        梁策想要回永安京看看父親，于情于理楚邯不能阻攔。

        新電影的集訓已經開始，梁策因傷已經落下了進度，到時候萬一接不住戲，片方是有可能換人的。

        道理楚邯都懂，他也希望梁策一飛沖天，從此飛黃騰達。但想到分別，他心里還是不好受。

        他忽然討厭起這個房子客廳落地窗的設計，沒有窗臺，他的手沒處安放。

        梁策從身后抱住楚邯，他知道楚邯為什么情緒低落，但他不得不走。

        “還難受嗎？”楚邯握住梁策的手，大拇指在他手背上摩挲。

        “不難受。”梁策把頭靠在他背上，輕輕蹭了一下。“我會想你的。”

        你最好這樣。楚邯心想。

        上了車，黎強連連道歉：“對不起啊梁策，說好昨天來接你，但是我臨時有點事兒。”黎強很不好意思，梁策的第二部戲，本來能要個高點的片酬。但公司的意思是再搭兩個新人，打包簽合同。

        黎強拗不過公司，他也知道這樣的好處，可對梁策來說——扣除各項支出，這部戲的收入堪堪能覆蓋拍攝期間他要還的貸款。

        他只能據理力爭，給梁策預支了片酬，又為自己手下另一個藝人姚岸爭取了一個客串。

        沒想到片方很大方，看了姚岸的資料之后，給他一個出場十多次，還有大段臺詞的角色。

        黎強昨天在陪著姚岸試鏡、簽約，也就沒能來接梁策。

        此時見到梁策，他才覺出不好意思。

        按計劃，梁策后天一早就要開始集訓。出去吃飯睡覺交通時間，他只能在病床前呆三四個小時。

        “沒關系的，黎哥。”梁策上了車就開始補覺。他現在累得要死，真的提不起一點精神去琢磨黎強話里話外的意思。

        －－－

        “怎么瘦了？”梁策媽媽見到梁策，一眼就看出梁策狀態不好。“臉色也不好，是不是病了？”

        “沒，都挺好的。”梁策眉飛色舞地說：“媽！我跟你說個事兒，好事兒！”

        看到兒子這么高興，梁策媽媽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什么好事兒？”

        “我要演電影了！”

        梁策媽媽并不明白演電影有什么值得額外高興的，但梁策高興她就開心。“我兒子真棒！”

        母子倆高高興興地聊了快一個小時。

        梁策媽媽拍了拍梁策的手說：“你都問了八百遍了，媽媽挺好的，爸爸……也挺好的。”說著，媽媽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難過，沉吟了一下還是直截了當地問出來：“你是不是很久沒去看你姐了？”

        梁策怔怔地看著媽媽，忽然轉開了視線。兩只手捂著臉，好一會兒才說：“我，忙。”

        媽媽摸了摸梁策的頭說：“你姐的事兒，不怪你。那是個意外，不是誰的錯。爸爸媽媽不怪你，你姐也從來沒有怪過你。是你自己……”

        梁策悶悶地嗯了一聲。

        “你今天能有多少時間？”

        見梁策好久沒回答，梁策媽媽說：“聽話，現在趕緊去一趟你姐的醫院。還能趕得及探視時間。”

        梁策不說話，也不動。

        不拒絕也不配合。

        知子莫若母，看到梁策的狀態，梁策媽媽嘆了口氣。起身開門，說：“聽不聽話？”

        梁策假裝沒聽到。一動不動。

        媽媽拿起手機打給黎強，讓黎強送梁策去二院。梁策這才抬起頭，眼淚巴巴地看著媽媽。媽媽硬起心腸，扭過頭去說：“我不管你怎么想的，你得去看看你姐。”

        梁策沒辦法，這才起身，拉住媽媽的手說：“我去，你別生氣。”

        媽媽擦了擦眼淚，抱住梁策說：“媽媽不生你的氣，我只是怕你一直生自己的氣。兒子，真的不怪你，你放過自己吧。”

        梁助理路過門口，見到梁策母子相擁而泣，躡手躡腳地走上前，輕輕地關上了門。

        梁策最終還是沒去看姐姐。他提前出發，趕往了集訓地。

        黎強起初以為梁策睡著了，就沒打擾他。偶然間回頭才發現梁策偷偷抹眼淚，一陣心疼。想了想，還是決定說些什么，不能讓梁策沉浸在悲傷里。

        “《港城緝兇》開拍日期定下來了嗎？”黎強沒話找話。

        “聽說，還得一個月。”

        其實，還有整整五周的時間。黎強心想。他昨天去簽約，知道得比梁策詳細些。

        不過梁策這回并不是主演，所以開拍儀式不參加。按照導演的計劃，最先開拍的都是文戲，越激烈的打戲越靠后。所以給梁策的拍攝安排就是在很短的時間內，有大量的動作鏡頭。這對演員的身心都是很大的考驗。

        尤其梁策是重傷初愈。

        “身體撐得住嗎？”

        撐不住也得硬撐啊，梁策低頭苦笑，抬頭做了個力量的手勢說：“沒問題！”

        “好樣的！”黎強向他豎起大拇指：“我聽導演的意思，如果《港城緝兇》能火，下一部的劇本已經差不多了。明年還有。”

        梁策心知，明年有什么也跟自己沒關系了。他這個角色最后被主角打死了，就算下一部戲能用只是暈了沒有死來解釋，這個角色的所作所為也得接受法律的制裁。嘴上還是應和著，說了幾句好聽的。

        集訓的日子苦歸苦，但梁策都能應付下來。最初幾天只能訓練半天，他就回房間自己再加練。被葉新年知道了，狠狠地吼了他一頓。

        “年輕人別不知道好歹，你以為自己身體好就能隨便糟蹋嗎？我跟你講，日子長的很，你現在想到四五十歲是不是覺得自己能退休？所以趕著這幾年把錢掙夠了？錢是沒夠的，掙不完的！我告訴你，我今年六十一了，不還是得工作？你早早把身體毀了，你掙到的錢夠醫藥費嗎？”

        梁策不住地點頭，但一轉身又被葉新年逮到偷練登山機。梁策還嬉皮笑臉：“鍛煉腿的，不會牽到傷口！”

        葉新年簡直要崩潰。沒辦法，只好把他跟別的演員編到一起訓練。

        別看葉新年罵得狠，心里對梁策也是喜歡得緊。正因為喜歡，才見不得他不顧身體，才忍不住為他規劃將來。

        －－－

        自那日省城分別之后，楚邯又逗留了一個多月才離開。

        不是因為工作告一段落，而是大伯母打電話叫他回去。

        掛斷電話，楚邯吩咐羅助理收拾東西陪他回永安京。王助理暫時留在省城坐鎮，等項目開工再回去。

        嘴上吩咐著事情，楚邯心里還在想，大伯母向來不管公司的事情，所以這次打電話大概是為了秦雨濛。距離大伯母引見二人已經過去了三四個月，但他只偶遇了秦雨濛一次，從未約過秦小姐。也難怪大伯母著急。

        路上楚邯就已經想好了應對。

        回到老宅，看著眾人忙碌的樣子，楚邯拉住管家問今晚是不是有客？

        管家笑得慈祥：“大夫人請了秦家的小姐過來吃頓便飯。”

        “這便飯可也太隆重了。”

        管家笑著說：“要的，要的。秦小姐是貴客。”說完，看了楚邯一眼。

        楚邯心領神會。“這段時間，秦小姐常來嗎？”

        管家看著楚邯，眨了眨眼，嘴上說著：“大夫人知道少爺回來，特意囑咐廚房做了竹蓀雞湯。等下少爺洗個手，我去廚房。”

        聽到管家答非所問，楚邯就知道身后有人。裝作不知跟管家告別，作勢繼續往主屋走去，走了兩步似乎才發現大伯母，露出早已準備好的驚喜表情：“大伯母！”

        大伯母從岔路走過來，帶著楚邯往前走。路上問了問楚邯最近身體怎么樣，心情怎么樣。

        楚邯落后半步，一一答了，也關心了一下大伯母。

        “我能有什么事。我這個年紀，真要是健康出點問題，你知道得比我早。”

        楚邯也不回避他跟醫生有聯系的事：“上次見到高醫生，他還說大伯母的體檢結果非常好，各項指標像是十八歲的少女。”

        “小高就是這樣，夸張。”

        楚邯伸手扶大伯母上臺階：“那是實話。”

        大伯母并沒有問他什么時候見過高醫生，很有可能高醫生把上次給梁策看傷的事兒告訴大伯母了。楚邯垂眸，死不承認？含糊其辭？編個謊話？

        沒必要。

        她要真敢問，他就真敢認。

        但大伯母顯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大伯母坐下之后就直接問楚邯：“秦家的姑娘，你見過的。你說說，你是個什么意見？”

        楚邯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先裝出一副扭捏的樣子，吞吞吐吐地說：“秦小姐是個優秀的好姑娘。”

        “好人卡。你們年輕人是這么說的吧！說說，為什么拒絕人家。”

        “我這段時間，跟李家的一位小姐，見了幾面。”

        “李家？”大伯母年紀大了，想事情的時候總忍不住微微翻白眼。“李家的哪位小姐？”

        “南邊的李家。”楚邯解釋：“這位小姐姓刑。”

        大伯母想了好一會兒，似乎才想起李家怎么會有位姓刑的小姐。長嘆一口氣說：“可她……幫不上你什么。”

        楚邯不說話。

        “是個什么樣的人？”

        楚邯笑著說起邢小姐百般好，說得他自己都要信了。

        邢天晴是個跨度很大的人。

        聰明起來簡直讓人神魂顛倒。兩人如同跳著頭腦探戈，你進我退，相擁旋轉，踩著默認的拍子，玩著猜心的游戲。那是楚邯一直向往著卻很少能體驗到的靈魂默契。

        可她蠢起來的時候又簡直令人發指。豈止是倒胃口，簡直讓人想要奪路而逃。

        看著楚邯變換神色，以為楚邯是終于找到了對的人。如果一個人能讓你想到她的時候甜蜜又憤怒，高興又委屈，那就是愛情了。大伯母忽然笑了：“你喜歡就好。改天帶她回家里坐坐。吃個便飯。等會兒，我告訴秦家那孩子，別來了。”

        楚邯笑著說：“不過見了幾次面，不至于。秦小姐既然已經約了，我們也不能失禮，那多傷人啊。”

        大伯母盯著楚邯，好一會兒才說：“你倒是不像你爸。”

        楚邯的爸爸是個癡情人，很小年紀對楚邯母親一見鐘情，只是對方出身實在不體面，所以楚家無論如何都不愿意接受這樣一位夫人。楚邯爸爸竟然一怒之下，與家族斷絕了關系。

        在外頭吃盡苦頭，落得英年早逝。

        人人都說他是情深不壽。

        至今坊間還有他的傳說，用來反駁“男人有錢就變壞”。

        管家端了雞湯過來，楚邯笑著道謝，端起來就喝。大伯母微微低頭，她聞不得竹蓀的味道，那是一股尖細的惡心味兒，直沖嗓子眼。

        “大伯母，我上去換件衣服。”楚邯端著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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